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可奈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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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元年九月二十七日，清太宗皇帝爱新觉罗•皇太极正式废除多铎继室博尔济吉特•汎梨十五福晋身份，以定国神楽格格迎入宫廷，入住翩鸿宫，但念神楽格格有孕在身，特许留于清宁宫西苑与大福晋为伴。
翌日，太宗皇帝模仿汉人的宫廷管理，改定完善后妃制度，设立五宫嫔妃。哲哲自然是中宫皇后；倍受宠爱的海兰珠后来居上，入主上东宫关雎宫，号关雎宸妃；娜木钟依仗林丹汗的蒙古玉玺竟登上上西宫麟趾宫贵妃的宝座，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巴特玛•藻封衍庆宫淑妃，是为次东宫主子；自天命十年初年仅十三岁就跟随皇太极的玉福晋布木布泰竟然位居最后的次西宫，封号永福宫庄妃。
同时，皇太极正式建立公主制度，册封哲哲和大玉儿所出的格格们为固伦长公主，甚至年幼的淑哲也是固伦淑哲长公主这样巨大的光环。
于我，册封为和硕定国神楽公主，产后出宫，分神楽公主府，月俸以和硕贝勒算。这是大清国自努尔哈赤建国以来，除了哈达公主以外再也不可能出现的奇迹，皇太极给了我莫大的荣耀，他在我身上重现了哈达公主的神话。
他是皇太极啊，夺走了扎鲁特生命，夺走了鄂尔赫生命的凶手，我将憎恨一辈子的男人。他给的那些荣耀，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冷冰冰的晒在我的身上，像硫酸一般点点腐蚀肌肤，灼骨的痛。
每每被这刺骨的痛蛰醒生不如死的时候，不得不将指甲深深的嵌进自己的血肉里，轻轻的唤着鄂尔赫的名，告诉自己，忍耐，一定要忍耐。因为，我还杀不了他，我还杀不了那只高高在上的老狐狸。
大玉儿位居最后的次西宫让哲哲难得的发了火，皇太极以战事当前为由闭门不见，哲哲在轩辕宫门外愤然离去，常住佛堂，鲜少再出清宁宫。
偖莽带来宫外的消息，当皇太极废除我十五福晋身份的同时多铎在崇政殿对皇太极破口大骂，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以蔑视君王的罪名将多铎打入天牢，皇太极未出言阻止。
而，在得知大玉儿位居次西宫的事后多尔衮亦当场勃然大怒，素来沉稳的他竟也将宠冠的愤怒挂在了冰霜的脸上，下朝之后从正白旗军营策马而出一夜未归。难怪，几日未见小玉儿。
固定的日子大玉儿还是来西苑探望我，清水似的目光里满是平淡。于是我开口问她是不是心有不甘，她浅浅的笑了，抬手托起一缕秋末的阳光，轻声说：“何苦呢，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时间说明不了任何事情，后宫的女人不是只有等到色衰之时才会爱驰。”
叹息，原来历史从一开始就不能被谁掌控，倒是我们都是历史的玩具，随它安放将要去的位置，承受它决定将要发生的事情。
崇德元年十月十八卯时，和硕神楽公主博尔济吉特氏汎梨在清宁宫西苑平安诞下第二子，沉寂了许久的清宁宫终于有了久违的欢笑声，哲哲也终于肯出佛堂，大玉儿陪着她来西苑逗逗襁褓中的孩子，才方是看到了她的笑意。短短不足一月的时间，宽厚仁慈的中宫皇后仿佛苍老了许多。
“大福晋，十五爷来了。”苏茉尔端着几杯刚沏好的热茶走进暖阁来，俯身在哲哲耳边轻声说道。声音极低，还是被我听见了，于是垂了眼帘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隐藏眼中的思念怕被她们任何一个人看到。
