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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千秋楼 ...

  •   [第九章]

      盛夏昼长夜短,蝉鸣声宏大到终于如了轻姬的意。
      原上太晒了,打马球倦了,书绝对是不肯读的,轻姬就常常扛着个细竹笼去到处捕蝉。
      公子煊说,蝉的寿命也不长,努力嘶叫不过几日光阴。
      轻姬跟他说:“你要是陪我去捉蝉,我就只关它们一日,你不陪我,我就死一只再扔一只。”
      小蛮子没道理可讲,硬生生把个谦和温润的公子逼得爬树上墙。
      轻姬每日只捉一笼蝉,且是会叫的,炎炎夏日午后,她也不回殿上安歇,只将细竹笼往树上一挂,自己则猫在树荫下好睡。
      公子煊问:“这蝉在你头顶叫得响亮,你还睡得着?”
      轻姬打起连天的哈欠:“以前就是这样啊,蝉在我和阿父住的屋子窗外叫个不休,多热闹……”
      迷迷糊糊的尾音里,小蛮子睡过去了。
      公子煊不能想象,将蝉鸣观作热闹,当初司贵主带着轻姬在过一种怎样无依的日子。
      灼晒的夏日,长长的午后,轻姬随心所欲睡多久,她经常在梦里看见阿父模糊的形影,醒来的时候,蝉拼命地叫,也会有片刻恍惚,以为还是儿时在乡间,可是再过片刻,她就醒透了,晓得身边再没有了阿父,只有她的异父兄长公子煊。
      那日轻姬未醒,太阳挂得尚高,暑气还盛,公子煊支颐坐在树下,一下一下给睡着的人扇风。
      天后来了,嫌吵闹,叫人取下树上的细竹笼拿远了。
      公子煊忙地站起。
      天后瞥一眼轻姬,道:“英纵说你总陪着这丫头胡闹。”
      公子煊不接话,摇扇的手却不停。
      天后看见了,隔了会儿又道:“你是公子,身份尊贵,像乡间孩童那般上树爬墙的事少做,不成体统。”
      公子煊没来得及应声。
      轻姬翻身醒了,她发现周遭围了好些人,揉揉眼爬了起来,嘴里嘟囔着:“母亲在同三哥说什么?吵我好梦了。”
      天后对公子煊与轻姬是两副脸孔,方才还不苟言笑的面上牵起和柔笑意来,虽是苛责也不过淡淡说嘴罢了:“说你玩物丧志,该寻些正事做做。”
      轻姬轻慢得很,发气哼道:“我需要做什么正事?你说随我玩闹的。”
      “却也不见整日抓蝉有何乐子。”
      “你少管我,就是我的乐子。”
      公子煊的扇子越扇越没劲,轻姬起身夺来拿在自己手里,呼呼直往面上撩风。
      轻姬这样散漫这样不尊,天后竟半点气未生,依旧脸上带笑:“你寻不到别的乐子,我给你找一件。你爱不爱财,喜不喜欢钱?”
      “干嘛?”
      “只管答,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啊,世上哪有人不喜欢钱的,有钱了就能吃饱穿暖。”
      天后说道:“好,那你替我去巡矿,从矿山给我带回黄金和冰玉来,此事做成,我赏你一匣金叶子。”
      轻姬轻易动心了,毕竟她还想着要逃跑,金叶子好拿,有钱好防身,傻子才不要:“黄金和什么玉?”
      “冰玉,很稀有的矿藏,三年一出,到日子了。”
      “去是去得,可我不认识。”
      公子煊谦卑自荐:“儿臣陪少君去。”
      天后却抬起手:“不必,年少则该多历练,我会遣海真引路,矿山也有管事,她只需把东西带回来。”
      轻姬低声咕哝:“这么简单,是个呆子都会。”
      天后微笑,伸手拍拍她的肩:“黄金和冰玉是华音立国之本,为王者看见宝藏还要看见苍生,你是该去瞧瞧矿工的辛苦,也许方知肩头担子沉重。”

