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云白间

1、第 1 章

　　天色渐暗，整个繁华的都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公路上偶尔一闪而过的车辆如烟花坠入人间，在心底荡起波痕，渐渐归为平静。

　　马路很长很宽，但却没有车辆。晔楠在想，它会不会也感到孤单？

　　他靠着公交车站牌，仰起头，盯着从早上就开始阴沉的天。

　　跟他妈挺像，从早上就黑着个脸，像谁欠她五百万一样。

　　他叹口气，搓了搓脸站直身.体，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叼在嘴里。

　　有点儿想戒了。

　　毕竟不好，公共场合抽烟不文明。

　　总觉得风刮的比刚刚更大了，他猛地哆嗦了一下，穿上搭在肩上的外套。

　　“什么好日子红红火火……”

　　晔楠愣了一下，被这年代久远的手.机铃声尴尬的差点儿栽地上：“卧.槽！……这是我改的？不能吧……”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他按了挂断。正要改手.机铃声，电话又打了过来。

　　挂断。

　　响。

　　晔楠摸了摸裤兜，掏出一个打火机，背着风把叼了半天的那根烟点上，顺便把电话挂了。

　　戒烟什么的太不真实。

　　响。

　　挂断。

　　对方的坚持让他有点儿不耐烦了，喷出口烟，准备接通，电话却没再打过来。

　　实在没有接陌生电话的习惯。

　　就这么一直盯着已经暗了的手.机屏幕，盯得出了神，连铃声都不是很想改了。

　　“什么好日子红红火火……”

　　晔楠：……

　　你.大.爷。

　　来电显示不再是那个陌生号.码。

　　备注是傻.逼，小顾生疏了，换成了这个，或许对方给他的备注也是这个。

　　晔楠一手插.进兜儿里，一手接通电.话，点开免提。

　　“诶小顾，我的铃声是不是你改的，就那个，什么好日子红红火火。”晔楠唱了出来，还唱走调了。

　　“我改个屁。咱俩快一个月没见了，我梦游给你改？”电话那头所谓的“傻.逼”语气很不客气。

　　“哪有一个月，顶多两个星期。”晔楠皱着眉往马路上看，一辆车也没有，“那就奇怪了，我这铃声谁改的？”

　　晔楠小声咕哝了一句，但“傻.逼”听到了：“谁知道呢，不过这歌还挺喜庆，避邪。”他说这种话的时候总是贱兮兮的，让人莫名想揍他，但顾渊并没有因为这句话阴转晴。

　　“避个屁，晔哥没邪可避。”晔楠把烟掐了，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抽太多不好。

　　“还晔哥——你是不是在外面？”顾渊听到了对面传来的风声。

　　晔楠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你跟你妈……”顾渊下意识说出这么一句，没说完就后悔了。

　　晔楠没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顾渊想着该怎么打圆场，刚发出声音，对方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你……”

　　“我没……”晔楠闭上嘴听对方说完。

　　“你现在在哪？”

　　“干吗？”晔楠没应，反问他。

　　“去找你，”因为这顾渊脾气都被消没了，他叹口气，“顾哥给你送温暖。”

　　顾渊总是很心疼晔楠，他觉得他太累了，他总是装作什么都不需要，但他知道晔楠太需要陪伴了，比任何人都需要。晔楠很需要他，他有时候甚至很不要脸地觉得，晔楠没他不行。

　　“你不也称哥？”晔楠重点偏的有点远。

　　“你别……啊？“准备出口的“炮弹”被晔楠这句偏离重点的话憋了回去，憋的太突然气没喘上来，顾渊咳嗽了半天，“重点在这？”

　　晔楠叹了口气，按照“剧本”走：“我不需……”

　　“别跟我说这，是不是哥们，再说我揍你。”顾渊打断他，终于把准备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他语气很不客气，不想说太多，晔楠要是不同意他就直接穿过手机生吞了他。

　　“行……行，行行行行……”

　　“你别老是……”顾渊因为晔楠的妥协心情舒畅了一下，“搞的跟我是老妈子一样，操。”

　　晔楠被逗乐了，笑个不停。

　　“笑个屎，再笑吃了你。”顾渊也跟着笑。

　　“说真的，我挺想跟你住一块儿。”这句话顾渊倒是说得很认真。

　　晔楠还没缓过来： “那你想想吧，想象确实比现实美好。”

　　然后晔楠就隐隐地听到顾渊小声的骂了句小.逼.崽.子，明显是拿远手机骂的。

　　回头就把他宰了。

　　晔楠不想跟他扯太久：“手机快没电了，我还在外面呢，没事儿我挂了啊。”

　　顾渊阻止他，还想再唠会儿：“诶诶不是，那你现在住哪儿啊？”

　　“我最近就打算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吧，今天先找个酒店住。”晔楠声音懒洋洋的。

　　顾渊愣了一下：“租房？你住多久，还要租房？”

　　晔楠盯着脚尖：“不知道。开学其实有点想住校，但我妈估计不太会同意。反正能不在家住就不在家住呗，而且也挺方便的，不想回家或者跟我妈吵架的时候至少有地方去。”

