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叫我姐姐》有赋

43、表白2

　　天将暗未暗之时，仿佛起了一层朦胧的雾，什么都看得不甚清楚。一俩小巧的四驾马车从李府的后门急匆匆地驶走，车上的姑娘好似万分的不舍，整个脑袋探在外面，手里不断挥舞着帕子，粉色的帕子在夜色之中格外的显眼。

　　李幼眼看着马车晃悠悠地跑远，长长地舒口气，赶忙回身跑进屋内，紧紧地关上不起眼的老旧小门。

　　听着屋外并无异样的声响，她方拍了拍胸脯，示意积雪点灯，踏过微凉的石子路，往前厅走去。

　　自从那日马球赛之后，李家门口聚集的人不减反增，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这段时间家里人都被逼得只能走小门。李幼头疼地扶额，偏生林淡月这丫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天天寻着由头来黏她，每天日升就到，日落才归。这不，方才好不容易把这尊大佛送走，李幼不堪其扰，是愁得快老了三分。

　　进前厅时，她眉头还蹙着。屋里头人倒是坐得齐，赵瑾元和宋书白坐在一边儿。李谦益抱着熙儿，隔着嫂嫂，手上逗弄熙儿，眼睛却是时不时地瞄向赵瑾元，颇有些不善的意味。李幼甫一进来，他们的目光霎时落在她身上，叫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幼愣是忍下心里的不适，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捋了捋衣袖，淡然地在嫂嫂身旁落了座。

　　精美的菜肴一盘接一盘摆上，偌大的屋子，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往日最多话的宋书白也憋得如同鹌鹑一般。空气中流动着一种诡异的气息，嫂嫂怀里的熙儿感知到这不寻常的寂静，竟也安静下来，睁着乌溜溜的黑圆眼睛，打量周围的大人。

　　赵瑾元马赛当日那番惊世骇俗的表白，当真是给所有人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偏生罪魁祸首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动作闲适自如，和平时并无二致，好像丝毫不受流言影响。

　　李幼咬牙看着他，恨不得撅断手中的筷子。

　　“员外。”
　　恰在此时，李延绷着一张脸走进来。众人不禁有些讶异，自从他和李幼闹了别扭，不知是怄气还是怕影响其余人，他借口忙，已经许久没有出现，更遑论同大家一起用餐了。这会子突然出现，难免叫人惊奇。

　　“看着我做甚，我脸上有菜？”大约是被盯得难受，李延不自在地出声。他一贯随和，现下显然是有些拧巴。

　　于姣率先反应过来不妥，连忙示意丈夫和宋书白闷头吃菜。神仙打架，她这小鬼可怕遭殃及。

　　李幼却是不怕，一时被吸引了注意，斜眼瞧着父亲，脑子里那些指责历历在目。思及此，她更是胸口堵得慌，拿着筷子翻来覆去地扒空碗。

　　“看来最近厨子做得素了些，不是很合人胃口。”李延冷不丁地开口。

　　众人皆是怔了怔，寻思着菜色似乎并无变化，宋书白拿了只鸡腿啃得正欢，疑惑地歪头：“啊？有吗？”

　　一旁李幼听了出来，切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这么些时日，父亲终于是肯关心我了？”

　　李延并不生气，而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正视李幼，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别的厨子倒是不如你，你这盆菜可真做得色香味俱全。县丞昨日同我说，京都的圣上都听闻了芙蓉坊的事，他还夸我说，养了个不同凡响的好女儿！”

　　李幼听他的语气，似乎是带着刺，怒上心头，正想怼父亲。李延却喟叹了一声，仿佛胸中抒了口气：“我是把老骨头喽。”他看向李幼，眼中满是欣慰和骄傲：“竟忘了我的女儿，自当有本事闯出一片天！”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趁着李幼愣神期间，从席上站起身，摸了个馒头。

　　“饭菜不错，你们继续吃。”他咬了口馒头，便往门外走去。

　　李幼这时才后知后觉明白，父亲是变相地在向她道歉。

　　“臭老头，嘴可真硬！”看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影，李幼的眼眶湿润了。

　　于姣看出两人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她也显得尤为高兴，忙往李幼碗里夹了筷红烧肉：“是啊，多吃些，看看这段时日，你都饿瘦了一大圈。待会儿爹的饭食，我让长霖送去！”

