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奸臣之女》笙柚

1、第 1 章

　　我坐在金丝楠木贵妃椅上，旁边是六角貔貅香炉，我微微垂着眼皮，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看向地上跪着的人。

　　“起吧，我爹让你来干什么？”

　　章安贵戴着乌青幞头，他把头低得很低，见不到他的表情。他听见我的声音，起身，恭恭敬敬地走到我跟前，声音温和得很，丝毫没有平日里欺男霸女的骄横。
　　“大小姐，老爷说大小姐该回家了，宫里来了旨意。”

　　章安贵是我爹的走狗，我爹是当朝宰相，也是权倾朝野的奸佞之臣，只不过当下我爹还是个百官称颂的好官，但是我知道小皇帝不是吃素的，我爹迟早要被惩治，只期望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能尽量避开这一切。
　　章安贵自被我驯服，比以往老实多了。眼下我也没精力敲打他老实本分，他在我面前不作怪，少给我爹挖坟便好了。

　　我扶着头，只觉得眼皮微跳，心头有一股不妙的预感。

　　“宫里的旨意？是太后？还是皇帝？”

　　“大小姐，这咱不知，相府的诸位小姐都跪着听旨意呢，就等您回去了。”

　　我面色凝重，揉了揉眉心，“春桃，扶我起来。”
　　我的丫鬟春桃把我扶起来，不等我下逐客令，她指了指门，声音寡淡无情：“管家，门在那里。”
　　章安贵看了春桃一眼，悻悻地俯身作揖告了辞。若不是他强抢民女到春桃的表嫂家的妹妹头上，也不至于春桃讨厌他。

　　春桃帮我穿衣，我从容地走到更衣镜前面。

　　看着镜子里的妙人，我不由出神。我爹的官当的大，我这个大小姐也做得自在，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上辈子的我十八岁就病死了，之后就来到这个世界了，记得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爹还是俊逸不凡的爹，他是寒门出身的状元郎，容貌清俊绝尘，却因我娘难产而死抱着我恸哭，那种无助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了。
　　来到这里以后，我爹就一直把我当作掌上明珠，他的姨娘生下的孩子虽多，在相府里却没有一个能与我比肩，人都说我爹疼我入骨。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五年，我觉得我更像是这个世界的人，而不是现代人，我虽然接受高低贵贱的思想，却无法把身边的人划分出上下等级。

　　“轻点轻点！”我站在一面我爹送来的铜黄色的镶彩贝雕花更衣镜前，一边抬着手，一边倒吸冷气道。
　　春桃是我花十两银子买的丫头，不但聪明伶俐，而且长得如珠似玉，一张脸就像颗鲜嫩多汁的桃子，看着就很是贵重大气，像极了贾玲。春桃利索地帮我穿好这结构繁杂的衣物，一边紧紧帮我勒住腰带，一边粗声粗气道：“小姐，您最近怎么越长越胖了？”
　　嘿，这丫头真是，都是给我宠的，什么都直言。
　　我柳眉顿时紧蹙，撅着嘴，故意拔高声量说：“大胆！这是跟主子说话的态度嘛！”
　　春桃的鼻息落在我额头上，她声音含笑，试图委婉：“小姐，听奴一句劝，您的猪肉脯、流心麻薯还是少吃点罢。”
　　我不禁抬头，愤愤然：“你这丫头，我那是吃吗？我做试吃员，还不是为了相府上下的命吗？你忘记我爹都干了啥啦？”
　　“这不能忘，相爷这些年欺上瞒下，贪污受贿，纵容手下欺压百姓，证据堆了万岁爷一整个木柜子，万岁爷就差没举刀砍人了。就相爷那名声，若不是小姐四处筹谋，老早就名扬天下了。就拿奴婢家来说，多亏了相爷宠幸的夏姨娘，奴婢的爹蹲了一年零八十一天的大牢。”
　　“……”
　　说到夏姨娘和春桃家的事情，我不由汗颜。春桃爹是村里的读书人，他最大的喜好不是读书，是看画本子，大致就相当于现代的网络小说。因为藏的多了，就遭人觊觎。夏姨娘的弟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强取了春桃爹珍藏的画本子，春桃爹被按在地上嚎啕大哭，却挣扎不了丝毫。
　　春桃爹那会儿年轻气盛，天天跑去县衙门击鼓鸣冤，非要告宰相的姨娘的亲弟弟，要求归还画本子。于是就在他第二十七次击鼓鸣冤的时候，被县太爷送进牢里关着了，这一关就关了一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差点让春桃爹不想走了。牢门外的春桃却不知道，可怜的春桃以为亲爹死了，就挂着牌子跪在路边要卖身葬父，我路过春阳坊的时候恰好看见她，觉得这身型在穷苦人家里算是万里挑一了，就买下她，为了收买人心，我还非常好心地帮她给她爹立了衣冠冢，虽然后来被她爹拆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总之，春桃就是这么落入相府大小姐——我的魔爪里，哎～我的眼光不得不说是真的好。春桃进府后，对我极为忠心，一直小心侍奉着，性情很是温顺，当然，直到她在夏姨娘桌子上看见她爹的那个画本子以前都是这样的。咳，扯远了。总之，现在只要一提到夏姨娘她就没好脸色。
　　春桃的爹最后是我开口救下的，因为有我撑腰，春桃爹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抬着条凳，红着脸兴致勃勃地在村口扯着大嗓门给人说书，因为他看的画本子多，讲的故事生动有趣，听书的人来的不少，而每一回他都必须要说自己跟相府打官司打赢了的旧事，他说了这么多年，闹得满城人都知道这么个事，夏姨娘也因为这个事再也混不进上京中自命清高的贵夫人的圈子里了。
　　对于这个意外的惊喜，我乐见其成，对春桃也更有好感了。

