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文殊奴

7、第 7 章

　　你笑什么?

　　有什么可笑的啊……

　　可是那美丽却扭曲的脸上依然挂着笑,花瓣般的嘴唇轻轻扬起一个淡然的弧度,就好像每次看到他时那种会心而快乐的笑。

　　不,那表情不是快乐,而是纯粹的嘲讽,阴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讥笑,墨绿的眸子几近漆黑,在一片血污中更加耀眼,好像夜空中细碎的星星。

　　你在笑我么?笑我是个懦夫,笑我只是这样看着你,却不去救你么?你才不会稀罕我去救你,对不对?不不,你不是我知道的你了,你应该在后院的牡丹旁边,轻轻给花儿浇水,你看它们的目光那么温柔,当你看到我回来,会轻轻微笑,那笑容真的很好看,我最喜欢你的笑容了。

　　可你现在却躺在血泊里,你全身上下都叫血泡透了。你那么小那么瘦,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啊,我想起来了,那是我的刀在你身上刺出的伤口,你受伤了?为什么会受伤?你不要再笑了……不要再笑了!

　　别笑了……我已经后悔了,我们为什么要相遇?我为什么要看到你?如果从未相识,至少你可以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碧璃!”

　　闻人姿月大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冷汗已经将里衣浸透,黏黏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他松开了领口,只觉得刚才的梦太真实了,他几乎醒不过来。

　　“哟,大白天的做春梦?”

　　一声冷笑传来,是凤林致来了。他今天穿了轻金翠羽丝裙,明紫长衫,紫色长发盘了起来,横插了一支金凤衔珠步摇,行走间那串珍珠一晃一晃,更衬得他容貌秀丽身段妖娆。闻人姿月看了他一眼,道:“长公主殿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凤林致轻巧地坐到软塌前的一张椅子上,笑道:“没事就不能来了么?”

　　“你上次在陛下那里参了我一本,说我风流多情,坊间传言甚多,不足以给下级树立形象,理应降级——这事我还没谢谢你呢。”

　　“你派人去散播我眷养男宠的事就已经很好地答谢我了。”凤林致笑容不减,把玩着一缕垂到胸前的长发,银蓝色的眼睛里全是冷然的笑意，“小白呢?”

　　“走了。”闻人干脆又闭上了眼睛,静静地闭目养神。

　　“走了?”凤林致眉头一皱,“刚来就走?你这当爹的也是,自己女儿老大不小了,你也不说给她找个婆家,省得她到处乱跑,没个女孩的样子。”

　　“她说去楚国,找几个朋友,问问这几日的事。”

　　“这几日?”凤林致奇道,“她若要查闻人氏被杀的事情,为什么去楚国?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明国,他不该去明国么?”

　　“她有她自己的理由。”闻人摇摇头,“我没有问她。”

　　那日傍晚的叮嘱,是最后一句道别。当他再去白喜房里找她时,白喜已经不见了。

　　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就好像她从未回来过。

　　闻人突然觉得,白喜是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很久以前那个哭着要糖吃的小姑娘。不知不觉间,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对这件事,你怎么看?”凤林致问道。

　　“有第三方,我觉得,是凤彻。”闻人姿月道。

　　“阿彻?你什么意思?”凤林致提高了声音。

　　“我什么意思,想必你很清楚。”闻人姿月长叹一声,睁开了眼,金色的眸子波光流转,好似冰冷的黄晶珠子，“凤家想除掉闻人家,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凤氏是风国的皇族,凤彻则是凤林致的弟弟,当今风国国君,而闻人氏世代武将,手握兵权,尤其是闻人姿月,禁军羽林卫将军,直接掌握凤氏的生死。

　　凤氏中虽也有殷宁公主凤翩芊掌管边境军权,但毕竟远隔千里,若闻人氏一朝发难,风家几乎是没有还手的机会的,闻人氏的势力如同分权的藤蔓,伸入了整个风国朝廷,凤氏虽想除掉闻人氏,却忌惮若是直接连根拔起,恐怕是会闹出大风波,因此这些年来对闻人氏一直采取怀仁之策,尚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这次真的是凤彻做的,那么他未免心急了些,外忧尚未解,你自己就要挑起内乱么?

　　闻人姿月冷笑一声,凤氏的人真是没用,怪不得这么恐惧闻人氏。

　　“这……会是真的么?”凤林致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头痛,“闻人姿月,你觉得这是凤家做的?”

　　“目前是这样。”闻人姿月起身,走到凤林致面前,轻轻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以后还是不要常来,别让人捡了话柄去,对你我都不好。”

　　凤林致一下子涨红了脸,好比三月桃花:“谁,谁愿意来了!你乱讲什么?”

　　“我是说真的。”闻人姿月却只是看着凤林致,月光浅淡,没有表情，“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让你受到……”

　　“够了。”凤林致站起身来,冷冷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结果我早就想到了。你说,我会听你的话么?”

　　“你总是这样任性。”闻人姿月无奈地笑笑，“也罢,我便不管你了,你自己要小心些。”

　　“还是顾好你自己吧。闻人氏已有六人被杀,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

　　“如果我被暗杀,你会来救我么?”闻人姿月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不会。”凤林致笑道,“如果你这样就死了,那就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闻人姿月。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管他的死活做什么?”

　　闻人姿月也笑起来：“如此,我便放心了。”

　　凤林致笑着离去,紫色的长发在阳光中泛起金色的光,如同安静宏大却不停奔流的时光之河,那么美丽而温暖。

　　闻人姿月这样看着,心想这大概就是自己心中最后的风景了,人的心太小,纵然一路走来,又有几个能刻骨铭心?

　　他不由摸了摸腰间的长鞭沉碧——碧璃你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你当初说的话,我可都记着呢,从未忘记过啊。

　　白喜……你此刻,又是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