　　“啊？我？”李谦益突然被叫到，不免有些懵，呆滞地看着妻子。

　　于姣抿着唇，朝丈夫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们先吃吧，我吃饱了，”李幼却是忽然心情不好似的，撂下了筷子，“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说完，径直起了身，朝门外走去。

　　“可是……”于姣望着李幼的背影欲言又止，按理来说，李幼同父亲之间的芥蒂消除了，她该高兴才是，怎么现在看起来，反而兴致不高？

　　不过，挽留的话，在看到赵瑾元起身跟上去的那一刻，尽数咽回了肚里。她按住了蠢蠢欲动跟过去的丈夫。

　　“有些事，还是该让他们说清楚的……”

　　庭院中月色如水，不知哪里来的小虫落在水中，池水上一圈圈荡起点点涟漪。李幼沿着池边，漫无目的地晃悠着，时不时叹口气，望着高悬的月亮发呆。

　　是啊，总算打败了父亲，证明了自己，按理来说，她应该高兴的才对。可是为什么心里反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李幼甩了甩头，拍了拍脸，似乎是想拍走纷杂的想法，让自己清醒一些。

　　“姐姐。”身后骤然传来的声音令她吓了一跳。

　　李幼猛然回身，望着赵瑾元一步步走近，她竟然有些呆滞。

　　“你……你怎么来了？”

　　赵瑾元一眨不眨地望着李幼，李幼恍惚间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了令人不寒而栗压抑而深笃的欲望。但只是一瞬，他又换上了熟悉的亲切的笑。

　　“我看姐姐心情不佳，想着来陪你说说话。”
　　赵瑾元无比自然地走到李幼的身旁，歪着头望李幼，露出两颗犬齿。

　　李幼惊了一下，但看赵瑾元依然是那幅熟悉的模样，她又恍然觉着方才是自己的幻觉。虽如此，她仍是别扭地撇开头，挪动脚步，离赵瑾元远了一些。

　　赵瑾元身形怔了怔，随即耷拉下眉眼：“姐姐，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李幼就来劲，她压抑着怒火，冷哼了声：“生气？我哪有生气？我哪里敢生你的气！”

　　赵瑾元一如既往地垂着眸子，闷闷地道歉：“对不起，姐姐。”

　　若按从前，他这样服软，李幼必定消了一肚子的气恼，只是这次的事情，实在是非同一般。

　　李幼忍耐不住，终是爆发了：“对不起对不起，又是对不起，你觉着道个歉而后拍拍屁股走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那是什么场合，有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你胡说八道一通，外头人怎么讲我？说你是我的童养夫，说我们俩……”后面的话，李幼像是难以启齿似的，重又咽了下去。

　　“你让我……”她忿忿地指着赵瑾元，气得双目通红，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不是胡说八道。”

　　“你说什么？”赵瑾元说得小声，李幼怕是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句。

　　“我说，我不是胡说八道，”赵瑾元盯着李幼，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的确是，心悦姐姐。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很早……很早？”李幼嗫嚅着这句话，整个人呆若木鸡，任由赵瑾元一步步靠近，将她拢在他的阴影里。

　　赵瑾元今年才几岁啊，所以……她从前把他当作弟弟关爱的时候，他其实……

　　“疯了……你疯了！我们是姐弟！”李幼浑身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哼，”赵瑾元嗤笑一声，逼近李幼，眼中满是疯狂,“姐弟？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我们是亲姐弟还是堂姐弟？可有官府文书，户籍凭证？”

　　李幼被逼得一点点后撤，直到避无可避：“我们……我们……”

　　“李幼，无论是血缘上还是律法上，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呢，”赵瑾元几乎李幼圈在怀中，“我的样貌、才学，哪一点不比那些男人强？”

　　李幼被迫着直视赵瑾元，是，平心而论，赵瑾元是长得好看……但，他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呀！罪恶感涌上心头，李幼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赵瑾元：“放开我！”

　　赵瑾元被推到一旁，眼神中满是受伤。

　　李幼撇开眼，不敢去看他的目光，急匆匆地往自己的院落跑去。

　　“姑娘！”积雪一直在院门口候着，瞧见李幼忙跟上去。

　　“什么事？”李幼怕被看出异常，努力镇定心神问道。

　　积雪拿出一封信，激动地道：“京城！表姑娘从京城寄了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