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恶人》士巴拿兔

3、痛苦的疮疤

　　林予善有点诧异，现在的小孩都那么的敏感吗？宋画的阅读理解一定得满分吧？她正要张嘴辩解，宋画立即打断了她。

　　“我记得你们这时还没有结婚，所以别说什么已经结了，离不开。我也记得你的爸爸妈妈是不同意的，所以别说什么别人催你、逼你的。我还记得那个人就是个穷酸的妈宝，所以别说什么你要从他身上讨回点什么。”宋画的嘴像把机关枪一样，“咄咄咄”地朝她开炮，“你说过的，我都记着。”

　　“我……我……”想好的借口全部被说了，林予善一时语塞。面前的宋画不依不饶地直盯住她的眼睛，一副得不到答案不罢休的姿态。

　　从他出现开始，路过的人都不住地歪头偷看他，宋画就是那么显眼的存在。林予善知道他来找她的意思，只是她已经决定好了接下来要走的路，而他也不该再和她这样的人有交集。

　　“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林予善艰难地开口说道，像是将新鲜的血痂揭开一样艰难。

　　宋画的脑海马上浮现出，那晚像死了一样的林予善。他呆呆地摇摇头。

　　“你知道那时我一天打几份工是为了什么吗？”林予善没头没脑地又问了一句，宋画依旧摇头，“那是因为我的女儿，她说过想要去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然后我不停地打工，不停地打工，终于攒够了钱，给她报了那个国家的游学团。”

　　“那天是她的生日，我带着报名表去学校接她。楠楠见到我，她非常开心。她喊着妈妈向我跑过来，她……”接下来发生的，林予善始终没有说，仿佛她不说，事情就永远不会发生。

　　都是因为她，如果她不去学校找楠楠，来接放学的任霏霏就不会一见到她硬将楠楠扯走。楠楠也不会甩开任霏霏的手，冲向马路对面的她，就不会被车……都是因为她。

　　眼眶热热的、涨涨的，有什么东西要奔腾而出。林予善连忙闭上眼，但那汹涌还是止不住地从眼缝中溢出来。

　　“你还有脸哭！”医院里，黎英拦在病房门口，任由林予善如何哀求也不放她通过。

　　一门之隔的病床上，楠楠安静地躺着，浓密纤长的睫毛不会再掀起了，敏感的鼻子不会再打喷嚏了，苍白的小嘴也不会再叫妈妈了。

　　“妈，我求求你了！让我进去再见楠楠一面吧！”林予善扶着黎英的手跪下去，扬了扬手中的一沓纸，“我想告诉楠楠，妈妈已经帮她报了游学团，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黎英嫌恶地一把甩开，连带着那沓纸散落满地，“就为了这破玩意儿？我们家愿意，给楠楠报十个八个都不是问题。如果不是你，楠楠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你，楠楠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你，楠楠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你，楠楠就不会死……

　　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林予善想要陪着楠楠一起走，可是她竟然重生了，留下楠楠一个人，她一定会很害怕吧？

　　林予善猛地睁开眼睛，双眼通红仿佛要沁出血来，疯魔了似的，“所以你懂了，我为什么还要和游子归结婚，我必须要和游子归结婚！”

　　宋画想要抚上她肩膀的手僵在半空，安慰的话半句都说不出来。他如何能劝一位母亲放下逝去的孩子，可是他又如何能放下一个曾经划破黑暗将他救出的女人，“我……你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可那都不是楠楠！”林予善激动地反驳道，“你不知道，楠楠跟她的爸爸长得很像，所以必须是游子归，必须是！”

　　“就算这样，那个孩子也不是原来的楠楠了。”宋画残忍地戳破她的幻想。

　　“会是的，会是的……”林予善充耳不闻，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留在原地的宋画低垂着头，脸庞隐藏在阴暗下，只见他身侧的双手悄然攥紧，一根根青筋沿着修长的手臂蜿蜒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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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鼎国际的一至五层是桐城最大、最豪华的聚星百货，多少一线品牌打破头也要挤进来的地方。林予善就职的是位于六层的市场租务部，再往上就是星鼎集团的办公室了。

　　员工休息室内，林予善已经换上了统一的工作服。时隔多年，再次穿上这套工作服，记忆又如潮水涌上心头。

　　因为公司提供服装，游子归便不让她再添置衣物。导致她工作两三年了，身上穿的还是大学时买下的衣服。这套工作服，竟成了她最好衣服，让她也不至于在同事们面前太过丢脸。

　　属于她的储物柜门上，贴着她和游子归第一天上班，穿着工作服的合影。再看这张照片，两人笑靥如花，她笑得真心甜蜜，那么旁边的游子归呢？是不是也和曾经的全家福一样，笑脸的背后尽藏龌龊？不等她想出答案，她的手抢先一步将照片撕下，反手甩上柜门，把烦心又无益的往事全部锁在柜子里。

　　“小林，难得见你迟到一回啊！”林予善才走进办公室，一个男同事手端咖啡杯，倚靠在临近门口的工位，对着她戏谑道。

　　林予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快速地略过他的身边。

　　这个男的是办公室的老油条，姓胡，客气的都喊他一声胡哥。孰知，大家给面的是他的老婆，公司法务部的李律师。但他自认为老厉害了，总装大哥，连清洁阿姨扫女厕所的事也要管上一管。