　　顾渊啧啧两声：“你是有多不想跟你妈呆一块儿啊。晔楠你可真是大孝子。”

　　“……小顾，请注意你的言辞。”晔楠绷了一下嘴。

　　“啊，其实租个房也挺好，咱俩过二人世界。”顾渊声音特别娇羞。

　　“呵，呵呵，你自己过二人世界去吧，我要挂电话了。”

　　“诶不是，我一个人……”

　　不等顾渊说完，晔楠立刻按了挂断。

　　他勾了勾嘴角似乎听到了顾渊的“操”。

　　他拿着手机站了一会儿后打开软件，搜索：朋友太.贱怎么办？

　　但他没想到的是居然真的有人会人回答，震惊之余又有点想笑：“卧.槽？”

　　晔楠看了半天，这回答也太认真了，没什么意思，他按了关机键，把手机收回了兜里。

　　去垃圾桶扔了烟头，又发起呆来。

　　人总是很容易发呆，想一些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晔楠尤其。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人在无聊的时候脑子可以装下整个宇宙。

　　晔楠掏出打火机，没再点烟，只是来来回回点着熄灭，听着打火机点燃的声音，很清脆。

　　随后他拿出烟盒，又点了根。烟没怎么吸，手一直夹着，直到已经烧到头有点烫手才扔，而另一只手就一直重复着点着熄灭。这些动作他来回重复了五次。

　　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公交车的灯光划破了月明星稀的夜晚。车内的广播声打断了晔楠的思绪，他松了口气，终于等到了。

　　拽了一下背包带，上了车。

　　车上没什么人，靠近车门有个单独座位，晔楠坐了上去。

　　旁边的窗户不知道是没关紧又或是被谁拉开了一条缝隙，他轻轻推了一下，把窗户全打开了。

　　晔楠微微卷起袖子，侧着身子趴在窗沿上，盯着地上跟着风转圈的垃圾袋。

　　这张脸与动作实在很不搭配。

　　很迷茫，去哪里都成了需要思考的问题。

　　他突然很困，想要睡觉，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

　　不知何时空中飘下几滴雨，慢慢地雨就下的有些大了，晔楠没动，仍保持着这个动作。

　　雨水并没有打在他的脸上，全打在胳膊上了，整个胳膊湿了大片。玫瑰与雨水很配，他就像是朵玫瑰。娇艳欲滴这个词明明很不搭，却意外地出现在脑海里。

　　晔楠没什么动作，只是把袖子又往上拉了拉，继续趴着。

　　风雨交加的晚上，风景意外的美。

　　绿灯亮起，停了许久的公交车再次行驶，晔楠也终于坐直了身子。他从背包里翻出自动打成结的耳机，解开戴上再插.进手.机的耳机孔里，随后点开手.机相册，找到那个已经看过无数次的视频点击播放。

　　视频里有个怀里抱着吉他的男孩，阳光洒在男孩身上，手指来回拨动着，嘴唇一张一合，慵懒的像只猫。那样子，像极了晔楠。

　　弹唱的歌是男孩自己作的词曲，歌词有些幼稚，晔楠听了无数遍。

　　男孩唱着唱着就红了眼眶，但表演很完整，至少没有哽咽与跑调，后来被晔楠哄着，就把眼泪逼出来了，越哭越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晔楠身上蹭，晔楠就抱着他，想哭，却没敢哭出来。

　　视频已经结束，晔楠愣了会儿又点开下一个。还是那个男孩，视频里的男孩笑的像个太阳：“我叫陆生，生机勃勃的生。”

　　视频很长，陆生一直在讲述着，但陆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是想说出来，说什么都好，晔楠就在一旁认真听着，那段“胡言乱语”他一直记着。

　　那是晔楠拍下的最后一个关于陆生的视频，拍摄地点在他们的秘密基地。秘密基地什么的确实傻.逼又中二，但那里承载了少年的大半个童年。

　　白天还没心没肺笑着，仿佛能陪他到老的少年，当天晚上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拨电话时已经成了空号，陆生搬了家，转了校，晔楠几乎跑遍了整个肃城，问遍了跟陆生有关的所有人，没有任何消息。那一刻，晔楠的半边天也塌了。

　　除了那个歌，那些视频、录音，那份记忆，陆生像是从未出现过。

　　因为一个笑容的相识，因为一个笑容结尾，中间轰轰烈烈的过程变成墨滴滴在了白纸上，纸被陆生拿走，又变成一张白纸。

　　那天分开的时候，陆生踮起脚尖紧紧地抱着他，他趴在晔楠肩上，嘴唇几乎贴在晔楠耳朵上，他说：“哥哥，再见。”

　　过了会儿陆生松开了他，笑着对晔楠挥挥手。他的眼里有一片海，天上的星星没挂稳，掉进了海里。

　　晔楠怎么也想不到，那句再见竟成了永别，但对晔楠来说那也是再见陆生的最后希望。他总是在想，真的可以再见，无论何时。

　　他可以一直等着陆生，一年五年十年，他都等得起，但他怕陆生等不了他。

　　窗外雨还在下，晔楠却被永远的困在了那年有阳光、有微风、有陆生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