哲哲抱着孩子嘴里哼着草原的小曲儿，见她不搭话苏茉尔也没有再说话，把茶放下便退去了大玉儿身侧候着，大玉儿见状，轻声唤了：“姑姑。”
“把他赶走。”哲哲头也不抬，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却冰冷，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力。
我的心一震，又恢复平静，若没有哲哲的果断，我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心软，让他进来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从孩子出世，他每日都来，与过去半年多截然不同的是不再安静的离开，这头草原的猎豹终还是愤怒。哲哲警告他若再来清宁宫吵闹，就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保出天牢，他却还是来，日日都来。
“汎梨啊，”哲哲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孩子，却唤了我，语气里听得出我的情绪在她眼前被一览无遗，她说，“皇上让师傅看了风水，决定在城北为你建造公主府，这段时间你还是暂时住在西苑罢。”
公主府，是么。我到底还是已经不再是他的福晋了。
哲哲这才抬头看我，良久，抬起手来轻抚我的脸庞，苍老了许多的容颜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疼惜，轻声道：“所谓神楽，不是好事啊。大清国到底还是出了第二个哈达公主，孩子，你是聪明的图雅格日勒，记得保护自己和孩子，不要再冲动行事。”说着又垂下了眼帘看着怀中的幼子，喃喃自语似的叹息：“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不待我说话，侍卫便急匆匆的进来跪在地上道：“启禀大福晋，十五爷在外面吵得厉害，已经动手伤了禁卫军，奴才们是不是让十五爷进来？”
果然还是动手了，叹，这男人能容忍到此时才动手倒真是苦了他。那样张扬的臭脾气要忍下来，我知道他若不是为了见我和孩子，定不会忍耐皇太极到现在。
“胡闹！皇上有旨不许他踏进清宁宫半步，谁敢让他进来！传我的话，把多铎给我拿下！”哲哲怒了，抬眼厉声喝道。
我想要说什么，却被对面的大玉儿用敏锐的眼神制止，她是对的，我不能插手。当初，答应了废了十五福晋的人是我，不是皇太极，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我有丝毫的反悔。
“四嫂！我知道你在里面！四嫂！你让我进去！”殿外传来多铎的喊声，听得出他是真的乱了，没有了对于我一贯的冰冷，此时他的心既是冷的也是暖的。
哲哲将孩子递给身旁的苏茉尔，起身，走出西苑的大门，站在台上漠然的俯视被镶黄旗禁卫军阻拦下的多铎。良久才开口：“让你进去又如何？那日在佛堂我给了你一条后路，是你不肯低头，如今后悔便是晚了。”
“后路？”多铎闻言笑了，隔着窗我看见那丝熟悉的笑容，妖冶带着杀意，“皇太极肯给我们兄弟俩后路么？玉姐姐为什么屈居次西宫？汎梨为什么突然变成神楽公主？这就是他给的后路么？”
我回头，身旁的大玉儿绝色的容颜上透出淡淡的悲哀。
大玉儿与多尔衮兄弟俩自小相识，多铎于她而言，从来都是那个只会跟着她和多尔衮的小孩儿。从小到大他们兄弟俩就心疼她，处处维护她，如今多铎连自己的妻儿都见不到的时候还想着为自己说话，大玉儿的心颤了，一滴泪滑落。
“汎梨，去吧。至少让他看你一眼，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大玉儿转过身让苏茉尔把孩子交给我，低声说道，“姑姑那里有我。”
接过襁褓中的孩子，祺雅为我推开门，跨脚出去，哲哲和多铎被突然出现的我所惊讶，哲哲瞥见我身后的大玉儿，终是一声叹息，对我说道：“过来吧。”
