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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归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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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归别
康德十年八月,叛军“摘星台”在朔州作乱。消息传到宫中,康德帝大怒,遂命大将军之子殷容帅精兵八千远赴朔州平乱。
圣旨一下,殷老将军脸上立即难得的挂上喜气的笑容。他的儿子,终于要披上战袍,用敌人的血浇灌殷家百年积攒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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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要容大哥出征,是真的吗?”听到消息,宁慕容急冲冲地赶到殷府。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与殷家也算门当户对,故而双方家长也默许了二人青梅竹马式的爱情。
一踏入殷府的大门,宁慕容便感受到出征前的沉重氛围。
“是真的,皇上一早儿下的旨,府里这会儿都忙开锅了。”说话的是殷府的领事儿丫头婉儿。婉儿殷勤地引着宁慕容穿过假山回廊,往后院里去。
“他在哪儿?”宁慕容边走边问。
“公子现正和老爷在书房说话,等会儿还要拜访各部的大人。公子吩咐了,让婢子带小姐至馨香园稍等。”婉儿伶俐的回答,不一会儿,二人便到了一处临水的小榭。
宁慕容略微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望向殷容的院子。这馨香园距殷容的吟风居不过一墙之隔,站在高处,便能望见吟风居里栽着的一排湘妃竹。
婉儿看着宁慕容的样子,不禁抿嘴一笑。这京城里,有谁不知道这位尚书千金和殷容的姻缘?一年前宁家举家出游,却不想在远郊的山下遭遇劫匪,这时候殷容恰巧策马路过,便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因殷、宁两家是世交,殷容和宁慕容又是自小的玩伴,一桩婚事也就这样水到渠成。可偏偏宁慕容又是直率的性子,订了婚之后三天两头地往殷容这儿跑,虽不合礼数,却也羡煞不少的公子小姐。
笑过之后,婉儿在宁慕容耳边低语道:“公子惦着小姐得过来,怕您找不见人着急,就令婢子在门口候着。”
宁慕容听后,脸上迅速腾起淡淡的红晕,幸福的神情真挚而温暖。
微风拂过,榭下池塘荡开一一圈圈涟漪,映着熙和的日光,闪耀出金鳞点点。正赏着景,婉儿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大盒香喷喷的糕点,摆在宁慕容面前。“公子特意让厨房做了您最喜欢的芙蓉糕,小姐尝尝看。”
只见那芙蓉糕色作粉荷,用浅碧的琉璃盘衬着,当真如出水芙蓉,精致的令人不忍下口。
宁慕容微笑。她只在殷容面前提过一次芙蓉糕的事,没想到,他都细心的记得。以后只要她过来,他都会命人做最好的芙蓉糕给她。宁慕容拿起一块,糕点的清香软糯在口中化开,甜丝丝的滋味倒似要一直融到心里面去。
有这样的男子伴着,一生都会幸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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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近中午的时候,殷容才从繁琐的公事中抽开了身。顾不得喝一口水,就直奔馨香园而去。
远远地,他便看到了她。她今天穿了一件鹅黄的衫子,乌发披肩,眉眼如画。她也看见了他,笑起来,向他挥手。而婉儿早已识趣的退下,将空间留给这一对恋人。
“忙了一上午了,累了么?”宁慕容颇有心疼地看着他。八月的天气暑期未消,他的额上早已挂了凉凉的一层薄汗。
她倒杯水给他,看着他喝下。
仿佛有什么隐隐浮动在周围,二人竟一时无话。
沉默之后,是她先打破了沉默。“容大哥,你要出征了,是么?”
殷容点头。
“什么时候走?”
