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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摘月 ...

  •   李书窈和谢礼在前院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画眉支着耳朵听,笑得直打跌,“小姐,永宁郡主和谢公子又闹起来了。”

      宋知知寻声看了一眼,随即无可奈可的摇了摇头,语气听着有几分哀怨,“只要他们不拆了我院里的花就好。上一次这两人来,差点把我亲手栽种的菩提树给烧了。”

      喜鹊捂着嘴笑,取了一块胭脂淡淡扫在宋知知颊边两侧,柔腻雪白的芙蓉面像是春日早荷泛出的一尖儿粉白。

      “永宁郡主和谢公子的感情真好。”

      画眉将脖子扭回来,很是赞同的点点头,“永宁郡主和谢公子青梅竹马,又是门当户对……”她顿了顿,“若是以后也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喜雀抿抿唇,垂着眼神,字音含糊的附和道,“要是以后也能一直这样……”

      宋知知听到两个小丫头略带低迷的语气,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院中的两人。
      李书窈自幼就好看,及笄后更是貌美,她像是满园关不住的一株红芍药,眼角眉梢都是一团热烈烧着的火。

      她与谢礼独处时,总是争强好胜,谢礼会百步穿杨,她也要学会持弓。因着备受景文帝的疼爱,李书窈倒真的哄着陛下让她习武。虽说功夫不怎么样,但积年累月的策马挽剑,让她原本柔情小意的眉眼显出一股女子中罕有的英气。

      原著在这两人身上全无耗费过多笔墨,而宋知知也是在后来的某一天才想起来。
      永宁郡主最后没有和谢家小公子修成正果。

      景文帝一生只出五位皇子,大皇子七岁时落水夭折,二皇子是当今的太子姜彦,三皇子痴傻如三岁孩童,四皇子命丧一场天花,五皇子便是江倦。

      后期边远部族日益强盛,为保中原和草原百年不起战事,便亲封了宗族里的适龄女儿,最后耀京城的永宁郡主成了大耀的朝归公主,远嫁草原和亲。

      永宁自然是喜欢谢礼,而谢礼为人,虽然锋芒内敛,城府极深,但一直实打实的走在康明端庄大道。奈何皇权之下,他们也不过是比旁人多了十数载朝夕相伴的时光。

      以后一个在旷寂无边的草原,与黄沙荒月为伴,一个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一生再无旁人。
      到底是死生不复相见。

      李书窈大约又和谢礼赌气,两人互相啄了半刻,谢公子终于无奈的高举双手败下阵来,宠溺又纵容地注视着她,“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依着你,好么?”

      永宁郡主从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对方一给台阶,她便顺势下了,踮着脚张望了一会儿,嘀咕道,“怎么小九还不出来?”

      宋知知收了目光,觉得舌尖苦闷酸涩,端了桌角的一杯冷茶随意咽下。
      饮得又快又急,不料却被呛了一声,她撑着桌沿的手指顿时绷紧,一缕微光洒在她的手背,肤色比雪缎还要白。

      画眉喜雀和她一起长大,又生在宋府这样一个簪缨世家,说好听了是位高权重,人人不得巴结奉承。但是往稍微不尽如人意的方向说,却是如履薄冰了。
      她们自然不会口无遮拦,但兴许是眼下的氛围实在太好,两个丫头心性单纯,倒是忍不住未雨绸缪的伤感了。

      连画眉喜鹊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们又何尝不知呢?
      光是想到这里,宋知知只觉得胸口沉钝的痛,一时间心绪复杂。她低着头让喜鹊为她臂间挂上银绢披帛,看两个小丫头终于给自己折腾结束,双手撑着镜台起身。

      今日是个爽朗的晴日,阳光铺陈在交错的枝叶树冠,粼光细闪的锦鲤湖畔撒下晶亮碎光,九曲回廊蜿蜒着没入湖心深处,像一条戛然而止的路。

      她无意一瞥,水纹镜中的少女眉间浮上些微的错愕,衬得原本平澜无波的眼瞳骤然鲜亮明动。

      “子昱。”
      她向来人招了招手,晃得藕白细腕挂得一条镂空银链叮叮铃铃,一息之间收敛了愁容,拾掇好自己的心情,像只兔子似的蹦出去。

      江倦站在门下,雕刻成鸟喙的檐角坠着一串铜铃,那铜铃造型别致,不似寻常人家常挂的具有祈福平安意义的铜铃,反而是一串小兔子,有的扭头咬尾巴,有的啃一根胡萝卜,还有两只挨在一起,一个挠挠耳朵,一个舔着前爪。

