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夜旅社 [无限]》陶善兮

61、婚姻

　　人不会在一个地方同时掉两次坑。

　　为了这一刻，闫书乔准备了太久太久。

　　当所有人都就位以后，闫书乔骤然发难，身上散发出星点光芒，阴气与灵气犹如冰与火的交融，彼此相携，又彼此相斥，维持在一个脆弱的平衡下。

　　手指抬起，恐怖的力量在她指尖聚集，用遮天蔽日，天崩地裂来形容都丝毫不夸张。哪怕是离得远，也被这天威压得“真·五体投地”。

　　徐谨见着这一幕，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

　　他身形一散，如流沙般向两边散去。

　　但闫书乔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结合了师父、徐益谦、陈晶的力量，又有大树牵制本体，岂能如此轻易放其离开？！

　　冰火双龙将徐谨化作的流沙一口吞下，头衔尾，尾衔头，一黑一白，形成太极的样子。它看起来最简单，整个过程看着也很轻松，但只有闫书乔自己知道，她将其困住，并缓慢消化，是耗尽了她所有积蓄的力量。

　　至于与“新我”的对抗，那就只有靠意志力硬撑着而已。

　　也因此，闫书乔实在无法挪动身体，

　　徐益谦走过来，单膝跪下，“书乔，你愿意和我，徐益谦，结婚吗？”

　　他递上一本红色底、金烫金的东西，那是婚书，真正的婚书，由江艳送来。

　　闫书乔眨眨眼，以示同意。

　　徐益谦完美接收信号，用刀划破手指，翻开红色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订此约。新人：闫书乔、徐益谦。见证人：央夏。”

　　央夏是师父的名讳，在新人名字之下，则是生辰八字。

　　除了徐益谦名字上，另外两个人名皆有指印，鲜红的血液将徐益谦手指上的纹路刻印下来，留在那三个字上，深深浅浅。

　　红色与黑色交相涌动，化作根根丝线，与名字紧紧相连，又与旁边那道更加“陈旧”的暗色红线冥冥相依，就像是七夕鹊桥，将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这是副本世界的假婚书所没有的反应，当真奇艺。

　　甚至他还种模糊的感觉，有另一人的影子与他交缠相依。

　　“书乔，成功了！”

　　徐益谦惊喜抬头，却看见如纸一般的闫书乔。

　　这不仅仅是形容。

　　过去圆润饱满的脸颊变得干瘪枯萎，就像是一个百岁老人，一层皮挂在骨头上。头发也是干枯毛躁，白色干草般在空中四散开来。

　　看起来可怖极了。

　　最让徐益谦着急的还是额角那抹挑染的绿色，没了？

　　没了！

　　闫书乔曾经说过，因着婚书的关系，她获得生命的延续，也能化煞气为阴气，用于自身，但毕竟转化不完全，煞气具有极强的侵蚀性，能救她，也会害得她走向不可避免地死亡。

　　闫书乔动用力量越多、一次性动用过大，都会导致煞气反噬，她会一步步被消磨掉人性，成为一具承载煞气的容器。

　　那头白发便是煞气侵入骨髓的外显。

　　为了保护她，师父在闫书乔身上设下一道屏障，这便是那缕绿色发色。

　　可以说，绿色在，闫书乔在，绿色不在，闫书乔就不在。

　　徐益谦不怕闫书乔变老、变丑，他只怕她不在。

　　他感觉眼睛发胀，却哭不出来。

　　他的眼泪力量暂时被闫书乔暂时借走，此时此刻，唯有心脏的抽动，让他恨不得绻成一团。

　　突然，他似乎看到眼前人眼皮子动了动，他立刻飞身上去，温柔地将闫书乔圈在怀里，不让她磕到碰到哪怕一点点。

　　随着对方眼皮掀开，只一眼，他便知道，闫书乔还活着。

　　他看到对方眼珠子动了动，顺着目光看去，那边是压制徐谨的太极图。

　　其上煞气翻涌，阴阳二色相接之处出现点点瘢痕，并且越来越大。

　　徐谨即将破封而出！

　　徐益谦将婚书放于闫书乔身上，来到黑白太极纹旁边，他一接近，底下的东西便越发躁动，在太极纹上留下更多裂痕。

　　他用刀在手腕上划出深深的口子，鲜血喷溅而出，用桌上顺来的碗接住，很快便汇成一碗，且未凝固。

　　以手指做笔，鲜血做颜料，太极纹为画板，徐益谦做起“画”。这是闫书乔曾经教给他的，她说需要用的时候，他自然知道。现在，确实知道了。

　　随着线条一点点成形，他能感受到太极图案下封印的东西越发躁动，魑魅魍魉渐渐聚集在他的周围，妄图杀了他，逼他停手。

　　但都被一道透明光幕死死抵挡住，只能看到扭曲的影子在光幕上做出异常骇人的姿态。在那一幕幕扭曲之中，他似乎看到血流成河的场景。有父母的、同学的、老师的、朋友的……以及书乔的。

