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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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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初无又瘦了。
这是唐知白接住人后,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她总也想不通,明明是个吃穿不愁的富家公子,又有她想法子悉心养着,怎么就长不了几斤肉。
此刻,谢初无的手冰凉,脸色苍白,额上也开始冒虚汗。不知是不是感觉冷,无意识往唐知白怀里靠得更紧了些。
探上怀中人的脉搏,从脉象上看,除了有些体虚外应是无大碍。不敢耽搁,唐知白揽住怀里人的腰,用了轻功,几个起落,小巷里便没了人影。
从城外回京的路上就接到府里来报,说丞相府一天里把京都所有有名的大夫请了个遍,第二日谢家长子也从校场翘了班回了丞相府,接着就有个小厮慌里慌张地出了府,奔去太医院请了陆王二位太医,而那小厮正是打小跟在谢初无身边的小竹子。
唐知白一听谢初无病了,当即便向父皇请了旨,提前脱离大部队赶了回来,谁承想刚找着人这人就晕在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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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生二回熟,谢初无晕了几次晕出了几分经验。意识恢复的时候也不急着睁眼,闭着眼睛缓了会儿,等脑中的眩晕感渐渐褪去,这才悠悠睁了眼。
一睁眼便直直对上了一双凌厉的凤眸,目光沉静,似是看了他好一会儿了。
是殿下。
面前的人身上穿着一贯喜爱的红衣,一头如瀑青丝简单拿发带挽了起来,脸上未施粉黛,却清贵逼人,只一双眼这么无波无澜地望着他,谢初无便再移不开视线。
许是见他醒了,唐知白平直的嘴角提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本来严肃的神情柔和下来,低声叫他:“初无,身上可还有何不适?”
谢初无好久没听见殿下喊他一声了,过去的许多年头,每晚睡前,在安神香燃上之后,谢初无都在心里祈求殿下可怜可怜他,盼殿下入他梦里,好叫他再听殿下叫上一声“初无”。
可从来没实现过。
直到现在,骤然得了这一直求而不得的念想,谢初无只觉酸意自心底涌起,直冲上眼眶,几欲叫他落下泪来。
“殿下……”出声的瞬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哽咽,谢初无立即闭了嘴,不想殿下察觉,扭过头敛了眼眸,想要把心中奔涌的相思愁绪硬压下去。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委屈,有多悲凉,一双通红的眼睛与眸中几乎满溢而出的思念全都直直收入唐知白眼底,击得她心中骤然一痛。
唐知白先是错愕一瞬,随后狭长凤眸微眯,手握成拳,眼中浮现一丝不可置信,后又很快掩下眸中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慢慢舒展开紧绷得差点刺破掌心的十指。
唐知白轻轻伸出双臂,轻柔但不容拒绝地掰过背对着自己的人,谢初无眼角的泪还未彻底干涸,接下来整个人被圈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殿下还是这么温柔,修长的手轻抚着自己的发丝,面对他如此失态的举动也没有苛责或刨根问底,总是这么包容别人。
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长公主,药煎好了,可以给谢公子服用了。”
猛然听见有人进来,谢初无忙伸手推开殿下,从她怀抱里退出来,长袖擦拭了一番脸,摆正姿势挺着背,方才小哭包的形象瞬间无迹可寻。
唐知白无奈收回手,给人把方才弄散乱的被子理了理。
棠禾进屋见谢初无坐起了身,脸色也红润不少,应是无大碍了,再瞧自家主子总算展开的眉峰,开口笑道:“谢公子总算醒了,您突然晕倒,长公主担心坏了,太医走后又守了您好几个时辰,您再不醒,我们做下人的都不敢进来了。”
棠禾是唐知白捡回来的,两人是主仆却更像姐妹,是以她敢开唐知白的玩笑。
谢初无的脸更红了几分,双手捏着锦被抱歉地看了一眼殿下。
唐知白斜了棠禾一眼,亲手端过汤药,朝床上的人递去,开口对他说话时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可能有些苦,你忍着些,我特意让人备了些蜜饯和甜糕,喝完就可以吃,不会太难受。”
谢初无点点头,也没任性,他这几日都要喝这些药,已经习惯了。就算没有蜜饯和甜糕,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一口气喝完药,棠禾接过长公主手中的空碗,递上提前备好的各类糕点,退到了门外。
“初无,听说前几日你生了一场大病,是怎么回事?”唐知白听起来问得随意。
谢初无如实回答,只隐去了自己诡异重生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大病,就是早起时突然头痛得厉害,脑袋有些迷糊,请了太医瞧过,不怎么要紧,在府里修养了几日,已经大好了。”
大好便不会在街上就那么疼晕过去了。
唐知白顺着他的话点头,问道:“现在可还头痛?”