　　这胡哥哪肯放过她，慢悠悠地踱到林予善的工位，“小两口前后脚，吵架了？”说着，他抬起咖啡杯指了指游子归的方向，“兄弟，肯定是你不对，因为女人永远都是正确的，哈哈哈……不过小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嘻嘻嘻……”

　　基本上，公司对于办公室恋情是不反对的。但游子归和林予善同属一个部门，这就有点微妙了。所以，平日里他们都不乐意将他们的关系拿到台面上说。

　　游子归又尴尬又难堪，又不好发作，只能赔笑着说道：“没有，没有。”

　　胡哥也不管他说了什么，转向没有反应的林予善，“小林啊，要我说啊，你们两都快结婚了，就别那么辛苦了。又要上班，又要忙结婚的事，能不吵架吗？女人啊，把男人照顾好了才叫本事！”

　　“啪！”，林予善将手中正在整理的文件重重一放，微笑着转头向旁边工位的大姐问道：“陈姐，李律辞职了吗？我怎么没听说？”

　　“没有啊！今天早上，我还见着李律呢。急匆匆的，说又要出差了。”

　　“噢……”林予善状似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我听胡哥那口气，还以为李律回家享清福了。”

　　顿时，办公室里发出一阵窃笑声。

　　谁不知道他胡哥是李律带进星鼎的。虽然他整天吹嘘自己是如何在家里振夫纲的，但李律三天两头就出差，实际上洗衣煮饭、接送孩子，这些他看不上眼的女人活儿，全都是他在做。

　　胡哥那可怜又倔强的遮羞布被当众揭开，气急败坏地骂道：“笑什么笑！”

　　这时，经理室走出一个女人，她厉声呵斥道：“这是办公室，还是菜市场！”

　　胡哥一个箭步到了女人跟前，打起小报告，“徐经理，林予善不但上班迟到，还影响他人工作。”

　　“你，进来。”徐经理面无表情地点了林予善，转身回了经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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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你进公司多少年？”徐经理没有责骂林予善，反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快三年。”

　　“快三年。”徐经理一边轻叩着桌面，一边重复她的说话，“你以后还想和胡哥这种人共处一个办公室吗？”

　　“不想。”林予善半秒不停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徐经理想不到她会如此直白，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她。面前的女孩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她变了，只是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同了。

　　细细观察之下，以前躲躲闪闪、不敢直视他人的林予善正坚定地注视着她，仿佛软绵绵的小绵羊穿上了满是尖刺的铠甲，自信又勇敢。原先她还担心将那么重要的项目交给她，她会接不住。现在，问题显然是不存在的。

　　“很好。”徐经理满意地叩下最后一击，赞赏道，“虽然你的资历最浅，但做事细致、不怕吃亏肯担当。整个租务部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

　　不怕吃亏肯担当？林予善苦笑一下，她哪是不怕，哪是肯，都是被逼的。那些老油条们欺负她和游子归是新人，什么难啃的骨头渣子都推给他们。而游子归一点挫折就撒手不管了，她只好把他的份也接过来，一个人干两份活，没曾想领导竟看在眼里了。

　　“你听过月觉这个牌子吗？我们公司准备……”

　　何止听过，简直熟悉无比。前世里，这个项目也落在了她的头上，最后也顺利地完成了，只是以游子归的名义。没错，她就是那么的可笑，听了游子归两句哄，就把机会让给了他，还傻乎乎地帮人搜集资料、策划方案一条龙服务。

　　终于，游子归被她亲手送上了租务部组长的位置。同时，她也开启了遭人嫌惹人弃的下堂妻生涯。

　　徐经理滔滔不绝地畅想公司未来，而林予善沉浸在自己可悲的回忆中，没有对她的侃侃而谈作出反应。

　　她走到林予善身边，一手压在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林，我知道你马上就要结婚了，突然叫你出差那么长时间，会非常为难。但是机会不是时时都有，女人还是多替自己打算的好。”

　　又是与前世同样的一番话，这次林予善品出了不同的意味。原来身边一直有人不断地在提醒着她，可惜当时的自己又傻又天真，对于所有忠言全都听不入耳，硬是一头栽了进去。

　　反观徐经理，她的妆容精致服帖没有一丝细纹，匀称的身材包裹在贴身的职业装里不显一分赘肉，任谁也瞧不出她竟然已经四十出头了。她行事风火，处事果敢，才得以今日的高位。不正正就是自己所向往的典范吗？

　　这样的人，可没有得到大家的赞颂。仅仅因为她没有结婚，任她工作再得力能干、生活再潇洒自如，人们都归咎为失败女人的无奈。手底下的人，无论男女，背地里嘲笑她是“老姑婆”，却不曾提及自己一地鸡毛的家务事，和结清账单后的余额。

　　“怎么了？你该不会以为我嫉妒你，想你结不成婚，才调你出差吧？你们背后怎么说我的，我可一清二楚。”徐经理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她是真的不在意，又或者不值得在意。

　　“不是的。”林予善微微一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我是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