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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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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是如何将我保释出来的?”蓝颜玉盯着辛淼的眼睛问道,她害怕辛淼再为救她,做出一些得罪达官显贵的事情。
辛淼解释她画了幅画交给大内总管陈太监,陈太监看上了她的画技,请她画府邸的门肚,她便顺势求陈太监,没得罪什么人。
蓝颜玉这才放心下来,又有些伤感的羡慕不已——辛淼的画技能得高门贵族赏识,便有了自保和保护他人的能力。不像自己,只能一味给别人添乱,半点用都没有。
辛淼不知她想这些。眼下小太监正催着他去离府,给陈太监交差。她也不好多停留,只得哄道:“乖,先养伤,我去给陈太监画门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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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府共四十九进院落,皆为双开门,意味着一进院落要画两幅门肚。大内有规格,有些纹样太监不能用,又不能画花鸟显得过于平庸,且每幅须得有所不同又有所呼应。这是大工程,怎么也得个把月才能完成。
——意味着等她画完再去寻觅鬼手,蓝颜玉的手就已经来不及了。
辛淼这几日愁坏了。
可是再愁也没办法,近期她都只能居在陈太监府上,直至画完才能离开。
这日阳光好,辛淼黑发盘着髻,暗红绸绳系着,衬的鹅蛋脸额外白。穿着金丝盘扣领的鹅黄琵琶袖小褂,下着乳白鹤纹片式马面裙,坐于厢房小院内,素手执着殷夫人初见时赠予她的那管紫竹羊毫笔,正在画一尾大肚金鱼。
隐约听主院那边有些骚乱,但她画起画来格外认真,并不太理会。
院池塘内的荷花开得旺盛。
荷叶动了动。
一双黑靴迅速从荷叶上踏过,平静的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塘里的鱼一下子钻进了池底。
一抹纤窕的身影轻轻落在房梁顶端,悄无声息,身影的主人用一双杏眼环顾院内,瞄到了院内低头作画的人,眼旁有颗小巧的泪痣,此刻仿佛活了似的灵动。
辛淼只觉得脸颊抚过一阵微风,紧接着手中的笔就被剑尖挑飞了,蘸着朱砂颜料的笔尖在纸上留下一道印子。
她顺着望去——只见笔杆顺着一柄青色长剑方向走,挽着剑花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最后稳稳当当落在束高马尾的姑娘手中。
这人生得模样不似中原人,鼻梁高而秀挺,瞳孔是浅淡的琥珀色,阳光下甚是好看,剑眉英气,唯那杏眼似水柔情。黑襟遮着下半张脸,眼中满是狡黠。
在辛淼这个画师眼中,此人的眉眼比画还好看些。
她神色微动,站起身来道:“笔还我。”
“还你?”那人目光潋滟,带着几分笑意,挑逗意味居多,“东西在谁手里就是谁的,你想要那便来抢啊。追得上就给你。”
说罢,足尖轻点,身形飞扬,眨眼间功夫就站在了墙壁上。
离府高墙大院,不知她怎么进来的。
无赖!
辛淼心想,天下当真竟有如此厚脸皮之人,抢了别人的东西还此番大言不惭!
“来人呐——抓刺客!”院外小厮扯着嗓子喊。
两人的注意力被那小厮吸引了过去,紧接着院门破开,府兵前仆后继的涌了进来,手里皆拿着弓箭。
辛淼心中猛地一动。
——刺客!
“阁下是刺客!?”
“显而易见的么。”
辛淼几乎欣喜若狂,“你既也是刺客,可知道一名叫做‘鬼手’的刺客?”
那人轻轻眯起眼睛,饶有兴致的端详她,“你找她作甚?”
辛淼顾不得管此人来历如何,又为何出现在太监府邸,只觉得眼前这人就是唯一突破口,急急道:“我听闻鬼手可将碎骨重塑,想请他医治我一位朋友!”
府兵已至,围在院内架起□□,箭尖直指墙壁上轻盈的身影。场面千钧一发,那人的命看上去危在旦夕。
“弄死她!”陈太监喊道,他拖着一身肉跑得慢,方才气喘吁吁的赶到西院内,“把她给我弄下来!”
话音刚落,百箭齐发,全朝着黑衣人的方向。
刺客的目光略过杂七杂八的人群,远远落在辛淼身上,眼神中透着几分灵动俏皮,“小美人,后会有期。”说罢身影一抹。
士兵全涌到高墙之下围了起来,唯有辛淼独站在原处不动。
几十名府兵抓不住一个女刺客,陈太监气急败坏的站在院内破口大骂,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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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那名刺客盗走了陈太监极为重要的物件儿,已经报官交由大理寺抓捕。然而京城官员们不干事也非一日两日,能抓回来的概率微乎其微。陈太监气的病了数日。
辛淼是不想在此时触陈总管的霉头,可无奈她的笔也被盗走了。没有笔就没法继续画,她只能来请求出门一趟采买。
陈太监同意放行,依旧派了小太监跟着她。
在京城最好的卖笔铺子前,辛淼正仔仔细细的挑,小太监百无聊赖的站在旁边打哈欠。
一抹身影混在人群中渐进,反手点了小太监的睡穴,后者立刻挨着门框倒下。铺子很大,人来人往神色匆匆都不怎么关注。
辛淼听见衣服划过的动静,回头正对上那双琥珀色的杏眼和那颗小巧的泪痣。
刺客露出笑容,“小美人,又见面了。”
辛淼方才听见声音,不知道来的是善是恶,其实心里有些慌的,但见是她,反倒心下安定了,“你怎知我在这?”
