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手札》四月香樟树

1、等风来先生

　　“年少时遇到了一位很惊艳的先生。我们什么也没做，他教我做了一道题。然后我们便吵了一架。”
　　很多年后我还是会记得第一次和老徐的相遇。
　　复读那个时候，每天一点压力都没有，又遇到了一堆玩得好的小伙伴，一天天哪，一起买辣条吃冰棍，没心没肺笑得龇牙咧嘴的。
　　有一次买了很多凉粉，因为不知道彼此都买了，加起来有七八斤，差不多班里一半的人都来和我们一起吃了，但是那一次我们几个吃太多，伤了胃，马大姐和阿恒两个人都得了急性肠胃炎。我，Ligo和杨旺财虽然没有事，但是也拉了好几天肚子。整个人都快脱水了，那几天根本不敢让纸离开我半步。
　　可能是前期太轻松，后期大家都有点躁动了。
　　快要高考的时候，大概四月份了。首先是阿恒和她谈了多年的男朋友情感危机，她经常红着眼，跑到隐蔽处打和男朋友电话，最后往往都是两个人在电话里吵起来，然后那个一向要强的姑娘偷偷哭泣。
　　那天下午下起了雨，我们在考试，那是第一春场雨，有点闷热，有点躁动，特别想出去看雨，感受那一丝丝凉意。
　　快速写完试卷就离开了桌子，站在外面走廊上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时，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脑子放空，什么也不想，世界与我无关。
　　那天下午，马大姐和阿恒提议逃课，我见Ligo也答应了，耐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就不争气地点头了。
　　我们找班长要了假条，模仿了老班的字迹，签了假条就逃离了教室。那个时候晚自习根本没有老师会来，大家都是做自己的试卷。每个人的书桌上都堆了很多资料。大家都在奋笔疾书，为了梦想努力着，除了我们。
　　后来的人生，很多次我都会在后悔，如果那个时候没逃课，我的人生是不是会不一样？
　　等到真正跑出去又不知道去哪，因为我们都一穷二白没有钱，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
　　到现在我都记得那时明明灭灭的路灯，马路两边的梧桐树，下过雨后，不知道什么花香，很清新很好闻，以至于我一直以为梧桐树是香的。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是香樟树的花香，为此还专门去了个昵称叫四月香樟树，因为那是香樟树花开的季节。
　　第二次逃课的时候，我记得那天闷热还下雨，特别心烦，和小伙伴约好逃课去外面图书馆，看小说或者做试卷。
　　其实原本也没什么的，只是因为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男的，比我大5岁的男的，那个时候我十七。
　　我们一路嘻嘻哈哈打闹到了图书馆，那是我第一次去图书馆，小学虽然有图书馆，但是学校从来没有真正的开放过。后来我妹妹读书，她的班主任管理图书馆，倒是把自己学生放进去，任他们挑选里面的书借来看。
　　那个时候还不是这种白炽灯，灯光有点偏黄，我们去的时候不早不晚，图书馆大妈打瞌睡，在云南，我们一律管这种阿姨叫嬢嬢。
　　图书馆位置很少，环境倒是很不错，一张桌子大概坐三四个人，有时候会有陌生人跑来你身边坐着，当时Ligo她们都去找小说了。陌生人坐下时，我拿着试卷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不喜欢，真的不喜欢。
　　拿起我的书包特地跑去了图书馆的旮旯脚，我想，这下子不会有人过来了。
　　我数学本就好，对我而言，那些题，真的超级简单，我比较喜欢研究最后两道选择题，最后一个填空题以及最后两道大题，这些都是压轴题。
　　有时候感觉自己有点变态，逻辑推理能力很强，有时候我都会觉得老天限制了我的身高，害的社会损失了一名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
　　当我正在研究导数第二小问应该怎么解的时候，一个男的抱着书过来我这里坐了。
　　我现在仍然记得，他抱来的书有考研资料还有一本《博弈论》，那个时候视力可真好。不像现在，不戴眼镜不仅影响视力，还影响听力。
　　上一次检查视力的时候，我一直在心里碎碎念，老娘连你的小棍子都看不清，怎么会知道你在指哪个字母。胡乱猜测字母方向，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当时我并没有讨厌他过来，因为他长得很好看，比我的地理老师还好看。
　　而且他还戴着眼睛，那个时候我眼睛还没近视，很喜欢戴眼镜的人，看着斯斯文文，很有文化学识的样子。
　　他拉椅子坐我对面的时候，我乘机偷偷看了很多眼，他的长相怎么说呢，看着很干净舒服，一脸严肃，比一般人好看很多。
　　我忽然不知道手脚放哪，他很白也很高，不像我们这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不自在，就把试卷折起来放一边去了。我打算去找一本小说打发剩下的时间。
