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明的幽灵女友》成斤

1、第一章 雨中

　　那是一双好看的高跟鞋。

　　紫色缎面，五厘米的细跟，鞋面上镶着一圈组成心形的碎钻，灯光的映衬下更是闪闪发光，外侧边是银色的三颗紧紧依偎着的金属流苏，她耳边仿佛响起这双高跟鞋被人穿上走动时，流苏碰撞的声音。

　　莫奈站在商铺大大的落地窗前，用超近的距离地观察这双高跟鞋。

　　她的眸色深邃，好像深渊里的漩涡，是看得久了就会跌落的陷阱，摄人心魄。

　　她不得已后撤了一步，店铺的玻璃窗上印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那双深紫色的眼睛过分的大，更显得她的脸小。

　　玻璃上的女孩，肤色呈现病态的白，身上穿着一件吊带款的白色棉质连衣裙，胳膊又细又长，完全露在外面，单薄的身体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除此之外，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透明状，不似人，倒像是鬼怪。

　　还挺吓人的。

　　莫奈理理裙子，歪歪脑袋，朝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

　　说起吓人，她脑袋里自动出现了一个女鬼的形象，黑色的把脸挡住的长发，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扒拉着电视框，从电视屏幕里里缓慢地爬出来女人。

　　那女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贞子！对，是叫这个名字。她现在这个形象就和贞子有那么亿点点相似。

　　不不不，她很正常，并非是那种怨气十足的女鬼，至少她此刻还维持着一个正常人的状态。

　　莫奈晃晃脑袋，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橱柜里的那双高跟鞋收回，看向自己光着的小脚，脚趾动了动，她闭上眼想象了一下那双高跟鞋穿在脚上的模样。

　　如果能穿上那双漂亮的高跟鞋，她一定会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嗯……一定会是这样的。

　　其实这种说法其实有点奇怪，可莫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样奇怪的语句。

　　因为她失忆了。

　　据她自己的推测，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汇和语句，应该是她失忆以前的习惯遗留，属于后天形成的条件反射。

　　不仅变成了女鬼，而且还记忆全无，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吗？

　　闭上眼回忆过往，脑袋里是一片空白，只记得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哭喊着莫奈二字……那也许就是她的名字。

　　她回身望向这店铺所在的这条繁华的街道。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这里有着大大的落地窗的商铺，以及密集穿梭的人流。

　　有意识的时候，她就已经站在这条街的正中央，身上只有一条单薄的连衣裙，脚下连鞋子都没有。

　　奇怪的是，她浑浑噩噩地跟着人群走动，那些路人从来都不会理会她，直到她因为晃神而闯了红灯，她站在斑马线上，汽车呼啸的声音越来越近，司机没有打喇叭也没有踩刹车，车直接碾了过去。
　　莫奈本以为自己会被撞飞，却没想到自己完好无损地还站在斑马线上。

　　这怎么可能？
　　莫奈不敢相信，于是又伸手去阻拦路人，无一例外，没人能看见她。

　　一开始发现自己变成幽灵，她还挺高兴的，像是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
　　她冲着路人做鬼脸，让自己飘在天上，甚至是穿墙而过。
　　没有一个是她做不到的。

　　做完之后就捧腹大笑，失忆了不代表她没了常识，这些违背常理的事情如果能被人看到，一定会叫他们目瞪口呆。

　　可是当新奇感逐渐散失，她只感到空虚。
　　她不是实体，无法触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没有记忆，她便只能漫无目的游荡。

　　她在街上徘徊了很久很久。

　　人类是社会性的生物，脱离群体的人，不是神明，就是野兽。莫奈不是神明，也不是野兽，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她害怕寂寞。

　　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想要感受到人的存在，一个又一个行人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径直穿过她的身体，她与这些人就好像处在两个平行的世界，互不相干。

　　大概是真的死了呢，她。

　　感觉不到丁点温度，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已经死亡这件事实，一阵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

　　或许是正附和她的心情，老天爷突然就开始吹胡子瞪眼了，先是随手轻轻抛撒了一把雨豆子。

　　路上的行人纷纷散开，匆匆寻找躲雨的地方，只剩下莫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的中央。

　　随后路上的行人都开始打起了伞来，在雨帘中穿梭，红色、橙色、黄色、蓝色、绿色、紫色……五颜六色的。

　　雨丝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上，她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阴冷，说不出的难受。
　　忽然，她的鼻尖一耸，一股异香传来，她下意识地朝味道传来的方向转动脖子。