      那是宋知知十四岁生辰时,江倦给她亲手送的一份贺礼。宋知知爱不释手,原先是挂在床沿四角,后来寻思着屋里不能时时刻刻的透进风,又取了给挂到门槛高处。

      风一撞,清脆的摇铃仿似小姑娘俏生生的笑音。
      宋知知就踩着风里清晰的铃声小跑而来,她站在掐金弄玉的光芒下,刻意笑弯了眼,“等急了吗?”

      江倦抬手将她的步摇紧进发中,妥帖的撑起一把四十二骨工笔青竹伞,将小姑娘纳在阴影之下。

      “我不急。”
      江倦与她并肩而立,宋知知长长的“哦”了一声,正要往李书窈那边走去,不料江倦脚步一转,虎纹靴尖与她抵在一起。

      宋知知一愣,愕然抬头,“怎么了?”
      江倦替她挡着丝丝缕缕的热风,低下头问,“你不开心?”

      “啊?”她连连摇头,又笑,“没有啊,你别想太多了。”
      “是么。”江倦语气淡淡,没说信或不信,手指虚虚停在她的眉心,声音清润,“那这里就别皱着了。”

      宋知知欲盖弥彰的搓了一把脸,鼓着脸说道,“真的没事,走吧,别让永宁等急了。”
      她快了脚步,裙摆摇曳过一道薄光,像锦鲤池中波光粼粼的春水。

      宋知知先和李书窈打了个招呼,又向着谢礼微微福身,“谢公子。”

      谢礼敛去眉目间的倜傥之色,回了一个礼,“问九小姐安。”他移了视线,落在不紧不慢跟着她的江倦,顿了一下,弯着唇线意味深长道,“江公子。”

      见人到齐了,永宁郡主挽过宋知知的手,两人贴在一起说了好一会亲密话。李书窈老大不高兴的撅着嘴,锦鞋踏得沉重,“小九,我在家都快憋出蘑菇来了!好不容易出来热闹热闹,我娘非得遣了人跟着我......好生没趣!”

      “哎哟。”宋知知听得哭笑不得,软着声音哄了两句,“李夫人是为了你好啊。这京中局势不平,按理说是不该随意出门走动。若不是正逢摘月节,想来咱们有不会有这个赏花问月的机会。”

      李书窈掀起地支起一个细白的手指推抵着宋知知的前肩,咕哝道,“我当然知道,就是抱怨几句罢了......”

      说着话,四人一前一后的来到照花街。天边光景已然拧成薄金,像是蘸了朱红和桃粉的羊毫松尖,浓墨重彩的在天际带过一笔。

      照花街人声鼎沸,沿街小摊系着五颜六色的经幡,初夏的晚风拱着幡布,像一尾摇曳而过的小鱼。

      许是这段时日的宵禁实实在在把京中百姓都压抑束缚坏了,摩肩擦踵的人群皆是带着雀跃兴奋的神色,好些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隔着一点分寸守礼的距离,却又不舍得避让些许。

      宋知知好久没有和李书窈一起上街,原先眉心积着的细微愁绪此刻被街上活络热烈的气氛驱得一干二净。
      她双手叠着拢在袖中,步伐迈得不紧不慢,李书窈像是关在金丝笼里的小鸟雀骤然得了自由,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江倦和谢礼跟在两人身后,谢公子装模作样的打着一把折扇,扇柄上缀着一串穗样璎珞。江倦一身浅青长衫,交襟前领月白与水色相叠,绣着一碧风吹芦苇,林立着一排或弯或站的红喙白鹤。衬得他长身玉立、清隽文雅,好似谁家芝兰玉树的小公子。

      李书窈欣喜的见前方围拢的人群正在探头探脑的看着什么,她拉拽过谢礼的袖子,就要往乌泱泱的人潮中挤去。

      “小九,我去凑凑热闹,一会儿棠梨院见!”