“汎梨！”见我出来，多铎突然一声大喝，猛地一蹦眼看就要靠过来。
“把他给我拿下！”哲哲一喝，所有禁军齐刷刷的将长矛一挑，再而一压，多铎便被困在了阶梯的下面。
站在阶梯上的高台，抱着怀里的孩子看他。我的猎豹仿佛瘦了些，不变锐利的眸子下却是一圈黑晕，他被禁军们制服动弹不得，硬是在长矛压制之下昂起头来，死死的盯着我，看向我手中的襁褓时又多了些温柔。
我的猎豹呵，怎能如此狼狈。
“我来，是让你看一眼孩子，你到底是他的阿玛。”刻意隐去眼中汹涌翻滚就快要捅破我意识的思念，漠然的开口。
原本在长矛押解之下挣扎的多铎闻言猛地停止了动作，抬头茫然的看着我，我知道，他不敢相信我会如此冷漠对他。三年来，即使我们争吵过，我们相爱过，我们彼此逃避过，我们彼此憎恨过，却从未抹去过眼中对他的爱恋。
沉默，他不再挣扎，像是放弃了抵抗的困兽。他是我的英雄，纵横整个蒙古草原也无畏无惧的猎豹，我不想看见他现在这个模样。
弯了膝盖蹲下，将抱在怀中的孩子送到他的眼前。我的英雄在看见孩子熟睡的小脸的瞬间眼神骤然化作柔水，他试图将双臂抽出，却无奈被禁军牢牢困着不得动弹，像想要逃离捕兽器的豹子，眼中充满了愤怒、惊恐、失望、无奈、和对自己孩子的渴望。
看见我眼中对自己的同情，多铎停止了挣扎，低声问：“这么恨我么？”
叹息，对上他的眸，轻轻答道：“答应皇上离开你那一天开始，就不恨你了。”顿了顿，扯出一丝比死还难看的笑容，接着说道，“也不爱你了。”
“汎梨！”震惊于我的话语，多铎喊了一声，又被禁军们的长矛压了下去，只能瞪着发了红的眼睛盯着我。
“多铎，这些年你挥霍着我的爱情，现在它没了，知道吗？我没有更多的爱情再给你继续挥霍，所以必须离开。”我说，声音有些颤抖。
他的眼神，破裂开来。
哲哲弯身将我扶起，柔声吩咐道：“好了，外面风大，回去吧。”转身，半搀着我跨脚朝西苑门内走去。
“汎梨！”身后的多铎喝道，“告诉我！孩子名叫什么！”
一震。
为什么。多铎。为什么你要这么聪明，为什么要一针刺破我唯一没有保护的地方，逼我掏出还爱着你的证据。
“汎梨！回答我！不敢回答么？！”他的声音凌厉，像草原寒冬里的风，可以刮破山一般高大的岩石，割裂草原连天的碧绿。
停下脚步，泪水滚滚而出将我淹没，于是我不敢回头看他，怕对上他锐利的眸就一去无回。哲哲搀扶着我的手暗自用力，听见她的叹息。
压抑住抽泣的声音，竭力平静呼吸，用极低的声音答道：“多尼。”说罢立刻跨脚进了门，逃也似的朝暖阁跑去。
多尼。
爱新觉罗·多尼。
只是多铎那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呼喊依然穿透层层的门楼传进狭小的暖阁来，如利刃切断了我的心脏，血流如注——
“皇太极！！！你还我儿子来——！！！”
次月，清太宗皇帝下旨，论功册立世袭罔替铁帽子亲王，毫无战功可言的多铎被列为和硕豫亲王，赐参领衍达尔汉之女纳喇•哈季兰为三继福晋，即日成婚，入主豫亲王府。
婚宴当日多铎失去踪影，只留新福晋独自成婚；次日多铎于崇政殿之上，百官之前提出休妻，并要求太宗皇帝还他幼子多尼及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汎梨。太宗皇帝颜面无存，大殿之上龙颜震怒，命其兄多尔衮三日内将其捉拿，打入宗人府待秋后处决。
将西苑最后一朵白玉兰从露台扔下去，花儿落入青莲池中，无声，如花开亦无声。冥冥之中我们就如花开花谢，不过是一场忽明忽暗的传说。
浅笑，如那白玉兰花。
多铎，若这一劫你躲不过，汎梨随你入皇陵。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可奈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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