　　打扮好后，我就和春桃登上轿子，回了相府。
　　落梅院的梅花开得很好。昨夜落雪的庭院依稀可见足迹。
　　春桃麻溜儿地掀起门帘，我一脚夸进了堂门，堂内的地龙让我找回一点暖意。我跪在地板上的大妹妹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登时抬起欣喜的脸蛋，眼睛发亮地看着我。
　　“大姐，你终于回来了！”
　　“大姐，苏公公就等你啦。”
　　我老实下跪，苏公公扯着嗓子宣读圣旨。
　　“大小姐，领旨吧！”
　　我伸手接过沉甸甸的圣旨，这是个选妃的圣旨，要求京中适龄女子都入宫参加太后的诞辰，这圣旨是太后的意思。圣旨里不但让我去，还让我的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也跟着去。
　　“谢苏公公，春桃。”
　　“是，小姐。”
　　春桃给了银两，苏公公笑的得体离去了。
　　春桃把苏公公送到门口，苏公公偷偷往春桃手里放了东西。等春桃一进我房门，就立马关了门走到我跟前，神情认真严肃地把纸条给我看。我瞥了一眼那张纸条，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
　　虽然看不懂字，但春桃还是明白。
　　“小姐，太后想让你做媳妇。”
　　“嗯。”
　　“皇上肯定不愿意，众所周知，他喜欢的是天下第一美人盛家大小姐盛袭盈。小姐虽然娇俏美丽，但是比不上盛小姐明艳动人。小姐你争宠是争不过人家的。”
　　“嗯。”
　　“虽说皇上和小姐关系不错。但是架不住皇上讨厌相爷，小姐是相爷最宠爱的女儿，如果嫁过去，一定会被皇上冷落的，到时候小姐你只能独守空床孤独到老的。”
　　我翘着二郎腿，靠在床上，打开圣旨，看着上面深浅均匀的字迹，手指不由覆在那两指宽的方块字上——薛映婵，我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眉心却不由皱紧，这字……怎么这么像小皇帝的亲笔。
　　“如果小姐非要嫁给皇上，那么一定是皇后了，到时候薛家的女儿又是皇后了，皇上虽然不喜，但这么做说不准还可以保护整个相府。只是，用小姐的幸福换薛家平安，值得吗？”
　　我把圣旨往身边一扔，让春桃把纸条烧了，“表姑母的意思很明白了，只是，坐在龙椅上的终究是陈家的人。”
　　春桃眼睛明亮，看着我的目光透着崇拜感。
　　“小姐，原来你心里跟明镜似的。”

　　选妃宴那天，我穿着紫粉色金丝绣蔷薇花百褶长裙，外披着雪白色狐狸披风，在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和一群贵女的簇拥下进入永昌殿。
　　刚进来的时候，不少王孙公子都看向我，其中不乏眼里含着欣喜和期盼的暗恋者。我虽则不如盛袭盈那般名动天下，但却也是京中久负盛名的美人。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酒过半酣，我依靠在春桃怀里。在一群舞女中，我看见一个身着粉白色长袖舞裙的女子被抛了起来，而后从空中降落，迎着一阵香风而来，如九天神女般落在所有女子的中间。
　　是她，盛袭盈。
　　我抬起头，刚好看见小皇帝灼热的目光，他在看盛袭盈，顺便也看到我。也是，美女谁不爱看呢？
　　我微微眯起眼，举起手里的酒樽，用口型对他说了句“合作愉快”后，一饮而尽。小皇帝穿着金黄色的袖黑龙纹的黄袍，头戴坠青白色珠玉的冠，修长的手指握着酒器，微微微笑的嘴角延伸到耳后，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他看着我，只轻轻抿了一口酒水。
　　我看向他身边，我的表姑，也就是当朝太后，皇帝名义上的母亲，她正端坐在他身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我真羡慕她，被先帝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小姐，看样子盛大小姐今晚是来讨要妃位的。”
　　我摇了摇头，“恐怕目的是皇后之位，但是她这般急功近利，表姑又可以借题发挥了，皇后之位是得不到了。”
　　果不其然，盛袭盈跳完后，皇帝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太后却冷笑了出声：“这是哪家小姐？竟然大庭广众之下献舞。”
　　太后怎么可能不记得盛家小姐？这分明是当众羞辱，明晃晃地告诉盛小姐，她没把她放在眼里。
　　盛小姐不卑不亢地行礼，跪着道：“回太后娘娘，家父正任吏部尚书。”
　　太后听闻，只是看向我爹，笑容亲厚：“宰相大人乃是百官之首，吏部的事情，哀家和皇上，平日里多由宰相处得知，跟吏部倒是隔了一层。往日里辛苦薛相了。”
　　我爹立马笑着回应套话：“此乃臣分内之事，太后和皇上体恤臣，是臣之幸。臣多谢太后、皇上！”
　　太后又冷着脸看向盛袭盈，道：“小门小户，没规矩，穿成这般当众献舞，不堪大任。”
　　这话有点难听，也是吏部尚书不在场，太后才这般大胆。吏部尚书在朝廷也算是大官员了。
　　皇帝的脸色果然不好了，他的硬挺的眉微蹙，声音冷静道：“母后，盛小姐不过是想给母后一个惊喜罢了，母后不喜，盛小姐便退下吧。”
　　盛小姐如临大赦，走的时候还感激地看了皇帝一眼，秋波暗送，莫过于此了。

　　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已是人定，我却越发头脑清晰，只因为小皇帝投来的似笑非笑的目光太过于阴测测，让我头皮有点发麻。
　　这时，太后突然开口：“婵儿，来哀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