谢初无摇头。
唐知白暗暗记下谢初无头痛的症状,起了别的话头。这次她回京其实还有件计划中顶重要的事情,是关于谢初无的。
“初无,下月中秋,我们成婚可好?”唐知白笑意吟吟地望过来。
下月中秋,上辈子两人相识的日子。
平时一贯不爱笑的人笑起来最为动人,更何况是谢初无放在心底最柔软处的殿下,为搏她一笑,谢初无做什么都愿意。
可心思刚往旖旎处走一分,昔日梦魇般的情形便在他脑中开始重演,无数遍回放。
跟他在一起,殿下死了。
他一刻不敢忘。
谢初无刚红润起来的脸色刷得惨白,躲过殿下想要拉住他的手,谢初无眼神躲闪,一声情不自禁想要脱口而出的“好”字不上不下地梗在他的心口,无论如何不敢落下。
亦狠不下心来拒绝。
那是他心尖上的人啊……
看着床上人骤然痛苦的面色,唐知白收起笑颜,无声叹了口气,随后握住谢初无躲开她的手,不去逼他,只另挑起话题:“适才你兄长遣人来府上,着急寻你,一直候着。过会儿让棠禾跟着送你回府,别让你兄长担心,嗯?”
棠禾应声进门,唐知白又吩咐了一番,期间谢初无一直沉默,在唐知白离开后便告辞跟着丞相府的人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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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院使并院判三人齐齐站在厅中。看着座上威严的长公主殿下,嘴里翻来覆去地也说不出花来。
刚刚几人正从宫里回太医院,就见长公主这尊大佛杵在了这儿,几人不敢怠慢,忙问长公主殿下哪里不适。长公主却不是自己有碍,是来问前几日丞相府谢小少爷那病的细节。
本来为医者不应向他人过多透露病人病情,可看长公主气势汹汹的模样,谁敢得罪?再者谢小少爷与长公主殿下本有婚约在身,便倒豆子般都跟长公主殿下说清楚了。
可长公主听完一次却还好似不满意,偏要他们仔细回想,把当日情景翻来覆去复述了不下十遍,说的他们是口干舌燥。
王太医还好,陆太医一把年纪,实在有些扛不住。
陆太医胡子都没力气捋,鞠躬询问长公主:“长公主殿下,老臣确实已经把所有情况都详尽告知您了,不知长公主殿下可是觉得何处不妥?”
唐知白看人站都快站不稳的样子,终于放人:“无事,你们下去吧。王太医留下。”
王太医面无波澜,观其神色似是并不意外长公主殿下把自己留了下来。
待厅中只剩他们二人,唐知白直直看向面前的王院判。跟太医院其他人相比,王太医的资历着实算不上老,家中也没有过硬的关系,却早早便当上太医院的院判之一,自然不止医术高明这一个原因。
唐知白直接开口问道:“王大人,本宫六岁时生了场大病,也是你诊治的。”
王太医弯腰:“承蒙长公主还记得。”
唐知白六岁时那场大病十分古怪,当时太医院的老臣们束手无策,最后是资历尚浅的王太医向皇上自荐,短短几日,药到病除。此后不久,王太医便升了院判。
“那时本宫得的,可也是离魂症?”唐知白坐直了身子,认真说话时身上自带久居上位的威压。
王太医神色依然平静,颔首道:“长公主所得病症确与谢小少爷表现相似,不过长公主发病时太过年幼,症状便来势汹汹,颇为严重。但长公主意志坚定,那之后又习武练功、强身健体,是以好得也快。而下官观谢小少爷眉宇间郁气聚结,经久不散,身子骨又较常人虚弱,是以症状虽不似长公主那般严重,却难以根除。”说罢顿了一下才继续,“若长公主忧心,不妨多开解谢小少爷,心结宜解不宜结,切忌过多纠缠于无法改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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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走了跟着的随从,谢初无一路顺着长安街往丞相府走。
时近中秋佳节,街上已有不少摊子挂出了各式各样的天灯、灯笼和花面具,一家卖面具的小摊前,一男一女站在摊前争执。
隔得远,谢初无听不见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见二人争执了没一会儿,那公子好似先服了软,去扯那姑娘衣袖,被甩开便再扯上去,就这样反复没几次,姑娘笑了出声,反手牵住公子手腕,两人又有说有笑地并肩走远了。
真好啊,谢初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