      宋知知朝着她的背影迈了一步,旋即被横街而过的豆包小孩撞退回去,后肩却被修长的手指松松搭着,江倦温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小心些。”

      她茫然的张着唇,复又闷闷合上,看着李书窈的背影钻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中,叹道,“还好有谢公子跟在她身边,总不至于丢了人去。”

      江倦指尖一转,轻轻拂过少女肩上一小瓣雪屑似的落花,轻轻的笑起来,“知知,那你可得跟紧我了。”

      这是什么话?
      宋九小姐立时皱着眉横过眼,冲着他晃晃手指,摇头道,“非也非也。是你跟着我,而非我跟着你,明白吗?”

      她最近和府中的墨守成规的教书先生学了一些古板规矩,动不动故作高深的“非也非也”、“此言差矣”。
      竹青宽袖扫过她的身侧,江倦一边以手护着她,一边敷衍的很随意,“是是,我跟着知知,还望知知走慢一些,好让我跟紧了。”

      宋知知向来不怎么喜欢热闹,便往稍微僻静的一方地儿走。她刚踩上一节青石阶,忽然想起了什么,视线越过人头攒动,遥遥远望。

      江倦立于她下首,晚风涌着下摆衣袍,将万顷松涛吹得生动,青年身形颀长,负手而立,明明还矮着几级台阶,却是与她平视。

      “在看什么?”

      天色渐晚,月凉如水。
      一贯是凉淡的嗓音撞进尘世中的喧嚣烟火,宋知知垂眸看了看他,一言不发的拎着裙摆又往上跨了几级台阶,踮了踮脚。

      孙大娘照常出摊,摊前济济一堂的围满了人,裴晚织身着一袭天青水色的环佩衣裙,她面色淡淡,动作轻盈地为客人倒着茶水。

      不愧是京中第一美人,身姿窈窕纤细,肤色欺霜赛雪,周身不着艳色妆饰,发上单挽一支简洁大方的碧玉流苏蝴蝶发钗,随着娉娉袅袅的轻盈步伐摇曳在沉沉乌发之间。

      这里能排那么长的队,多是慕名来见一见裴晚织。
      她似乎是感知到什么,越过无数食客,清明眼底映着宋知知,她愣了一瞬,旋即轻轻地笑起来,远远地点了一下头。

      宋知知弯起不描而黛的柳叶眉,对着她晃了晃。裴晚织微微一笑,手背向内摆了一下——
      这是她们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如果今日制了宋知知爱吃的小点儿,裴晚织就会给她留一碟。

      “子昱。”
      宋知知探着身凑近些许,咬着抹了薄红的下唇笑了笑,“你替我去晚织姐姐那儿取东西好不好?”

      月色铺叠在她周身,乌灵眼瞳水荡过似的漆黑透亮,红澄澄的挂笼灯火就映在她眼底,她指了指正南一个方位,唇线上扬的弧度柔软,“我去找永宁和谢公子。”

      江倦偏了视线,不带任何情绪的落在那首尾排队都互相看不见影的小摊前,眉心不易察觉的紧了紧。
      他转回来,夜风裹挟着不知名的浅淡花香扑在两人之间,宋知知眨了眨眼,娇花堆雪似的令人不忍拒绝。

      江倦清瘦的喉结滚了一下,在风里微微眯了眼。
      在这六年里,宋知知总是有意无意的将他往裴晚织的方向推,没有机会也要强行制造机会,六年来跑前跑后忙活了不少。

      那边正排着长队,约莫没有半个时辰人是轻易回不来。
      她心里的小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江倦岂会不依她。

      只是不知道她那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前世里,宋九小姐和裴晚织并没有过多的牵扯,最后却因着各种各样阴差阳错的误会,成了姜彦对付他的一把利剑。

      背在身后的手捻了捻指腹,江倦上前一步,青年俊美无俦,低头理了理她被风扬得散乱的鬓发侧缕,细致地将一缕长发压到耳后,这才道,“二公子派了人跟着你,别往人少的地方去。若是见到了永宁郡主和谢公子,你就好生同他们待着,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

      宋知知双手撑在两颊旁,脆生生的应了好几句,这才心满意足的匆匆旋身跳着跑开。

      江倦目不转睛的送着她的背影,直到一直隐在暗处的护卫轻巧跟上宋九小姐,他这才收了心,不急不缓的抬着步子向最长龙末尾走去。

      但是,这一世里,她和裴晚织能少接触一次便少一次。
      不管前世裴晚织有没有在宋九小姐的殒命中起过任何推波助澜,在这一世里,他不会再眼睁睁的放任一切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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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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