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夜旅社 [无限]》陶善兮

64、波澜

　　鬼祟者很快按捺不住，它主动冒出头来。

　　那东西介于人、鬼之间，说不上来是个什么，长相上也是颇具“巧思”，一只眼为杏眼，长于额头，一只眼形似凤眼，接近原本是鼻子的位置，原本是鼻子的位置血肉一片。嘴巴、身体自不用说，也是扭曲变形。

　　即使是如此面目全非的东西，她也认出对方，那是死在十字路口的、电动车妈妈。

　　她携带滔天恶意，身上散发着丝丝黑气，所过之处，所有物品尽皆被锈蚀掉渣。

　　闫书乔皱眉，哪怕是鬼物都不会成长得如此之快，何况这东西算不得鬼物。

　　半鬼妈妈手握成抓，带着斜斜笑意，抓向闫书乔。

　　闫书乔遥遥一指，所有力量皆浓缩在此，引得空间激荡，隐隐扭曲。

　　半鬼妈妈不知恐惧，鬼爪依旧向前，又悄无声息地消失。鬼爪再生，继续向前，依旧消散，多次之后，那张扭曲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之色，全身犹如沥青遇到高温一般融化。

　　但闫书乔却不会容忍对方继续作妖，她的观察素材已经足够。

　　她也对方一样，手握成爪，那半人半鬼的东西就消失无踪，没有任何人发现。

　　随着第七日被鬼物压迫，身体灵种破裂，有萌发之相，到如今经过时间沉淀，她对力量的掌控越发娴熟，若是以前，也做不到如此举重若轻。

　　但……

　　窥伺感并未消失。

　　“咚！”

　　“咚！”

　　“咚！”

　　门外传来巨大声响，像是重锤落在墙壁上的声音，紧接着，墙壁就在闫书乔眼前炸开，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阴沉地看过来。

　　那人一手提锤，一手拎刀，眼里跳动着残忍嗜血之色。

　　闫书乔瞬间联想到近期失踪案，但又觉得怪异，那些女子失踪得悄无声息，不像是会用如此暴力方式的人。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按下“110”的速度，一边身形闪躲，看似毫无章法，实际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逃过刀锋。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究竟谁是“猫”、谁是“鼠”。

　　当听到楼下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时，闫书乔“恰巧”一个闪避不急，胳膊上挂了彩，疼痛似乎激发她的身体潜力，越发滑溜如鱼，竟让她溜了出去！

　　瘦削狠人怒从心起，他从来没在猎物身上浪费过如此多的时间！

　　一个箭步，丢掉碍事锤子，提刀追上，正被埋伏的警察们逮个正着！

　　看着猎物在女警怀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他不禁有些恍惚，究竟谁才是倒霉的那个人？但是，他真的越发喜欢这只猎物了。

　　天气极热，在警察局里，空调也不停地工作，依旧无法“留得清凉在人间”。就连打印机也无法适应这样的高温，先是不停地滴滴报错，无法打印，一个年轻人走上前去，还没掰两下，一声炸响，打印机原地爆炸。

　　年轻人嗷嗷叫唤出来，立刻有人将其带走。笔录室很快喧嚣一片。

　　正待准备第二台打印机，发现所里打印机纷纷罢工，就连空调也不再启动。热浪从外面铺卷而来，闫书乔默默释放些阴气，也让所里的人获得些凉意，毕竟工作辛苦。

　　见着对方挂着尴尬笑意，请她再等一下时，闫书乔递上三张纸，问，“这样可以吗？”

　　那人一愣，见她的目光带上些敬意，类似于学渣对学霸的。

　　“如果有需要改的地方，我现在就可以重新写，很快，不需要借打印机。”

　　那人出去与年长者商量片刻，回来道，“不用改，你签字捺印吧。”

　　闫书乔便在自己写的询问笔录上签名、捺印，对于录笔录，她已经经历过一次，那次是嫌疑人，被看得极严，这次是被害人，还要照顾她情绪，自然条件好些。她也就顺便将笔录写下来，改掉其中错漏，不再需要打印机。

　　“那人是最近失踪案的凶手吗？”闫书乔忽然问。

　　对面警察犹豫片刻，在外力的干扰下，说了实话，“我们估计是，但需要些证据。”

　　闫书乔点头离开。

　　只有那警察眼睛出现瞬间呆滞，随后恢复，“哎，我刚要干啥来着？想不起来，也许是喝水？这鬼天气，太特么热了。”

