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恶人》士巴拿兔

1、陌生的枕边人

　　“轰隆隆……轰隆隆……”

　　闪电一道紧接着一道在黑沉沉的夜空中绽开，绚丽得堪比最盛大的烟火秀。

　　床上的林予善睡得极不安稳，只见她的眉头紧锁，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剧烈地转动着，双手死死地攥着身上的被子，身体不安地扭动着，嘴里不断地念念有词：“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隐约间一个女人的身影浮现，林予善扑上前抓住她，歇斯底里地质问道：“霏霏，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庭？”

　　女人闪身躲开，任由林予善扑空摔倒在地，腰肢随风摆柳般倒入旁边的男人怀里，“我和子归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成全我们吧。”

　　“为什么？”林予善直勾勾地盯住男人，他只是撇过头去不说话，“是我做得不够好吗？是待在这个家不幸福吗？你说啊！我要听你亲口说！”

　　明明摆在电视柜上的全家福里，他是笑得那么的开心。不懂，她真的不懂，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霏霏就是比你年轻、比你孝顺、比你更适合我们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能者居之。”又一个女人凭空出现，他们三人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予善，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伏趴在地的林予善扯住女人的裤腿，苦苦哀求道：“妈，你怎么能这样说？就算不为别的，你也要为楠楠想想。”

　　女人看都没看她一眼，拉着一个不断叫喊着“妈妈”的小女孩，和那对男女渐行渐远，只留下他们绝情的背影。

　　忽地，小女孩挣脱了女人的手，回头朝着林予善飞奔而来，“妈妈！”

　　“楠楠！”林予善惊喜地爬起身，张开双臂迎接离她愈来愈近的小女孩。

　　“嘟嘟！吱！嘭！”高亢的鸣笛声，尖锐的刹车声，和金属与□□碰撞的闷响，就像指挥棒划下的一瞬间，同时奏响。小女孩身上的花裙子宛如蝴蝶艳丽的翅膀，带着她在空中划出绝美的弧度后，狠狠地摔回地面。

　　“不要！楠楠！不要！”林予善叫着喊着，连爬带滚地扑了过去，可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怎么都到不了。

　　直到侧方不断闪烁的光芒朝她直冲而来，林予善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耀眼的白光，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车上的女人高喊着“去死吧”，然后驾着轰鸣咆哮的跑车朝她撞来。

　　躯体凌空飞起，她的意识也随之脱离，向着那无际的夜空飘去。回望这片生活了数十年的大地越缩越小，往事如跑马灯一一重映，背叛、耻辱、伤痛占据了她的后半生。可不甘又能如何？此生已了，唯有随风而去。

　　如此想着，林予善合上了双眼，但是她的意识迟迟没有消散。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已不在空中漂浮，而是安然地躺在床上。

　　借着窗外时明时灭的闪电，林予善打量着身处的这个房间，她心惊地猛然从床上蹦起，这里不就是十年前自己与游子归同居的出租屋吗？

　　未及她将这个震惊的消息消化，身旁的被窝传出一把熟悉的男声，因为被吵醒语气特别的不耐烦，“怎么了？三更半夜搞什么鬼……”

　　“游子归！你怎么会在这？”林予善不用回头也知道男人是谁，“不对，不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她激昂的情绪骤变低落，自顾自地边摇头边喃喃自语，游子归只觉十分莫名其妙，“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在哪，神经病。你什么意思，还在为白天的事情闹别扭？”

　　一提起这茬，游子归就心里来气，掰着手指头数落道：“不是都跟你解释过了吗？房子，我妈把大半辈子的积蓄都贡献，写我妈的名字让她老人家安安心，没问题吧？装修，你们家给装，按你的心意装，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没问题吧？你们家的车子，没错，是我在开，但是咱们一个公司，哪天不是我给你管接管送的，没问题吧？”

　　听着听着，林予善总算明白了，这是十年前他们结婚前的事情啊！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毕竟后来的十年里发生的一切，她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上天给她的又一次机会。

