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五章 倾城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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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康九年三月十日，到任仅仅三个多月的童县知县林晴朗踏上了返回京城朝凤的道路。返程的队伍里，多了小女孩廖婉和陪伴她的家人喜生，却少了从平州起一直跟随在晴朗身边的肖归雁。
吏部命令抵达童县的时候，林晴朗还在养伤，却立刻让从人准备启程。肖归雁震惊万分，说大人您伤得很重，怎么可以旅途劳顿呢，何况从童县出去百余里连马车都不能用，您怎么受得了？晴朗只是笑笑。肖归雁急了，说难道您要被人抬进京城城门么？
晴朗噗嗤一笑：“抬进去也没什么不好。”
“啊——”
“蒲质弱柳身，盼君多怜惜。”
肖归雁的脸顿时红了。
过了一天，一群人还是看不过去，又推出肖归雁来劝，说现在梁卓元已经被解职，大人您好歹等到新任命了刑名官，和他交割一下再走吧。否则新人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浪费了大人您为童县的一番筹谋。
晴朗笑笑，说放心吧，刑名官马上就到，而且，绝对可靠。两人正说着，梁卓元求见。晴朗皱皱眉，对肖归雁道：“他来做什么，不是让你转告他已经放走了沈沅娘么，难道是信不过？”归雁苦笑：“大人就看在他负伤分上，见一下吧。”
梁卓元那天受伤虽重，但不在要害，倒好的比晴朗还快些，这时候已经能下地走动。卓元进来就大礼跪拜，晴朗靠在垫子上皱着眉说“这是做什么，革了你的职还感谢我么。”
“草民谢大人以德报怨，放过了沅娘。”
晴朗又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柔声道：“那一天，卓元为什么救我？”
“大人是朝廷命官，沅娘若是杀了你，朝廷决不会善罢甘休。其次，大人对童县的用心是好的。”
晴朗笑出声来。
“沅娘她，其实也不是不懂。”
晴朗微笑：“本官明白。”
“啊——”
“沅娘对本官说‘沈沅娘一生就是不喜欢受人胁迫，卓元在你们手里，纵使合作也投鼠忌器，我不喜欢。’”
卓元苦笑。
“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皮外伤，不要紧。”
“幸而沅娘不是真心要我的命。”
“所以说，沅娘她其实也是懂的，他们也曾是好人家的子女，也不愿意一辈子落草为寇。”
“切——你又明白什么了？”
“倘若沅娘他们与童县县衙合作，从此童县再不向其他山寨提供物品，沅娘他们就有机会吞并那些寨子，再往后，或许大人能让他们被收编为朝廷的军队。”
“本官没想得那么深，也没这个本事让云岭寨洗白。”
“大人必有飞黄腾达之日。”
晴朗笑了笑：“呈你吉言。你呢？那日怎不顺水推舟，与沅娘再续前缘。”
卓元脸上顿时绯红，过了许久才喃喃道：“大人误会了。沅娘她——她一年前就再嫁了。”
“呵！”
“伤了大人的那个，便是沅娘的夫婿。”
晴朗忽然有一点伤感，看了卓元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卓元苦笑。
气氛正有些尴尬，肖归雁进来汇报说州府的公文到了。晴朗一笑：“来的正好。”拆开来看了一眼，递给肖归雁。
肖归雁惊叫一声——州府公文，同意撤去梁卓元童县刑名的职务，改任肖归雁。
“这件事要多谢司徒和范阳公主。”
“大人——”
晴朗微笑：“在新任知县到来前，我将童县百姓和我对童县的构想一并交付与卿。”
林晴朗返程的那天，风淡云清。
新任刑名官肖归雁带着县衙上下送到城外十里。
为了这次分离，肖归雁哭了好几次，前一天晚上还一边替晴朗收拾东西一边抹眼泪，晴朗哭笑不得的说又不是死别，哭什么啊？肖归雁抹抹眼泪，低声道：“大人将我留在此地，是不是为了那次隐瞒的事？”
“胡说什么！”
见她沉下脸，肖归雁默默退下。
城外，十里长亭。
林晴朗向众人道别，此去千里，前程难测。
肖归雁说：“祝愿大人鹏程万里。”
她微笑：“多谢。”上前两步，轻轻拥住了肖归雁。
“那个人——”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沈沅娘已经改嫁。待我在朝凤安定后，定让你上京，愿那时，你能夫妻同至。”
林晴朗踏上归程的时候，司徒清却远离京城。
东赵周边的国家已经传来这样一句话“司徒燃战火，儿女泣离家”，只要司徒清一出动，必然又有国家要丧失国土，又有家庭要妻离子散。
这一次事情却有一点微妙的变化，司徒清并不是去“攻打”一个国家，而是东赵皇帝受邻国之托，去替他们“报仇”。
在扶朗两百多年的乱世中，晋国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国家。这也是在北赵崩溃的废墟上由曾经的北赵贵族建立起来诸侯国。晋国开国皇帝与苏澜曾是同袍兄弟，又是金兰之好，分别立国后互通有无，相安无事了几十年。苏长安在位时，王仲道等人曾劝他攻打晋国——如此可打通南下之路，楚之边境，朝夕可到。苏长安笑了笑：“晋国虽小，主贤民勤，又与我国世代通好，暂且不要招惹。”于是，两国继续友好相处，苏长安去世前接见的随后一名使臣便是来自晋，也正因为这位晋国贵族对留国年轻女性官员的好奇，林晴朗被召回京城，见到了苏长安最后一面。