　　没想到去拿了一本小说回来，就看到了他在看我的试卷。
　　见我回来，他便抬头问我：
　　“你是高中生”
　　“嗯”
　　听他的话，果然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因为我们平常都是说方言，但是他一开口就是标准的普通话。
　　最奇怪的，明明是他乱动了我试卷，我怎么反而心虚得很，不能怂不能怂，便故作淡定地坐回他对面也看着他。
　　“你不上晚自习吗”
　　“上的，悄悄跑出来的，感觉有点烦”
　　“啧啧，小朋友不学好啊，逃课。不过你能在这里做试卷也很不错，值得夸奖。”
　　然后便指着题问我怎么不做完，我说不会了，他就问我哪里不会，后来给我写了解题思路。
　　他写解题过程的时候，我一直瞟他的手，骨节分明，很细很白很漂亮的一双手。
　　从来没有想过，对面这个看起来一（人）本（模）正（狗）经（样）的帅（大）哥（叔），会成为我后来生命里的光，成为我愿意为了努力的唯一。
　　那天晚上我们也小声讨论了很多。不过后来因为我不经意的一句话，引发了我们长达两个小时的争论。
　　我问他“哥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或者有趣的事可以跟我讲哦，如果你愿意我会把你想说的写进高中回忆录里。”
　　正在我以为他简单明了拒绝或者好奇我写什么的时候。他把书放下，一脸冷淡的看着我。
　　问我“说了做什么呢，说出来只会徒增笑柄。”
　　他这样说话，气氛一下子就有点尴尬，我不清楚他发生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不会的，说出来，别人能帮你，你也会轻松一点。”
　　没想到他更激动了，那一瞬间他看我的眼神，真的可以用凌厉这个词来形容。
　　“谁又会真的帮你，即使有，也没有人能一直帮你。不被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
　　这下子我非常确定他身上肯定发生什么了，再也无法继续拿着小说了。秉持着一颗普世救人的圣母心，我很是觉得需要把这个小伙子渡上岸，告诉他世界很美好。
　　“但是好人还是很多的，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十年前的我和你一样，或许十年后的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
　　这句话一下子让我猝不及防。我还是很想反驳一下，他的想法有点极端了。
　　“可是那是十年后不是么，至少目前为止，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好，我想做我喜欢做的。”
　　我自认为多么哲理，多么装13的一句话，感觉自己身上充满走智者的光芒。
　　但是显然他对我说的话觉得很幼稚，很嗤之以鼻，因为他嘴角上扬了一下，分明就是在嘲笑我。
　　“好。”
　　“祝愿你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感觉他已经很不想和我继续说下去了，但是凭什么你不想说就不说。笑话，老娘争辩那么多年第一次这样落下风，这下子我的脾气也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难道只有你所认为的伟大才值得我们推崇？”
　　“我不愿意精神高潮，我会切切实实的改变这个世界。”
　　“真可笑的，行。希望你能用你所学的知识去改变这个世界。”这是我对他之前的话的回击。
　　我再也不觉得他帅了，脑海里只有四个字：衣！冠！禽！兽！很想直接越过桌子打死他。
　　真的像野兽那样，感觉自己像是被他盯上的猎物，他的那种眼神，那种掌控一切的表情，很容易让人崩溃。
　　“那你觉得你所推崇的人哪里比我推崇的好呢？”
　　“我没有觉得他们比你推崇的好，只是你自己所认为而已好吗？”
　　“呵，你都说不出他们究竟哪里比我推崇的好，然后问我只有我所认为的伟大才值得推崇。”
　　那个嗤之以鼻的表情再一次来了，让开，谁都别烂我，现在想手撕了对面这个贱人。
　　事实上我只是很气愤，只敢想一想，因为我一点都不怀疑，如果我先动手了，他根本不会手软，一定会下手打我。
　　妈的，忍不了了。我觉得那时我的语气肯定讽刺极了
　　“我不会想去改变世界，我所要做的，只是不要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这不显而易见么，在博弈论中”说话突然说到一半不说了。
　　我很奇怪看着他“嗯？”
　　感觉他在调整措辞，考虑应该怎么说“你这种人吧！”
　　一言难尽？我这种人怎么惹你了？
　　“我这种人咋啦？”特地把我这种人几个字咬得很重。
　　“知道历史上为什么你这种人那么少吗？，因为根据博弈论，他们都被淘汰了。”
　　妈的，又是博弈论，欺负我没看过么？
　　“因为我书读得少。”我当时的表情可以用现在流行的微笑来表达我内心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