　　离开这里，闫书乔感觉外头的温度明显又高两三度，太阳光照在皮肤上，有点类似于靠近烧红铁皮，甚至于是直接贴上去的感觉。

　　“走出去”。

　　第八夜的提示是“走出去”。

　　那么，走到哪里去？有是从哪里离开？

　　她想，目前而言，她可能需要离开这个城市，这里气温、人都不正常。

　　打开手机，火车停运，飞机停飞，汽车停运，能出去的交通方式都已经停止。

　　闫书乔招手打车，眼睁睁地瞧着那车在过来的路上爆了车胎。大街空旷无人，共享单车也因为过热而失去使用功能。

　　可以说，闫书乔现在只能选择走路。

　　此时此刻，在热浪的席卷之下，电子设备几乎全部停摆、随处可见自然的车、房，丢掉手机，闫书乔已经记下城市地图，她明确地知道自己应该走哪个方向。

　　烈日炙烤，水泥地面高高翘起，沥青地面黏腻难行，整条路上，除了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的嗡鸣之声，只剩下她自己。

　　不，也不算是。

　　还有些躲在阴影处暗中窥伺的目光。

　　她来这里不过一两天的时间，或者说，离开警局不超过一小时，那些人便已犹如非洲难民般骨瘦如柴，双眼闪动着对水的渴望。

　　而她，一个独行女性，面颊饱满，一看就与他们不一样，简直是行走的“自来水”。

　　闫书乔不想惹多余的麻烦，手指一划，整个人犹如被水晕染的水墨画一般，颜色逐渐减淡，接着融入因高温而扭曲的空间中，在众多贪婪的目光中，大变活人。

　　“神、神仙！”

　　“我们居然觊觎神仙。我们完了！”

　　“完个屁，那是神仙，喝了神仙血，一定能长生不老！说不定还能成仙！”

　　“对，抓住她，抓住她！”

　　阴影中，还有一人没加入到这般疯狂中，他激动地舔舔干涸的唇，“杀死一个神仙，真是刺激！或者让她先给我生个孩子再死，也不错。”

　　此人正是之前想杀死闫书乔之人，被送到监狱之后，便趁着高温影响的混乱，逃离警局，尾随闫书乔至此。

　　他吸吸鼻子，看似随便挑了一个方向离开，若是能有上帝视角，定能看见对方正跟着闫书乔方向而去。

　　闫书乔虽无第三方视角，她依旧能感受到自己身后缀着的小尾巴。

　　这个世界当真神奇，前有半人半鬼的奇异生物，后有第六感点满的失踪案嫌疑人，其中还夹杂着诡异高温。

　　她加快脚步，虽达不到仙人的缩地成寸，也是普通汽车马力，很快便将嫌疑人甩在身后。

　　短短一两个小时里，这个城市犹如百鬼夜行。明明暴露在炽热的阳光中，却好似被阴影所笼罩，神秘力量将城市里的所有都赋予第二次生命。明明是人类，却有着如同鬼物一般的贪婪；半人半鬼的东西长相五花八门，利爪伸向曾经的同类，血液、碎肉，在高温下留下一片斑驳的痕迹；即使是侥幸逃生的人类，也在干热里寻找水分，为其争取一点点求生机会。

　　人间末日，不过如此。

　　闫书乔恍若未见，仍极速行走，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地行至边界。这里特殊，穿过山洞，便是另外一市。

　　隧道黑暗，好似将所有的光都聚在城内，而将所有的凉都笼在隧道之内。数九寒天，不过就是这般情况。

　　乍然从极热转为极冷，闫书乔都忍不住打个哆嗦，随即舒展开来，黑与冷，才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正如徐益谦最熟悉的阳与热，他们是不同的。她能击退鬼物，是“吸取”“吞噬”鬼物的阴煞气，而徐益谦的眼泪，则属“阳”，天生克制鬼物，包括她。

　　他们这样两个人，居然会通过婚书，绑定在一起，犹如眼前这般光怪陆离。

　　“嘀嗒”。

　　一声轻响打断闫书乔发散的思路，她没有回头去看发生什么，依旧坚定不移向前行进。或许在黑暗中长久行走会迷失方向，会觉得恐惧，那种天地之间只余一人的恐慌，从心底升起，又将整个人吞噬掉，最终再也走不出去。

　　闫书乔收敛思绪，一步又一步，走得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