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职业之哥哥》月海妖后

14、第 14 章

　　不知是谁首先哼起了幽幽的曲调。
　　那是灵洲大地上的一首亲人怀念亡者的歌：
　　“日复一日年复年，
　　春日繁花夏日树，
　　秋日果实冬日雪，
　　四时皆有汝笑影，
　　汝今弃我去，
　　飘然随风逝，
　　忘川涤汝心，
　　徒留我追忆……”

　　起先只有一点点声音，后来，加入的声音越来越多，人们带着泣声唱着这首共同的歌谣，祭坛四周哀泣一片。
　　纵然再铁石心肠的人至此，也会为之动容。
　　灵洲百姓寿命很长，那些死去的人多为年轻人，他们的伴侣、亲人，将会在对他们的怀念中，还要活很久很久。

　　云炽轻轻叹息，他是三人之中唯一从萧诺那里学到天机门所有医术的人，时常在外游历，以宅心仁厚闻名，被三界尊为药仙。

　　云炽也从百姓那里听来许多关于灵洲大战的事，也正是他第一个知道萧诺与鬼车女进了幽渊，才有之后针对萧诺的抓捕。

　　他的脖子上戴着一只闪着幽蓝光泽的金属护环，在那金属护环之下，是一块柔软的皮肤。

　　云炽是龙族最有前途的后裔，身披坚鳞，能刺穿他鳞片的神兵利器屈指可数，且皆在已经不问世事的修真门派中。
　　灵洲大地上无一样可伤及他的兵刃。

　　但是，在他最致命的咽喉处，却少了一片拳眼大的鳞片。

　　那里本该有一片逆鳞，是龙最坚硬的鳞片。

　　当初，云炽心里眼里只有萧诺一人，当萧诺问他喜不喜欢自己的时候，云炽以为萧诺这是委婉地对自己提出想做龙后，他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接着，萧诺便对他说：“既然喜欢，我们应该交换最珍贵的东西做为信物。”

　　云炽越发确定萧诺是想做龙后，否则，怎会要定情信物？
　　他生怕自己动作缓了，会让萧诺感觉被怠慢，继而不想给他当龙后，云炽迫不及待的将所有的家底想了一遍。

　　那时的他还未接任龙君之位，颔下无明珠，手中无珍宝。
　　全身上下唯有那片白色逆鳞，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云炽便硬生生地拔下逆鳞，珍之重之送给萧诺。
　　萧诺回赠给他一只金属护环，告诉他：这是天外寒铁所铸，十分难得，可以保护他失去逆鳞的咽喉。

　　云炽满心欢喜将护环戴上，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

　　第二天，他问了龙宫里仅剩的一些老臣，关于如何迎娶龙后的礼仪。
　　他安排人寻找各色奇珍，以求将本已奢华至极的龙宫装饰得更加漂亮。
　　他叫人查找典籍，要用最隆重的婚仪迎萧诺为龙后。

　　云炽尽他所能的想了所有的一切，然后，他想着，应该问问萧诺本人的意见。

　　可是，当他去敲萧诺房门时，却久久无人应声。

　　云炽心下生疑，推开房门时，却见早已人去楼空，床上被褥平整，显然昨夜无人睡过，而萧诺原本搁在一旁架上的随身行李，早已不见踪迹。

　　再然后，云炽遇到林琛，又找到苍朔，三人一见面，方知萧诺对他们三人分别说了一样的话。
　　萧诺用金属环换走了云炽的逆鳞。
　　用护心镜换走了苍朔的心口肋骨。
　　用云净珠换走了林琛的右眼。

　　他们三人本就是幽渊被打开之后，天道为平衡各界力量紊乱的应运而生之人。
　　是天命的三界领袖。
　　拥有最强的灵息。

　　而萧诺从他们身上骗走的三样东西，更是凝聚着他们最精华的灵息。

　　起先他们三人还不知道萧诺要他们身上的三样东西做什么，直到有人说，看见萧诺与鬼车女甜甜蜜蜜并肩同行了一路，最后一同进了幽渊。
　　他们才知道萧诺的心思。

　　当时镇在幽渊之上的桃都木仍倒在地上，妖灵厉魂不断在幽渊进出。

　　就算是天机门大弟子与妖族大公主并肩，也不可能在幽渊之地停留而不受其害。
　　但是，萧诺手中有灵骨、逆鳞和凤目时，便可纵横无忌，千军辟易，幽渊中的妖邪根本就不敢接近他身旁方圆百里。

　　萧诺骗走了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为了与那鬼车女在幽渊之中过他们的安静小日子。

　　被背叛的怨恨，让他们在捉到萧诺之后，下手狠辣无情，即使萧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们也没有心软。

　　·

　　在万千百姓的殇歌中，萧诺精神恍惚，眼神散乱，全身不住颤抖，摇摇欲坠，好似受了极大的打击。

　　如果不是林琛和云炽架着他，萧诺早已摔在地上，哪里还能站住。

　　云炽轻声道：“一百多年了，听闻仍有人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最终自我了断，随亡灵去了。”

　　他转头望向萧诺：“诺哥哥，那鬼车女究竟去了哪里？你们在幽渊到底看见了什么，为什么幽渊会将人吸进去？”

　　萧诺双眼发直，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问题，他的嘴唇微微张合，似乎在说什么，但是离他最近的林琛和云炽都听不见任何声音。

　　慢慢地，萧诺眼眶周围泛起红色，眼中满是雾气，继而盈满水光。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萧诺的眼角缓缓流下，在脸上划开一道水痕，又顺着尖细的下巴落在地上。
　　接着，又是一滴。