      整个矿山森森像只庞然大物。
      矿道向地下纵深,山腹壁上小路蜿蜒,矿场里面又黑又闷,即便燃着无数火把也教人感到压抑。
      轻姬收完两箱赤金,另有人去催冰玉,她待在承台仰头向上看,不见日光不见星月,高处的黑暗吞噬一切,她搂着胳臂微微发颤,并不想去可怜民生——造福黎民百姓,那是公子煊该做的事,她只管寻着机会就逃。
      “少君,开采出来的冰玉已在此了,品相都是最上乘的,敬献天后,愿我国昌。”
      矿场管事是个干瘦的老头,看上去像成精的猴,说不定他还真能在这种鬼地方攀爬飞跃。
      “好了,知道了。”
      轻姬看也不看那些晶莹剔透、在幽暗里也能泛着光的冰玉,急忙关上匣子,叫人抬走,她也急着离开。
      直到走到矿山外面,重新沐浴到了炙烤的烈日,才觉再世为人了。
      女官海真看见轻姬脸色发白,脸上起着冷汗,扶着膝盖在太阳底下大口喘气,她关切询问:“少君怎么了?”
      “这鬼地方……”轻姬忍不住回身叱骂,“这鬼地方!”
      这座巨大的矿山,是华音的立国之本,可是里面充斥着空寂、阴森、腐朽,轻姬没提,她看见了盖着白布抬出去的人,经行的人小声议论,是给松落的巨石砸死的,是本月的第七个了,某某矿道恐怕不祥。
      多少冤魂会盘桓在这里。
      轻姬咬牙切齿,她扭身快步地离开,这些该死的黄金和冰玉。
      回城的半道,天气就不对了,进城时,小雨忽作铺天盖地的大雨。
      车盖被砸得砰砰作响,轻姬有说不出的气恼,尖声叫道:“雨这么大,还走什么,不知躲雨吗!”
      海真在车里,略显为难:“少君,我们方从矿山归来……”
      “还有人敢抢天后的金子不成!”轻姬扯开遮雨的帘子,看见道旁一座漂亮的楼,她指道,“就那里,过去躲雨。”
      海真拗不过她,传令前去千秋楼躲雨。
      千秋楼实是风月之地,前堂还有品茶,后院尽是寻欢之处,海真起初不敢明说,只请轻姬在前堂雅间里安坐,后来轻姬听到有人奏琴,不顾阻拦好奇走过后院的那道门,才见里面风月孟浪、暧昧调情之景。
      席中陪坐的侍人薄纱衣都滑下肩头了,醉酒的客人手不安分地乱摸,廊下扭捏调情的已经开始唇齿相接……
      海真极难为情。
      轻姬也给震着了,但她故作镇定:“这有什么。”
      本意是打算快溜的,但对面楼上泠泠绝妙的琴音突然一阵嘶哑,生生地止住了,似是断弦,继而传来杯盏砸在地上的声音。
      轻姬望上去的时候,正巧看见门打开,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在咆哮:“把他给我扔出去!”
      好事者众,纷纷在楼下伸长了脖子探看热闹。
      隔着落雨的庭院,眼熟的脸也一闪而过,楼上的一帮人在东拉西扯,有几个人扯着姜山要把他赶下楼来,另有不认识的女子在死命地拦:“县主有气,对我撒便可,姜山已经身有不适,怎可再将他罚去雨中长跪!”
      姜山,居然是姜山。
      卫县主又要折磨他了。
      轻姬想也不多想,绕过长廊,急急地往楼上赶。她再慢一些,那女子护不住姜山,是她踹开扯住姜山后背心且反扭住他一臂的人。轻姬怒容:“我看谁敢放肆!”
      旁边女子见她,惊愕后立即抬手为礼:“郑敏请少君安。”
      郑敏……郑敏?这名字好生耳熟。
      轻姬仔细端详眼前的人,身姿高挑,俊眼修眉,似玫瑰花艳美,看通身气派,不比卫县主差多少,后来她脑海灵光一闪,想起了“郑敏”是何许人也。
      卫县主已在屋内叫嚣:“怎么,我堂堂一介县主,惩戒自家贱侍,还轮得到少君和郑小将军来过问?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郑敏气极:“你!”
      轻姬一手扶住姜山,他身上真是烫,另一手则拉住了郑敏。轻姬扬眉:“卫县主说话行事逾矩,竟敢骂本少君和郑小将军是狗,今日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并不想责罚你,但你的家事,我偏要来管上一管。”
      姜山和郑敏被拉进了屋。
      轻姬吩咐随侍:“关门。”
      海真跟着进屋,老老实实闭上门。
      珠冠都给了,轻姬真不知卫县主哪来这么大心火,想必是卫县主有心病难治愈,东西送得再贵重,也是治标不治本。
      半地的碎瓷烂花,轻姬从上面踏过,安然坐于席畔,就正对着卫县主:“这么巧,郑小将军也在,我不妨猜猜,卫县主是打翻了醋坛子,故意折腾姜小郎君,搞一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
      卫县主怒目圆睁,愤然拍案。
      “少君英明。”郑敏赶在卫县主开口之前抢了话,“今日遇雨,避雨楼中,郑某不过偶遇县主,县主强邀饮酒,又命姜小郎君带病抚琴,琴声高妙,县主却责未用全心,要罚酒三盏,姜小郎君婉言谢绝,县主强逼不休。且看姜小郎君面上掌印,即是县主蛮横施暴的证据。”
      卫县主高声驳斥道:“是我打他又如何?他不过我府中贱侍,我厌烦了他,就算杀了他,旁人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轻姬转头看姜山,他秀白的脸庞低垂,但左脸颊上确有鲜红一片,依稀几道指印。
      美人奏琴,本是雅事,非搞成这样。
      席上的酒是好酒,闻着香味就晓得。
      可惜没有空盏。
      轻姬随手摸了个酒盏,泼掉了里面的酒,自己给自己斟满了,凑到鼻端嗅了嗅,果然是陈年佳酿,她抿了一小口,甘烈酒香直往天灵上蹿:“卫县主,这姜小郎君啊,你不要我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千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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