《如果我有了三千万》一窗错晓

9、第八章 驯兽

　　姬重礼回来的时候，窗纸上已经透出了清光。
　　看着床头被高高挂起，还燃着蜡烛的花灯，几不可见地皱眉。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姬少初讪笑着掩饰，“我从宫里捡到的，觉得好看就挂了起来。”
　　“确实不错。”姬重礼表示赞同，“正巧明日原国来使回国，把这当做礼物之一好了。以示两国连心，归程平安之意。”
　　“啊？什么？”
　　“孟良！”
　　“在！”
　　“把它送去原国使者下榻的驿站。”
　　“是！”
　　“喂！我不……”
　　“恩？”
　　姬少初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灯被孟良摘——其实他觉得那个动作被称为扯更合适一点——下花灯，以他不可能追得上的速度消失在门外。

　　这么明显的行为，说不知道昨天的事情，说不知道花灯是谁送的，根本就不可能，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姬少初气嘟嘟地瞪着姬重礼，看着他明显可以被称为得意的表情。
　　“我怎么可能丢你一个人在那里，只是暗中保护而已。”姬重礼走过来，按下姬少初的头，用力揉了揉，“有时间的话，应该让连应给你讲讲风土人情，给块点心或者糖球就被人拐走的小孩子太多了。”他加重语气，用一种煞有其事的表情继续恐吓，“据说原国有吃小孩的风俗，认为这样可以强身健体，你是想被清蒸还是红烧？”

　　啊？姬少初愣住。
　　姬重礼终于笑了起来，掐掐少年嫩得出水的脸蛋，“看来还是生吞的口感比较好。”

　　被、骗、了！
　　姬少初气得钻进被子。

　　宫女们鱼贯而入，然后一阵窸窸窣窣，姬重礼总算装扮完毕，拍了拍犹自鼓鼓的棉被球，出门上朝。

　　辇车的声音渐渐远去，姬少初爬出来，悲哀地发现自己没办法真正对着姬重礼生气。
　　而且比较起前世家长们对于孩子各种防骗手段的教育来，姬重礼实在反应正常，如果自己有孩子的话，一定也会捧在手心，恨不得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三丈开外。

　　姬少初倒在床上，盯着顶上繁复的花纹发呆，黄的蕊，红的花，绿的……
　　一双绿色的眼睛划过脑海。
　　“完了完了，忘记了。”他跳起来向外跑。

　　“哎哟，小祖宗，你倒是把衣服穿好啊。”连应追上来，把还穿着单衣的二殿下拦回去。
　　“忘记让人给狼骨送饭了。”随意扒了扒头发，姬少初嘱咐门口的小太监，“快去准备一盆肉。”
　　“熟的，当然是熟的，还有还有，再拿些蔬菜瓜果。”

　　真的是……饿坏了。
　　也许是早早闻到肉香，人还没踏进偏殿，就听到里面嗷嗷的叫声以及铁笼铁链咣啷啷碰撞的声音。
　　待踏进屋子，一狼一人，两双四只眼睛已经绿得放光。

　　“慢慢吃。”姬少初很是愧疚，舀了一勺肉，递到小狼面前，看它嗷呜嗷呜吃着，两只爪子死死扒住勺沿，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白教了这么多天，怎么还是一副饿狼样。”连应抱怨着，把一盆肉递进了狼骨的笼子。
　　狼骨刚要扑上去咬，一根木条“啪”地敲上盆沿。
　　“用手。”姬少初比划着吃东西的动作，“你是人，不是狼。”
　　不理他，狼骨再扑。
　　“啪”，又一下抽了过来。
　　“继续扑啊，看谁坚持的时间长。”有了笼子以及武器——木条在手，姬少初底气十足，瞪着因为饥饿而愈发狂躁的狼人，丝毫不把他喉咙里愤怒的低吼放在眼里，威胁着要把盆子拿出来。

　　终于，本能还是改过了意气之争。
　　狼骨伸出手，插尽盆里，生硬地兜起几块肉吃掉。久未使用的五指实在不灵活，叉三块掉两块，饥饿的肠胃反而因为少量食物的吸引搅动得更加厉害。

　　不过，狼骨很快就学会了投机取巧的方法，那就是用手当勺，大把大把地搂进嘴里。
　　姬少初微微一动，他便迅速抱住盆子，护在了怀中，龇出了一口尖利的白牙。

　　算了，有进步就好。
　　姬少初还是狠不下心，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他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一大盆红烧肉很快见底，狼骨舔舔手指，悠哉游哉地卧倒休息。
　　“起来起来，现在是学习时间。”
　　木条“啪啪”地打在铁笼上面，只得到了一个无视的背影。
　　姬少初气结，突然明白了养儿不肖的家长们的心情。

　　灵机一动，他把小狼抱了出来，抓抓脖子抓抓肚皮，小狼舒服地呜呜叫，狼骨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
　　“想不想摸摸它？”抓起小狼的两只前爪挥挥，姬少初循循善诱，“只要你能分清上下左右就好。”他指指被放在一旁的书本，笑得狡猾又诚实。

　　果然是有了压力才有动力，不过片刻，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已经勉强能够看出形状。

　　姬少初满意地点头，手一松，小狼垂着尾巴颠颠跑了过去。
　　一人一狼靠在一起，看上去意外的和谐。

　　“明明是人？为什么想做狼呢？”
　　姬少初自言自语，反正不会有人回答，也没法回答。

　　门在身后关上，姬少初走回寝宫，假装没有看到狼骨眼中无法掩饰的仇恨，没有看到被丢下的木条在他的脚下被撕成无数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