“我抢了你的笔,你若想继续作画就得重新来买,全京城最好的笔都在这,我只要守着这家铺子,何愁等不到你?”
辛淼笑了。
说来奇怪,这刺客初次见面便抢了她身上最贵重的东西,可她非但没有厌恶,反而没缘由的生出一丝亲近。
“借一步说话。这人被我点了睡穴,一个时辰后自会醒来,你只要在一个时辰内回到这里,于他而言,你就等于没离开过。”
好话坏话话都让这刺客给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只得跟这刺客来到京郊一处凉亭。
“你那位需要医治的朋友,”刺客盘腿坐在凉亭中,解下缠在腰间的羊皮袋子酒壶,任凭风吹扬头发,有股说不尽的洒脱,“且详细说来听听。”
辛淼明白了,登时瞠目结舌,“你就是鬼手!?”
“很意外吗?”
不知为何,辛淼觉得刺客看到自己这种反应显得有些失望。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辛淼赶紧摆手,上下打量了一圈刺客,难为情的红着脸解释,“……鬼手是个姑娘。”
“这年头女刺客不稀奇啊,没见识。”
辛淼默认——她的确就是个乡野来的村姑,见识浅薄可是句她无法反驳的大实话。随便在主家作画都能撞见鬼手,更让她觉得自己撞了红头大运,大约这就是傻人有傻福。
“三日后未时,让你朋友在祁水河畔的杜家酒庄等我。”
刺客留下话,便让辛淼回去了。
辛淼回去后马上派人给古家传话,蓝颜玉和古天盛对于辛淼这种神仙般的运气,一致表示相当佩服。
两个月后,辛淼结束工作等待陈太监验收。
此时京中还有件大事,皇帝的寿辰快要到了。
陈太监前前后后走了几圈,对于分文未出,还得了门肚这件事喜不自胜,喜笑颜开连连夸赞道:“不错,甚是不错。”
辛淼垂着手,不卑不亢的站着道:“公公您满意就好。”
“满意,满意,”陈兼脸上尽是慈善的表情,可就是绝口不提放她回去,贼眉鼠目话锋一转,“你可愿再为我画一幅顶画、一幅壁画?”
辛淼微愣,这位总管太监前脚刚救了蓝颜玉,此刻提出的这样的要求,她是断然不可能拒绝的,只能答应。
于是只听陈太监对外喊了句,“备轿!”
辛淼就莫名其妙被拉到了别处,其间她突然又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直到下了轿,辛淼才严重感觉出事情的不对,事态逐渐偏离她预想的方向,开始变得不受她控制。
抬眼只见匾额上印着三个烁金大字——恭王府。
“公公,这……”辛淼叫住身侧一名小太监,是一百个不愿意迈进府门,却被小太监一把甩开,横眉训斥道:“放肆!乡野小民,休的在恭王爷府无礼!让你进是抬举你,岂有不识相的!”
辛淼只得被领进恭王府,并在屋外等候。
恭王府的气派和她先前所见府邸截然不同。若说古府是小巧玲珑五脏俱全,有浑然天成之感;殷府显示出大气磅礴和野心,以及不屑于附庸主流审美;离府金玉满堂富丽堂皇,爱财之心昭然若揭。此地给人肃穆之感,府人一概不苟言笑,像是有重担压在身,让人一进来便难以喘息。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总管太监陈兼,也立即换上一副谄媚姿态。
陈兼率先进屋拜见恭王爷,掐着嗓子笑道:“奴才听闻王爷最近一直在寻机会,装饰前三堂屋的房顶和墙面。这不,奴才手头刚得了个厉害的画师,就给王爷您送来了。”
恭王身着便服,对于陈兼的到来,能看得出并没有准备,还带着几分慵懒的鼻音,“多谢总管美意,您费心了。”
陈兼示意的徒弟将一卷画呈上去,笑吟吟道:“这幅画便是那名画师所作,恳请王爷赏脸,看上一眼。”
卷轴展开,里面的美人图缓缓露出,恭王紧绷的面部线条露出些许笑意来,接过画端详半刻道:“此画师确实技艺高超,本王倒确实想见见了。”
“王爷,她此刻就在外边候着呢。”陈兼笑的眼睛都不见了。
辛淼这才被传唤上来,这虽然是她第一次见这样贵重的人,可基本礼数古先生都教过,也不至于慌了场子,行礼下跪道:“民女拜见王爷。”
恭王细细看着美人图,忽而猛地冷声问道:“本王看这画,像是带着几分殷罪人的影子,不知画师师承何处?”
他气场很强,这样的质问连周遭温度都显得冷了三度。
提及殷夫人,辛淼不易察觉的瑟缩了一下——殷府被抄,蓝颜玉在狱中所受之罪,她自然看得出现在是端王势弱了,只要和他们扯上关系便自身难保。
遂叩首回答道:“回王爷,民女与殷罪人并无关系,民女师承乃是古天盛古大人。”
“古天盛?”恭王将画递给丫鬟,慢条斯理的端起流纹青玉茶盏,吹了热气进了口茶,神色缓和下来若有所思笑道,“那本王可要先谢过古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