　　萧诺的眼泪不断落下，而他的精神依旧恍惚，对云炽和林琛的动作和问话无知无觉。

　　苍朔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转过头，只见萧诺两眼空茫，嘴唇翕动，反复念着三个字：“杀了我……”

　　云炽伸出手指按在萧诺手脉，只感觉指下的脉象混乱，忽滑忽弦，时轻时重，是心神受到极大刺激的征兆，若是不加以控制，兴许就疯了。

　　“阿琛，落梅无心，下手轻点。”云炽轻声道。

　　林琛领会他的意思，出手如风，极快地点住萧诺从头顶至腰间几处穴道。

　　萧诺连一声都没发出，便直直向后倒去，落在林琛怀里。

　　典礼结束之后，苍朔方才回到八宝缨络车中。

　　只见萧诺睡在软垫之中，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依旧人事不省，比过去瘦了许多的身形陷在软垫之中，仿佛只有薄薄一片，一阵风吹来，也能将他吹走。

　　昨夜抱着他睡了一宿的苍朔十分清楚，现在那具身体轻到几乎无实感，骨骼嶙峋到硌手。

　　以前的诺哥哥不是这样的。

　　曾经，萧诺在他们三人眼中，伟岸如山，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屹立不倒，可为他们遮风挡雨。

　　是那百年的折磨伤了他的根基吗？

　　可是他甚至还有力气逃走，何至于如此？

　　“怎么会这样？”苍朔问道，“莫非有旧疾？”

　　云炽摇头：“是忧思过度。”

　　“忧思？”苍朔不解。

　　即使是在百年非人的囚禁和折磨中，萧诺也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状态，那个时候他不忧思，现在为何要忧思？

　　·

　　回到行宫，苍朔依旧将萧诺安置在寝殿之内，又命人寻了解忧草，制成香片，日夜在殿中燃烧。

　　在公祭大典结束的第三天，萧诺才缓缓睁开眼睛，他看着匆匆赶来的三人，眼中十分平静，并不似当初那般惊恐万状，瑟缩颤抖。

　　云炽为他探脉，果然脉象平和，心神已定。

　　“诺哥哥，那日在祭坛上，你昏倒了。”林琛只字不提是自己将他弄晕。

　　萧诺也不计较，眼睛平静地睁着，直勾勾地看着头顶的那片帐幔。

　　云炽问道：“诺哥哥，你怎么了？”

　　萧诺还是没有说话。

　　林琛皱眉，一把掐住萧诺的脖子，被苍朔拦下：“你想逼死他么？”

　　云炽也道萧诺现在灵窍受伤，身体比普通人还要弱些，若是像从前那般威逼于他，只怕很快便一命呜呼。林琛方才作罢。

　　经云炽诊断，若是坐等由萧诺的灵窍之伤恶化下去，他的寿元也就只有几个月。

　　云炽急急取来珍贵的宸元丹，喂萧诺服下。

　　自萧诺醒后，始终浑浑噩噩，对外界的声音和动作全无反应，让他躺他就躺，让他坐他就坐，连姿势都不换。
　　神情郁郁，茶饭不思，若非有人强喂，他能把自己活活饿死渴死。

　　云炽猜测，定是鬼车女死在幽渊，那日在祭坛见万众齐哭，引得萧诺想起过去，因此受到刺激。

　　萧诺从幽渊之地出来的时候，身旁确实没有鬼车女，但若说鬼车女死在幽渊，也太过匪夷所思。

　　鬼车女本是妖族大公主，是天地间唯一一个修行修出十个头的妖兽。

　　以她的能耐，足可活到寿与天齐。

　　再加上萧诺手中的三样至宝，谁能伤得了她。

　　“我看是鬼车女见异思迁，跟别人走了，他才会如此。”林琛不咸不淡地说着风凉话。

　　苍朔没说话，但是他不认同林琛的话，萧诺性格坚毅，不是将情爱放在心上的人，就算他曾深爱鬼车女，但对方转身离开的话，他最多郁闷几日，绝不会挂怀至今。

　　林琛耸耸肩：“如今之计，只有找些让他开心的事。”

　　说是这么说，但是三人凑在一处，发现相处那么久，他们竟然不知道萧诺喜欢什么。

　　萧诺似乎什么都喜欢。
　　云炽在水里摸来的光滑小石子；
　　苍朔用泥巴捏得歪扭泥人；
　　林琛在地上捡来的一根鸟羽。

　　三个小孩子把这些当宝似的送给他，他都笑着夸赞，一一收下，还专门雕了一只精美木盒将它们收着。

　　后来，他与鬼车女走了，再出现的时候，身无长物，那只木盒也早已不知去向，想来早已被扔了。

　　萧诺似乎对什么都喜欢，又对什么都不在意。
　　只是偶尔天空有飞鸟经过，萧诺才会抬抬眼皮，目送它们直到彻底飞出视线。

　　云炽猜测：“天机门一直是个不管世间俗物的门派，灵洲之乱众仙门无人愿管，诺哥哥却下山入世，兴许，诺哥哥喜欢的就是人间的热闹？不如，我们把他带出去走走？”

　　起先，苍朔担忧萧诺会跑，在他身上下了禁制，让他寸步难行。

　　后来，萧诺总是懒洋洋的模样，莫说寸步，他坐在椅上的姿势都不曾换一下，这令苍朔十分担忧，渐渐地，也不再给他下禁制。

　　四季变幻，山间白雪融尽，枯枝发了新芽，穿行在市集上的人们穿起了轻薄的衣衫。
　　某一天，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的萧诺忽然开口说话了，他对站在一旁的云炽说：“对不起。”

　　一股强大的灵息向云炽袭来，以云炽的力量，本可以接得住，但实在事出突然，萧诺又离他极近，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机会。

　　在云炽被迫倒退数步之后，再定睛望去，哪里还有萧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