苏长安不打算招惹的国家，在这一年年初遇到了来自留国的猛烈攻击。王仲道终于开始实施他多年以来的愿望，大军到处，势如破竹。晋国即无精兵又无强将，根本无力抵挡这位扶朗名将，以及苏长安培育出来的留国精兵的攻击。短短一个月，大军攻破都城，帝后自杀。晋国剩余的臣子们保护着侥幸逃脱的皇子躲到了北方边境的小城，然后，他们派出使臣，向赵元戎请求庇护，并请求东赵发兵为晋王复仇。
赵元戎最喜欢做的就是这一类的事，让他觉得，在这个漫长的乱世里，只有他和他的赵国才是所有人依仗的对象。邻国皇子亲自来恳求，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大义的名分了。而从战略来说，一旦夺得晋国，就获得了南下的道路。东赵的重臣，以沈慕岚为首，都敦促君主尽快发兵，于是，司徒清被任命为行军总管，带领四万军队，奔赴晋国。
这是王仲道与司徒清的第二次交手。晋国重镇尉城外，四万对四万，王仲道的爱将钱英指挥失误，司徒清一战告捷，四万留国兵马损失过半。司徒清乘胜追击，一夜行一百余里，天明时分便将晋国都城昌平重重包围。王仲道没想到自己的爱将在司徒清面前居然没有还手之力，顿时陷入困境。
当天夜里，昌平城起火，城门忽然打开，躲避大火的民众奔逃出城，局势顿时一片混乱。等到司徒清意识到这是对方的声东击西之计时，王仲道已经突破西门包围，带领剩余的兵马逃向西面——西面，晋国要塞石头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司徒清知道战斗已经结束，带领兵马退回昌平，看到的是一个陷入火海的城市。对于昌平这个三十多年不曾遭遇战火的城市，这是一场灭顶之灾。
昌平之战，东赵与留国以石头寨为分界，看上去是平分秋色，事实上，王仲道筹谋数年却被司徒清占了个便宜，实实在在是东赵获胜。钱英在尉城外重伤，返回留国途中去世，不用面对王仲道的怒火，也算是他的运气。只是他留下的家人没有那么好福气，全部被没为官奴。带着愤怒返回豫阳的王仲道还没来得及解下征衣就被女儿——皇太后王琼请到宫中。
王仲道此时已经自封亲王、丞相、大将军，他以嫡子王玳为世子，其余几个儿子也被他封作王，包括在平江王举事失败后，以俘虏身份被押送到豫阳的王琅。王琅被册封为晋王，旋即成亲，此后一直无所事事的过着半软禁的生活。
王琼这一年也只有二十出头，已经贵为皇太后，守着皇位上的儿子，可以想见未来的岁月悠悠。王仲道对自己的这个宝贝女儿一直是疼爱的，何况正是因为有这个女儿，才有他们王家今天飞黄腾达。长信宫外，却见世子走出，父子俩打了声招呼。王玳连连说“父王，妹妹——啊，皇太后面前您一定要替儿子做主。”王仲道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女官已经向内报：“大将军求见——”
王琼一脸怒容，王仲道与她见过礼后，王琼先询问了他出征的情况，安抚了几句。王仲道一一作答，随后笑着说什么人让皇太后不悦，该不会是你哥哥吧？王琼一愣，怒道：“他道先到爹爹面前告状了！”
王仲道说他干什么事了，怎么让皇太后如此生气？
王琼冷笑道：“王兄他——他秽乱后宫。”
听到这句话，王仲道松了口气。此时小皇帝不过几岁，自然没有妃嫔，所谓秽乱后宫，至多是和苏长安的遗孀有了暧昧关系，顿时就觉得王琼有些大惊小怪。
“王兄他不知怎的与冯妃亲近上了，还向本宫要求，说要纳冯妃为侧。”
这一下，王仲道又觉得果然是自己的儿子发昏。略一沉吟，笑道：“确实是王玳荒唐，不过，他既有此心，成全他也无妨。”
王琼脸色一沉：“丞相这话就不对了。而今尚在国丧，娶妻纳妾都已经违礼，何况勾搭宫妃。我身为皇太后，不能安定后宫已经够丢脸了，还在国丧之中将先皇妃子送给自己的兄长，更是成何体统。”
“又不是要三媒六聘，让王玳把人偷偷带回去就成了。”
“本宫要杀了冯瑷。”
王仲道也不知道那一刻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对这件事产生了兴趣，他对王琼说：“让为父见一见那个冯妃吧。”
冯妃——先帝冯昭容，冯瑷，一身素衣，婷婷袅袅出现在王仲道面前。
王琼冷冷道：“冯瑷，知道本宫今天传你做什么?”
冯瑷拜伏在地，哭泣道：“臣妾该死。”
“你倒爽快。”
“臣妾做了违反宫规的事，已羞愧不已，不敢再抵赖。”
看她诚恐诚煌的样子，王琼的气倒是消了大半，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女子，冷冷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冯瑷微微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她望着王仲道道：“请看在臣妾当年送出消息的份上，饶臣妾一命。臣妾愿长居神宫，为皇后和丞相祈福。”
王琼心中一动，心说：“是啊，若非她偷偷传信说皇帝秘密派人将诏书送出京城，我和爹爹也做不出后来破釜沉舟的那些事。而今天下，恐怕已经到平江王手上了。”她尚且在犹豫，却听王仲道含笑道：“殿下，既然冯妃已经知错，太后就网开一面吧。”
王琼怔了一下，看看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的冯瑷，见她素衣简饰、不施粉黛，泪流满面，却依然清秀可人，心中一动，缓缓道：“罢了，你就到永安宫去吧，替先皇和留国祈福。”
冯瑷全身一震，旋即又拜倒：“谢太后恩典。”
告退时，她的脚步停了一下，缓缓回头，目光在王仲道身上轻轻一瞟，旋即离去，再无迟疑。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五章 倾城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