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南书》将轶

2、2

　　冬菱是山主的女儿，她看起来总是那么纯净。

　　我从前总是觉得，她是比方虞山山顶的碧潭还要纯洁的存在，从小在爱护和宠溺中长大，没有接触过任何肮脏的东西。所以才会看起来那么纯洁自然。

　　奚支把她介绍给了我，我尽量掩饰自己的不适，笑着对她问好。

　　可我依旧无法心平气和的与冬菱相处。并不是因为奚支。
　　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嫉妒，后来我才明白，是出于自卑。
　　我怯懦于我的出身，冬菱让我自行惭愧。就像当初奚支给我的感觉那样。
　　我开始不安起来，他们是那么相配。一个是山主的千金，一个是山主最得意的弟子。
　　而我呢，我只是一个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半妖。
　　那是我第一次想要逃离方虞山，只有这样我才不用承受可能失去奚支的痛苦，即使那时奚支和冬菱并没有在一起，而我也从未拥有过他。
　　还没有拥有，我就已经开始害怕失去了。
　　我每日看着奚支，我设想着离开方虞山后我的生活会是怎样。到最后我发现，我不甘心。
　　是的，我舍不得离开，也丢不下奚支。
　　然后的然后，我开始勾引奚支。
　　我想，一次也好，我希望奚支是属于我的。
　　这样想，也便这样去做了。用的方法很俗套，包括每日送粥，给他缝补衣服，嘘寒问暖之类。
　　我以为奚支多少会有些变化，但是并没有，他默默接受着我的好。似乎习以为常。我乍然才明白过来，奚支又怎会缺少女人的关怀呢。在方虞山那么多年，给他献殷勤的女弟子多了去了。
　　发觉这点后，我突然就没了力气。我不再去给奚支送餐，我开始慢慢疏远他。这是离开他的第一步，我总要习惯没有他的存在。
　　奚支似乎对这一切不为所动，他又怎会在意我呢。我自嘲，不甘，可我什么也不想做了。蒙在被子里提不起力气。
　　后来是奚支来了，将我从被子里提出来，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红着眼告诉他。
　　奚支看了我半响，却突然笑了，道：“怎么突然就不给我送粥了？”
　　“送你，你喝吗？”
　　“喝，当然喝。”
　　我一时愣住，我以为从前送奚支的那些粥都被他倒掉了。
　　奚支却很温柔的看我，忽然伸手理了理我鬓角的头发，一个温热的吻印在了我额头上。
　　“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美。”
　　奚支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依旧处于很懵的状态。
　　　 待反应过来后，当时的心情，已经无法用开心来形容了。
　　我跑到后山去上窜下跳，生来头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幸运，却突然引燃了一处杂草。
　　那是我第一次感知到自己的力量，我踩灭了那丛火。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那日后的每一天，我总是起得大早，变着花样给奚支送餐。奚支总当着我的面吃，虽然并不吃完慢慢相处下来，我发现奚支并不是我原来想的那样。我原来总觉得奚支遥不可及，你永远也无法与他取得更近一步的关系。但事实并非如此，奚支对人很温和，他从来不会鄙视任何一个资质浅薄的弟子。
　　他也并不是那般寡言少语，他有许多想说的，但我想方虞山的环境并不允许他说得太多。我很高兴，我能成为他的倾听者。奚支告诉我他复杂的家庭斗争，还有他从前在家里受到的凌辱与鄙视，这让我感觉我跟他关系更近一步了，因为我在方虞山也受到了无数的白眼。
　　有时奚支会说他看得书，那些他苦心领悟到术法，还有他的观点，他对那些很难的功法的改进，说到这些时他的眼睛会很亮。显得他更加俊秀了，我很喜欢这样的时刻。
　　有时为了显示我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绣花枕头，我也会表达一些我的观点，我以为奚支什么都懂，但当我谈到那些奚支不曾涉及的领域时，奚支会低头沉默一会，然后岔开话题。
　　我感到又些脆弱，不过也许这是因为奚支对那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时，一切似乎都很美好，跟奚支柔情蜜意，享受二人时光。
　　可随着时间推移，我也渐渐发现，奚支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任何与我相好的迹象，也从不向任何人公开我们的关系。
　　我曾经借着酒意问过奚支，为何不愿意公开。奚支并没有给我任何回答，他沉默着，甚至不曾看我一眼。
　　说不难过是假的，我意识到，对于奚支来说，与我在一起这层他并不觉得光彩。