　　好香。

　　除了视觉听觉，她的嗅觉竟然还在工作吗？

　　香气是从一个迎面走来的高个西装男人身上传来的，他举着黑色的伞，伞压的很低，从莫奈的角度只看得到他的下半张脸，她不过一个愣神，那个男人就和她擦肩而过，消失在人群中。

　　雨住下来了，四月的天气，正是雨多的时候，这老天爷用雨豆子试探了雨路，发现畅通无阻后，就毫不犹豫地变脸，端着整盆的水往下倒。

　　莫奈自变成这副模样后，第一次闻到味道，还是那么香的味道，可还没等她再细细感受一下，那香味就被彻底雨水浇散。

　　她呆呆地望着男人身影消失的地方，稍感失望。

　　那冷涩的雨水穿过她的身体，寒气渗骨，于是她瑟缩着脖子，抱着双臂找躲雨的地方。
　　路过一条暗巷时，从黑暗里传来的细微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什么东西？

　　她站在巷口十分犹豫，不怎么敢靠近这种小巷子，因为没有光的地方总是会有很多黑色的粘稠又恶心的东西存在，更别提现在是雨天，没有阳光，那些可怕的东西总会更加猖獗。

　　这条暗巷位于两栋楼的间隙，没有顶，很是狭窄，里面凌乱地堆放着一些杂物。她的注意力被一个纸箱吸引，这个纸箱放在贴着墙根，离巷口很近，纸箱里似乎装着什么，幅度很小得在晃动。纸箱的上部已经被完全淋湿，纸板湿透了，下部被也被地面上积留的雨水泡发。

　　有一个虚弱的声音从纸箱里传来，细细听来像是个婴儿在啼哭。下雨的傍晚，这声音在雨里显得格外瘆人。

　　她打了个冷战。

　　不会真的有人把小婴儿遗弃在这里吧？

　　纸箱的顶盖突然间动了动，箱顶被顶开一条缝儿，莫奈透过那道细缝往里看，发现纸箱里面有一只小小的黑猫，它黑色的毛因为雨水而全部都贴在了身上，那显得它又狼狈又瘦小。
　　四月的雨还是凉，雨渗进纸箱，连带着小猫的毛一并打湿，小猫被冻得瑟瑟发抖。本来它在奋力地顶箱子，试图跳出这个箱子，可是细密的雨水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每次都把奋力跳起的小猫按了回去。温度和体力的流失，让小猫的身体越来越迟缓，它根本无法自救。

　　莫奈想要将箱子推倒，可是在一双手完全穿过箱子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幽灵状态，无法对现实的世界造成任何影响。

　　怎么办？

　　对了，可以找人求救。
　　她立马冲进雨幕中，张开双手试图拦下一个行人。

　　“有人能看到我吗？有一只小猫，这里有一只小猫需要救助。”
　　“谁能帮帮它？”
　　“求你们了，它快要死了。”
　　“你们有人能看到我吗？为什么你们的眼睛跟瞎了一样？！看不到这里有一只小猫快死了吗？”
　　“……”

　　莫奈伸手去阻拦行人，试图去找到一个能够看到她的人。

　　一直到嗓子都嘶哑到喊不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到她，没人听到她的声音，更别提回应她的求救。

　　眼见着小猫的叫声越来越虚弱，越来越低，莫奈的求救也越发显得无力。
　　最后她双手抱膝，耳朵充斥着小猫婴儿哭泣似的叫声，她无助地倚靠着那个箱子，就像是和那小猫依偎在一起，她把脸埋在膝盖上，缩成一团的她和小猫一样小小的惹人怜爱。

　　没人来拯救这只可怜的小猫。
　　就像没人来拯救她这个无人看见的孤魂一样。

　　或许这只小猫死了以后会变成和她一样的鬼魂，到时候她们可以做所谓的灵魂伴侣。
　　莫奈苦中作乐地想。

　　可是如果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去呢？

　　突然，雨停了。
　　准确来说是她头顶的雨停了。

　　莫奈的鼻腔被一种异香所充溢，这正是她在大街上闻到的那个味道，眼帘里出现一双沾了巷子里泥水的黄棕色皮鞋，她不由得抬起头。

　　“是只被人遗弃的小猫？”单手举着黑伞的金发高大男人自言自语，面无表情地推了推脸上蒸汽朋克风的茶色眼镜，居高临下俯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