“明早。”
宁慕容的心震了一下。“这么早。”
殷容又点头。“军令如山。”他说。“皇上让我即日出征,延误不得。”
宁慕容“嗯”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合适。从得知消息,她急匆匆地赶过来,她想见他。然而到了他身边,她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别离。
“慕容。”
“嗯。”她抬起头,看到他明亮的眸子。猝不及防地,已被他揽入怀中。“打仗的话……我是说战场上,很危险的吧。你要小心。”靠在他怀里,眼泪不听控制地落了下来。殷容的身上有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熟悉的气息,温暖而美好。
“慕容。我回来的时候,你嫁给我,好吗?”殷容对着怀中的女子,语调温柔。
女子的连刷一下红到耳根,却不自禁地笑出来。
“这算是求婚吗?”宁慕容从他的臂弯里挣出来,挂着笑容的脸上残存着分明的泪痕,滑稽,却也可爱。
殷容有些无奈,在恋人头上轻轻敲了一记。“从小到大,在所有官宦人家的孩子里,就属我们连个最为要好。我不向你求婚,还能找谁呢。”
听着他声音里满满的宠溺,宁慕容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等你回来,我就嫁给你。”她对他说,语气郑重,如同许诺。
“因为我在这儿等你,所以你一定要打胜仗回来。不许受伤,更不许失约。”她补充一句。
明明是情人间山盟海誓的话语,然而宁慕容分明地嗅到,那跃动在空气中的,是彼此离别的忧伤。
不知为何,宁慕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他这一走,他们的缘分也就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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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一个青衣的剑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水榭的门口。
“公子,老爷吩咐,请您前往靖威堂,兵部杨大人在等您。”青衣剑客漠然地开口,完全地无视掉了宁慕容的存在。殷容无奈地放开面前的女子,“好的。无痕。我稍后就到。”
得到答复,被称作“无痕”的剑客身形一转,便消失在了游廊花池之间,身手快如鬼魅。
“慕容,你先回家去。我大概一天都要被那帮老学究们缠住,没有办法再陪你。”殷容路出抱歉的笑容,恍若春风拂开落雪,洒下一片晴明。
宁慕容却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
没有办法啊,殷容是殷家独子,自小天资聪颖,能力出众,乃是朝中新辈中的佼佼者,十四岁从军,十七岁即被封为怀化中朗将,官从正四品下。
而今出征,若得胜归来,自是封侯拜将,前途无量。而她只是礼部宁尚书三个女儿中的一个,琴棋书画虽有所涉猎,但均算不得出众,唯一拿得出手的易容和暗器却属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会被殷容喜欢上,大概是她这一生里最幸运的事。
“没关系。你忙吧。”宁慕容垂下眼帘,却尽力的对他微笑。
转身的瞬间,宁慕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无痕一直都跟在你身边是不是?”
“好像,是吧。”殷容不明所以。
“那我们的谈话他都能听到是不是?”
“呃?”
“很丢人啊!”宁慕容一脸纠结地抓着头发,仰天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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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
殷府门前热闹非凡,各部官员集结在殷府门前,为即将出征的平乱军践行诸位。
因为是很正式的场合,所以宁慕容只能偷偷地溜出来,化装成随从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远远地,就能看到他。
殷容骑在一匹大宛马上,正微笑着和身边的副将说话。
他银白的军装线条笔挺利落,愈发显得身长玉立。右面胸前别着一枚象征军队统帅的黄金十字徽章,反射出闪亮炫目的光芒。早晨的阳光洒下,在军人身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恍若神明。
说起来,认识殷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军装的样子。
怎么说呢,殷容属于穿什么都好看的那种人,但军装更给人一种英气勃发的感觉。好像他天上属于帝国的十字军旗,就算是在战场上,在千千万万人中间,他也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宁慕容在树后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望着他。她不知道这一场仗要打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她原是想陪着他去的,然而军中的规定,出征不许女眷随行。更何况,他们之间,还差一场盛大的典礼。
时间飞逝,很快便到了启程的时辰。
众大臣规规矩矩地分列两队,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然后军乐队奏出远征前的鼓声与号角,殷容在众人面前喝下皇帝御赐的壮行酒,瞬间将气氛推向高潮。
华丽威严的仪仗沿街排开,耳朵里充斥着高亢嘹亮的鼓乐之声,乐声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情绪,连宁慕容都感受到一种慷慨淋漓的豪情,倒将离别的愁绪冲散不少。
宁慕容暗暗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这块玉,是大姐出嫁时留给她的。大姐说这块玉给了她幸福,所以也希望它能保佑她的妹妹,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短短的十六个字,竟刻出了女子此时的心境。只可惜昨日匆忙,竟忘了将玉佩给他。而看今日,她却连与他在人前道别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你第一次领军出战,关乎你的前途。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听见了没有。”临走时,殷容回头望了一眼,殷府门口挤满欢送的人,然而,他却没有看到躲在树后的她。父亲严厉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殷容握了握缰绳,御马而去。
慕容,我这一战不能失败。所以,请你,在这里等着我,并且,为我祝福。
“啊!”看到殷容转身时的侧影,宁慕容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他马上就要走了,而她却未来得及将玉佩赠予他。
宁慕容顾不得其他,从藏身的树后跑出来,努力地穿过挡在前面的众人。这一刻,她顾不得她推开的是哪位大将重臣,她只知道,她要追上他,然后把幸福的玉佩交给他。
然而,嘹亮的鼓号淹没了她的声音,一双手有力的挡在她面前,宁慕容抬起头,正对上父亲愤怒的目光。
“你发什么疯!”宁尚书低声呵斥了一声,便有人上前将她架开。
她不住的后望,却只能看着他调转马头,身形渐渐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于是手越握越紧,玉佩坚硬的纹路深深地嵌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