　　下面我将讲到在方虞山那些年里，令我感到最痛苦的部分。
　　那日是方虞山的大节，灯盏璀璨。
　　所有人都在庆祝这个特殊的日子，除了我，说来失败，整个方虞山，与我算是相熟的，只有奚支一人。
　　然而奚支却在陪山主吃饭，其间包括冬菱。

　　那时月映池中，虫鸣四起，我在屋舍旁舍了竹榻，有些伤怀的看着天上的月亮。一口一口的闷着酒。
　　我不知奚支是何时来的，总之时候应该是不早了。
　　我拉着奚支陪我喝酒，怎么睡过去的我已不记得了，总之再醒的时候我和奚支均是衣冠不整，我和他身上都有交错的吻痕。
　　我有些脸红，披了衣服坐起，这时候奚支却醒了，他拉住我的手。

　　我很惊讶，回头去看他，奚支看着我，眼睛很亮。他说，跑什么跑。我心跳漏了半拍，轻轻挣脱了手。奚支叹了口气，拉住我坐在榻上，他抱着我近乎呢喃的道：“别走，让我抱一会。”

　　我虽然很不安，但在心里隐秘的角落却滋生出了欢喜，我想，奚支定也许也是很喜欢我的，只是碍于情面和身份。

　　奚支这时亲了我一下，我骇了一跳，奚支却并不管我，他很轻柔的剥开我的衣服，我感觉我的皮肤一寸寸的在晨光中战栗，但我并没有拒绝，我无法拒绝奚支任何事情。

　　那日过后，奚支并没有提到负责之类任何相关的话题。
　　我后来才知道，那日山主钦点奚支作她的准女婿。
　　也就是说，奚支，将会与冬菱完婚。而奚支，同意了。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我只是默默不断向自己强调着，奚支爱的是我。
　　我这样想，是因为奚支总是半夜来我房里找我。

　　我们总在三更时幽会，我感到紧张又兴奋，但初时的欢愉过去后，我又开始怀疑，奚支心里是怎样想的呢，他是怎样平衡我和冬菱的。我有些绝望的发现，我和奚支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但我根本做不到，做不到就此离开奚支。我爱了奚□□么多年，是奚支让我站在阳光底下。我只能尽量不去想这些事情，我选择了一种更容易的方式。

　　在一次山会大比成功后，我获得了去迷林的机会，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与奚支他们一起。临行前我兴奋又激动，因为这是我自打进方虞山后第一次出方虞山，我很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出山以后我才发现，方虞山很美，但它不是这世界上唯一美丽的地方。我走在夜间的集市里，贪婪的观察着过往的每一个人，我感到舒适又自在。我并不否认，我很喜欢这些地方，我甚至想到更远的地方去看一看。但一想到要离开奚支，我又打消了这种想法。

　　后来我们到了迷林，迷林是冬城的地盘，很冷，有着很多怪物。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去到迷林中心拿到仙草。

　　奚支很厉害，一路上，大多数时候我们只用站着旁观，看他轻松的绞杀那些低级的怪物。

　　但是后来，我们走散了，好巧不巧，我跟冬菱落在了一起。

　　我小心的观察着冬菱，尽量显示友好，但冬菱对我却不似以往那般热情了，我想她应该发现了什么，但这并不让我感到焦虑，相反，我有些开心。

　　冬菱的确发现了我和奚支的事情，我知道这件事是冬菱亲口告诉我的。

　　“我知道你们的事情。”她对我说。

　　“所以呢。”我问她。

　　“没什么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点都不在乎。因为最后不管怎么样，奚支哥哥的选择，只会是我。”

　　我想我那时的脸色一定难看的可以。冬菱说那些话的时候，并不是想要宣誓主权才这样说，她只是单纯陈述一个事实，只是想让我明白自己的身份。

　　我和冬菱显然都很见不得对方，所以自然而然的，我们也走散了。我想她时刻意离开我的。
　　我松了口气，但又有些害怕，因为现在，只剩我一个人面对迷林里丛生的危险了。

　　虽然经历了那件事后，我很伤心，但有那么一件事值得庆幸，我不再在冬菱面前感到自卑了。高贵如她，却从来也逃不出她母亲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