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文殊奴

14、第 14 章

　　硕大的红色木箱，镶嵌着红蓝宝石，紫水晶，碧玺，玛瑙，钻石，以金银丝勾勒出玫瑰图样，在明晃晃的灯火下，闪耀的旁人睁不开眼。

　　这样的箱子，里面会是什么？

　　杜咏轩接过舞姬手中的钥匙，来到箱子近前。周围另外十一个舞姬都笑吟吟的看着他。他也不由得好奇起来。那枚小巧的钥匙轻轻插进锁孔，微微的转动声几乎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锁被打开，杜咏轩轻轻抬起了箱盖。

　　“啊！！！！！！！！！！”

　　几乎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尖叫起来。杜咏轩更是被吓了一跳。箱子里竟全是水，水中是一只丑陋不堪的怪物。那怪物上半身看起来像是人，但裹着一层厚厚的鳞片，嘴巴很大，几乎裂到耳根，嘴里全是利刃般的牙齿，眼睛很大，却没有眼白，好似两枚碧沉沉的玉石球。而它的下半身则是鱼的形状，生着古怪的鳍，在尾巴末端，还长着两只人一般的小脚，但是极小，只有婴儿手掌那么大。怪物似乎是瞎子，被周围那么多人围观，却好像没有知觉，只是专心低头看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这样的一个怪物，居然是风国送给楚国国君的贺礼？！

　　“护驾！！！！！”侍官尖利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宫殿，原本陶醉在这宴会里的卫士们，急忙抽出刀来，指向十二个舞姬。

　　为首的舞姬娇媚的笑起来：“陛下，这就是我们风国送您的礼物。”

　　“就送我一只怪物？”杜咏轩已经回过神来，脸上原本心不在焉的表情变成了严厉冰冷。

　　“原来他偶尔还是会有国君的样子的。”白喜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的想。她并不像周围人那般惊讶恐惧，她认得那个东西，只是没想到风国会把这种生物送给杜咏轩。为了抓住它，想必也是废了不少力气的。也许，还有人因为这份礼物而丧命。

　　“这是海中的蛟人啊，陛下。”舞姬道，“它的歌声，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而且，它怀里的那架箜篌，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众人忍住恐惧，这才看清，那怪物怀中，抱着一架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箜篌。箜篌本是多见的乐器，但被蛟人守护的箜篌，从古至今只有一架——

　　醉千秋。

　　这是神器啊，多少人为了争夺它而不顾身家性命。而今风国不但擒获了只在传说中出现的蛟人，还一并带来了蛟人守护的神器醉千秋。这份礼物，的确惊世骇俗，令人瞠目。杜咏轩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箜篌上面，他喜欢乐器，这箜篌简单朴素之极，在他眼里，却是什么都比不上的宝贝。

　　看来这次宴会，也不是一无所获嘛。他觉得开心了一点。

　　围观的人们松了口气，纷纷感叹风国真是大手笔。于是歌舞继续，谈笑继续，喧闹继续。

　　“明国祝国君福如东海，今朝永在——”杜咏轩别过脸，侍官已经呈上明国的礼物了。

　　明月当空，浓墨般的夜空中没有流云，也没有星星。月亮是一枚清冷的玉片，嵌在夜空这块乌金之上。

　　碧澜笙坐在宫殿屋顶上，抬头看着皎白的月亮，心中一片茫然。他一手拿着一支笛子，一手拿着一壶酒，淡淡的香气飘散出来，是他喝惯了的青弦。不远处的大殿上热闹之极，声音隐隐的传到这里来，却衬得这里更加寂静。碧澜笙苦笑，浮世之中，真的没有可以安静下来的地方了么？

　　他仰头喝酒，却觉得今天的青弦格外涩口，梅花香气也淡薄了。

　　“你这个恶鬼！你不是我们碧家的人！”

　　“笙儿，为什么你是这样……”

　　“碧澜笙，你走吧，走到安全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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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澜笙又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自己心肺都烧起来了。他正兀自伤感，却听见一个声音道：“息先生为何不去国君的寿宴，反而一个人呆在这里？”

　　他回头，是归海博雅。

　　“归海公子。”碧澜笙浅笑，“你不也没去么。”

　　“我演奏结束，就和璋玥一同出来了，太吵太乱了，我们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没想到息先生也是一个人啊。”

　　他举起手，碧澜笙看见他手里拿的也是一支笛子。

　　“息先生的笛子可谓是当今无双了。在下不才，想与息先生合奏一曲。”

　　“好啊。”碧澜笙笑着答应，没去拆穿归海博雅的小小谎言——若是无意中遇上，怎会事先准备好笛子？归海博雅不是傻子，他是算准了自己不会拆穿他。

　　两支笛子的乐音和谐动听，在这清冷的月夜，好似鸾凤的清鸣，又好似思妇的呜咽。在这弥漫着寂寥的空气里，渐渐氤氲开来。就像是泼了水的丹青，山水人物渐渐模糊，最终混做一团，再看不清本来面目，只剩一纸寂寞无所。

　　一曲终了，碧澜笙笑道：“归海公子不愧是朝廷乐师，所奏之曲实乃天籁。”

　　“息先生过奖了。”归海博雅收起笛子，“只是，方才听息先生的乐音，先生似乎……很悲伤啊。”

　　“悲伤？”

　　“嗯，我所感觉到的，就是悲伤，好像大海一样，会有起伏，却一直是漫无边际，深不见底的悲伤。”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碧澜笙示意归海博雅和他一起坐下，“我的心情，这么明显么？”

　　“也许不明显，但我听出来了。”归海博雅与碧澜笙并肩而坐，也看着惨淡的银白色月亮，“息先生的心情，其实都表现在乐音上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呢？现在的生活不好么？还是为谁伤了心呢？”

　　“其实是一些以前的事情，很久以前的。久到……我都怀疑这是不是真的。”碧澜笙把酒壶递给归海博雅，“青弦，浸了梅花的。”

　　“好酒。”归海博雅饮了一口，“其实啊，人最容易被过去拴住了。无非是一些人一些事无法忘记而已。何必那么执着？”

　　“偏偏就是这些，最让人肝肠寸断啊。”碧澜笙苦笑，“我的过去，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很乱很乱，我自己都不忍心去看了。这样的过去，实在是令人讨厌啊。归海你不懂，我不是放不下，而是不能放，这是我生来就带在身上的。我以为我放下了，结果我还是带着它，一直都是。”

　　他喝了口酒：“也许你会笑我，被过去缠绕不得解脱。我努力过了，却不行……我很羡慕你啊，至少你是为了自己活着。我们每个人都有无法摆脱的责任，都为此忙碌，为此挣扎。可我睁不开，那网太紧太密，我越挣，就越勒的我无法喘气……”

　　他说了很多，却不见回应。低头一看，原来归海博雅已经靠着自己肩膀睡着了。

　　“啊……是我太唠叨了么。”碧澜笙苦笑，“还是你太累了？你真是令人羡慕呢，还能这样睡着。”

　　微风阵阵，碧澜笙举杯，却无人对饮。

　　“你要好好的，就像现在这样好了。不要像我，总是无法自拔……”

　　冰凉的青弦酒顺着喉咙滑下去，紧接着燃烧起来。碧澜笙看着渐渐西沉的月亮，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暗暗温暖。

　　他以为他独自一人在原地徘徊，却不知有人一直在他身后跟随；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悲伤中沉溺，却不知有人早已在黑暗中泪流满面了。

　　他们睡在了一起恩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