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亲挂了怎么办》月宿西池

3、第 3 章

　　于初当然没有看到，因为跑操场六圈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一边跑，他一边猜测着楚陌承话里的意思，后来又开始祈祷楚陌承此番举动是心血来潮，可等他跑完拖着如铅重的双腿来到楚陌承跟前的时候，却看到后者面无表情地点头，对他说：
　　明天继续。
　　于初难过地闭了闭眼，耷拉着家肩膀，跟在楚陌承后面往食堂走去。
　　此时已经接近早上七点，食堂里熙熙攘攘的满是学生。眼尖的郑胖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戴着眼镜一脸淡漠的陈文宣。
　　“楚老大，大清早的这是带转学生干嘛去了啊？”
　　他老远就看见于初步履蹒跚，满脸潮红，垂头丧气地跟在手插裤兜、一脸不爽的楚陌承身后。
　　楚陌承懒得理他，兀自走到窗口前打饭。于初见状，也讪讪地冲郑胖子笑了笑，继而追上楚陌承。
　　楚陌承斜眼：“坐着等我。”
　　“……啊。”
　　于初张张嘴，想问一句为什么，但一想到刚刚男人暴跳如雷的模样，还是认怂地闭嘴，乖乖走到了一张空着的餐桌入座。
　　五分钟后，楚陌承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楚陌承这人本就生得高，高二的年纪就长到了一米八几，高也就罢了，偏偏肩宽腿长，加上他紧皱的眉头和看什么都不爽的眼神，光是这么走上了几步，就惹得身边的学生纷纷侧目。
　　“是楚陌承没错吧？他怎么变了样子啊……”
　　“害，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但他以前好像没这么拽啊？”
　　楚陌承听着这些窃窃私语，心中一顿无语。他十年前也很拽的好吗？
　　烦躁地将手中的盘子丢在桌上，不容置喙地推到于初跟前：“吃。”
　　“？？？”
　　于初傻眼了。
　　他没看错吧？
　　那不大不小的不锈钢盘子里，居然放了一盒牛奶，两个鸡蛋，三个大肉包，还有四样小菜，满满当当的垒起了一座小山。
　　楚陌承继续道：“吃。”
　　话毕，又像是觉得没交代清楚似的，加上一句：“吃完。”
　　于初嘴巴张得像是盘里的鸡蛋：“为，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有这么多的为什么，吃就是了！”楚陌承凶狠地低喝一声，“吃不完有你好看！”
　　“可、可是不是说我胖么，还让我跑步减肥……”
　　于初小声地嘀咕。
　　耳尖的楚陌承顿时跳脚：“你脸胖，身上瘦！跑步减的是脸！”
　　话毕，楚陌承别过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绷紧了下颌再不说一句话了。
　　妈的，他楚陌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谁不知道他楚陌承最不待见的男人就是于初，现在可好，居然给于初做起了老妈子，又是催着锻炼又是补充营养，关键是，这一切还是他楚陌承心甘情愿的！
　　这小子还不领情！
　　还想反抗！
　　他得把这小子守住了，让他好好把身体养好，绝对不能让他死了，绝对……
　　他的眼前忽的闪过男人蜷缩在地上，血和雨水混在一起的可怜模样。
　　像是尖刺轻轻搔过心尖，他胸口一疼，刚刚的所有怒气全都没了。
　　他回过头，目光再次落到因为他刚刚莫名的发难而坐立难安的于初身上。
　　十七岁的于初，还有两团软软的婴儿肥，清瘦但算得上健康的身体，和老是因为紧张而断断续续的小结巴——一切的一切，都跟十年后的于初不一样了。
　　楚陌承突的叹了一口气，软声道：“吃吧，吃不完的我吃。”
　　于初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抬头惊讶地看向楚陌承，在发现楚陌承不像是在开玩笑之后，终于抬手，小心翼翼地从盘子里拿起一枚鸡蛋。
　　从那天开始，楚陌承每日都会带着于初清早跑步，吃饭时间绝不允许于初自己动手，而是刷爆了自己的饭卡，像喂猪一样地喂着于初。
　　但，也仅此而已了。
　　除了跑步和吃饭，楚陌承再没理会过于初任何其他的事情。最开始于初还会踌踌躇躇地来向楚陌承这个物理课代表请教一些作业问题，但无一例外的，都被楚陌承冰冷的眼刀给吓得落荒而逃。
　　于初很奇怪。
　　他觉得楚陌承不坏，如果楚陌承坏的话，怎么会每天给他弄那么多好吃的，还不让自己付钱？
　　可是楚陌承同样也是不可理喻的，不然怎么会因为他自己那走偏的审美，强迫自己跑步？
　　而自己怎么也从来没想着过拒绝呢？
　　于初倒在课桌上，眼光穿过几个同学的肩膀，落在楚陌承身上。
　　坐在窗边的楚陌承以手撑头，看向窗外的操场已经足足有八分钟了。
　　郑胖子之前说过，楚陌承是班上的尖子生，随便考考都能名列前茅的那种。对郑胖子的这番话，于初最初压根没有任何怀疑的就相信了，在他心中，楚陌承理应就是那样的。
　　可是……从来都不听讲，真的可以吗？
　　于初的怀疑楚陌承压根就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收到林雨娥最后通牒的短信已经几天了，他现在所有心思都在思考这周末怎么回去面对那疯女人和楚相强。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了，楚陌承，把这些卷子领下去发了，前几天摸底考的物理成绩出来了。”
　　杨国勤的声音突然传来。
　　楚陌承回过神，这才记起来自己是物理课代表。他不耐地啧了一声，走到讲台上接过那一摞试卷。
　　“王小晴。”
　　“李业。”
　　十年了，他早就不认识这些人谁是谁，待杨国勤走后，他干脆站在讲台上一个个点名，脸色臭得像是被点名的都欠钱了似的。
　　“于初。”
　　于初一愣，立马站起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小跑着到了讲台上。
　　楚陌承伸手，将试卷递出。
　　等等。
　　他瞥了一眼试卷上的那一片红，薄唇一掀：“19分？这倒是像你考出来的分数。”
　　说罢，他手一扬，那试卷就轻飘飘地落在了于初跟前。