　　心脏狠狠抽动，他闭上眼睛，不再看光壁，也不看手下的“画”，反正肌肉记忆已经存在，他能直接画下去。

　　“你真的要杀死我吗？我与闫氏一体，我死，她必死！”

　　“这黑白双龙身上有闫氏的本源力量，你的鲜血，搭配禁魔纹，她也必死！”

　　“放了我，我就与闫氏解除婚契，这样，她才能活下来。”

　　徐益谦手下顿了片刻，留下一笔浓重的色彩，随即继续做画。

　　“画下去，你也会死。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一整幅禁魔纹。”

　　徐益谦下手依旧极稳，它以为人皆自私，最关心自己的生命，殊不知，他不知何时已经愿意为了她失去生命。

　　手下禁魔纹已经逐渐勾勒完毕，最后一笔落下，黑白双龙一跃而起，首首相撞，带着其中东西消散天地。

　　空间气场顿时为之一清，仿若阳光穿透层层黑暗，重新打在两人身上。

　　徐益谦回过身子，用手抚上脸颊，干瘪枯败，自己此刻一定很丑，还好书乔看不见他的丑样子了。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在地上摸索着，许久之后，他才触到另一个干枯的东西，如腐朽木材，尖端处，稍稍一碰，便断裂了。

　　他将手覆在“朽木”上，露出个安心的笑容，眼泪却又从深深的眼窝中流出来。

　　就在他们二人不知道的地方，天空中确实出现一道裂缝，一群人在裂缝外焦急等待着。

　　江艳从裂缝外跃进，看着地上两个“人”，一个犹如骷髅，就像被人抽干血液，另一个更像早已死去多时，身上都是岁月的痕迹。

　　她深深皱眉，目露不忍，“他们还能活吗？”

　　安静的空间里，有树叶簌簌作响，一道飘渺的声音传来，“不知。你把这片叶子放他们身上，带出去，看天意吧。”

　　说吧，又安静下来。

　　江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深深鞠一躬，“谢谢您。”

　　许是有了绿叶的帮助，这一回，更加腐朽的那个，也就是闫书乔，不再是一碰即碎的状态，能像具尸体一样，被人抬出去。

　　裂缝之外，那里是焦急等待的陈晶、石月圆、丁定山等人，他们或许有不甘不愿的、或许也是真心实意的，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愿意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汇集起来，共同打开一道空间缺口，救下好似已经死去多时的闫书乔与徐益谦。

　　***

　　当闫书乔“醒”来的时候，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就如同徐谨迷惑徐益谦那样的，黑白双龙里，是她的本源力量，而徐益谦的眼泪，天然就是煞气的克星，二者相遇，犹如冰与火，水下油锅，迅速起了反应。

　　禁魔纹是师父留给她的底牌，是师父发现的，她怀疑禁魔纹与鬼物属于同一维度，不是人类可以动用的东西。

　　若想强行使用，就要做好付出生命的准备。

　　闫书乔觉得，与其变成闫氏死去，成为对方沟通人类世界的桥梁，不如赌一把。

　　由此，她本就承担了禁魔纹绝大多数的反噬之力，又有徐益谦的血液，统统加诸于她的本源之上，现在还能醒来，便已经是奇迹。

　　即使感受不到与身体的联系，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当她看到另外一个自己，或者说“新我”之时，她心中真切地涌起些许激动来。

　　无他，“新我”的存在，就意味着她还活着。

　　“新我”灵魂薄如蝉翼，有种烟的飘渺，雾的朦胧，薄薄地，半遮半掩。

　　她们一体，“新我”如此，“本我”也会如此。

　　若想重新找回身体，她需要强大灵魂，才有一线可能。

　　修炼灵魂，暂时无路可走。

　　她看向“新我”，眼前划过太极形象，她记得徐谨说过，“新我”与“本我”本来就是一体的，只不过人生经历不同，她无法将其永久压制，师父也说，接受这一切，只要她还是她。

　　也许，本就没什么“新”“本”之分，都是“我”罢了。

　　闫书乔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之后，她会是什么样子，但她知道，眼前无路可走，分裂的灵魂终要回归一体。

　　“本我”走向前，与“新我”紧紧相拥，两个灵魂相触，就像是在清水里滴上两滴红、蓝墨水，初时泾渭分明，双方都在水中伸出触角，彼此对抗又彼此相连，渐渐地，会成为同一种颜色。

　　处于融合过程中的闫书乔，完全不知道焦急盯着她的同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