　　于初愣了。
　　他不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早就将目光移至别处的楚陌承——如果楚陌承这个时候回过头来，就能看见于初面色白得可怕，原本就皙白的皮肤仿佛被人抽走了所有的血，苍白得像是电影里的鬼。
　　但楚陌承没有回头。
　　他只是不耐烦地继续念着名字，想将这些浪费时间的试卷快点发完。
　　于初从讲台上拿起自己的卷子，慢慢掉转身，下去了。
　　***
　　周末到了。
　　进德高中是一所寄宿型高中，学生星期一到星期五住在学生宿舍里，周末要么继续留校，要么回家休息。
　　楚陌承铁青着脸，斜挎着书包，仰头望着那座熟悉的三层小别墅。
　　从小学到高中毕业，他、楚相强还有林雨娥，就一直住在这里。高二于初转来的第二天，他就用自己攒下的零花钱在校外租了房，从此再未回过这里。
　　高中毕业后，更是逃跑一般地躲在了大学所在的M市。
　　但，该来的总是会来，就跟他上一世一样，有些东西怎么都躲不过，比如他自己的婚姻，又比如，于初的死。
　　门“嘎吱”一声响了。
　　林雨娥穿着一身藕粉色的家居裙，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纤细的两条胳膊交错在胸前，红唇咧开：“哟，这不是你那嚷着要搞垮你公司的乖儿子嘛？”
　　黑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楚相强直直站着，瞥了一眼楚陌承，笑道：“夫人别生气，我等会教训他。”
　　说罢，又转瞬回到了冰冷的面色，眼镜后的锐利目光落到楚陌承身上：“逆子，给我进来！”
　　楚陌承咬牙，在林雨娥得意洋洋的目光里硬着头皮进了屋。
　　如记忆里那般，这房子里的一切都诡异得可怕。明明有着简约大气的外立面，内里却是一片粉红，到处都能见到杂乱的女性用品。
　　林雨娥翘腿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地：“说吧，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为什么违逆我的意思？”
　　她和这个小儿子的关系的确算不上特别好，但也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她实在不明白，到底是谁给的楚陌承胆子，让她在她自己儿子的学校里受到那样的冒犯？！
　　楚陌承看看站在林雨娥旁边的楚相强：“你跟他说过了？”
　　“说什么？”林雨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说你私自给我定了娃娃亲、对象还是个男人的事情；说你罔顾我的想法将你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还跑到我学校里胡言乱语的事情！”
　　尽管在回来的路上就拼命让自己冷静，楚陌承现在却还是怒火烧到了脑仁，刺得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就这样的女人，居然还敢刮了他三个耳光，痛骂他是逆子，害死了于初？！
　　一切的一切，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女人的自私吗？
　　“你放肆！”楚相强的暴喝打断了楚陌承的回忆，只见楚相强突然走过来，一把拽上楚陌承的胳膊就往林雨娥面前扯：“怎么跟你妈说话的，给她道歉！”
　　呵，道歉？
　　楚陌承真是气笑了。
　　他猛地站定，转向这个他名义上的父亲。
　　“你真的希望我娶一个男人吗？”
　　“你这是偏见！”林雨娥大吼，“你没看到同性恋马上就能合法结婚的新闻吗？！”
　　“我在问你，你真的希望我娶一个男人吗？一个我压根就不认识的人，一个因为你妻子和其朋友随意的玩笑，就真的要和我结婚的男人？”
　　林雨娥气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我和小娴三十几年的感情需要你在这里多嘴吗？！这婚你不想认也得认，你没得选择！”
　　闻言，楚陌承顿时气红了眼。
　　来了，这句话又来了，第一世的时候他就因为这句“你没得选择”而选择娶了于初，可是结婚了又怎么样呢？结婚带给他带给于初了什么呢？带来的，除了这个女人在社交媒体上对自己那些同好得意的炫耀，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甚至，还带来了于初的死亡。
　　于初死了！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甩开楚相强的钳制，直视着楚相强的一双黑目，一句一顿地说道：
　　“你疼你的妻子，纵容她的任何不理智行为，这是你的选择；但我也有我的选择，我今天通知你，你如果不阻止你的妻子，我会搞垮你的公司，让你身败名裂，我，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
　　第一世，他在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了楚相强的公司，没几年便正式接手了过来。他比谁都清楚那些商业场上厮杀溅起的暗黑血液，他也比谁都了解这对夫妻的软肋到底在哪里。
　　如果这对夫妻一意孤行，那他……便再无顾忌。
　　“这，这跟你十八岁有什么关系？”
　　林雨娥突然有些心慌。眼前的楚陌承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压根就不像她所认识的楚陌承了，有些狠毒，还有些孤注一掷的可怕。
　　楚陌承没有理会她的质问，而是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里。遵循着记忆取出了他房间里的某样东西，然后重新回到了林雨娥和楚相强面前。
　　林雨娥在哭，而楚相强的面色黑沉如霾。
　　楚陌承回答了林雨娥的问题。
　　“成年了，我能做的事情，也就多了。”
　　说罢，他一把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