　　犹记得当年的这一天，双方父母坐到一起商量结婚的事宜。在她的爸爸还在为他妈妈倒茶寒暄的时候，他妈黎英就已经开始一条又一条地说道。

　　什么她寡母养儿子不容易，棺材本都投给儿子买婚房，担心晚年生活不继，要求将房子记到她的名下。

　　什么男方出了鸡，女方意思意思也得出点酱油，应该承包装修家具。

　　另外她爸爸给买的车子，虽然现在是游子归在开，但是多数时间都用于两人上下班的路上，不能算作陪嫁。

　　如此一来一回，双方算是扯平了。什么嫁妆陪嫁她是不指望了，所以彩礼金器也不要计较了。
　　一条一条的，跟游子归数的半点不差。

　　林予善的爸爸林修诚是个数学老师，面对再笨的学生翻来覆去地讲题都能心平气和。这会儿，却被黎英气得不轻。他阴着脸，反问他家是不是就出个房子首付的意思。

　　黎英却开始阴阳怪气地笑话林修诚是个老迂腐，当代社会男女结婚，还讲究旧社会嫁娶的陋习，不都是谁家有条件谁家多出点。

　　她犹觉不够，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责林爸爸，仿佛他就是掉进金钱眼里的守财奴：“林老师，咱们到底是谈结婚呢，还是卖女儿？两家都只有一个孩子，只要小两口安分过日子，东西在谁手里也跑不出他们家门。”

　　回想起来，爸爸妈妈为了她忍气吞声的样子仍历历在目，林予善最恨的不是咄咄逼人的黎英，也不是沉默不语的游子归，而是懦弱无能的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爸妈被欺辱，却不敢硬气地站出来说一句“这婚不结了”。

　　林予善和游子归的恋爱始于大学时期，多年的感情她实在割舍不下，所以她选择了对父母的屈辱视而不见，不管黎英对她们家如何刁难，她仍然不顾一切、奋不顾身地与游子归结了婚。

　　原以为她的付出和牺牲，总有一天会感动看她不顺眼的黎英，也会令游子归更加珍爱自己，岂料换来的是更多的轻视与不屑，甚至乎是日后被毫不容情地扫地出门。

　　又是一道闪电劈落，映得游子归的半边脸一明一暗，那张斯文温润的面庞竟是那么的狰狞。林予善定定地看着他，丝毫记不起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坚决要嫁给这个人。

　　“还是我妈的那句话，我们到底是跟人过日子，还是跟钱过日子，你想清楚了。”游子归仍在叭叭说个不停，将他妈的话搬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听妈妈话的乖孩子，林予善嘲弄地勾了一下嘴角。游子归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色，莫名心里发虚，随即翻身拉上被子盖过头，“这事怎么就过不去了？明天还要上班，我没工夫陪你闹。”

　　一如既往的龟缩逃避，这就是和她同睡一张床十年的人。林予善从未如此清醒地看清自己的枕边人，现在的她即便是与他共处一室，也觉得呼吸困难。

　　林予善甩门而出，只是这翻天的动静，也没能让蜷缩在被窝里的人探出半分脑袋。

　　……

　　清晨，黎英熟门熟路地掏出钥匙打开门，就看见沙发上躺着个人，脸色瞬间阴沉了起来，“小林呀，怎么睡在沙发上？”

　　林予善的眼皮沉重极了，昨夜发生的事情扰攘了她一整晚，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勉强合上眼。她奋力与打架的眼皮子抗争，好歹挣开了个小缝，“妈，早上好。”

　　黎英“啪嗒”一下将钥匙扣在茶几上，嘴里说着话双眼却溜溜地往屋内乱瞄，“别！你这声妈我可担不起。瞧你这架势，昨晚又闹我儿子了？你有什么问题，当着我们长辈的面提出，不要背地里跑去折腾子归。”

　　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迷迷懵懵的林予善可算赶跑了瞌睡，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昏了头，竟还叫了那个女人做妈。

　　论起上一次人生的失败，她这位前婆婆可是功不可没。林予善十分认同，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警世名言。只是坟墓是她一个人的坟墓，黎英就是填土人，她用了十年时间，将埋着林予善的坑填得满满当当、压得结结实实。

　　就林予善愣神的一小会工夫，黎英已经溜达进了厨房，紧接着传出一顿夸张的大呼小叫声，“现在都几点了，厨房还没有开锅！我交代过你多少次，子归的胃不好，早上必须要喝现煮的小米粥。”

　　想当初，哪天的早餐不是林予善摸黑起早给准备的。要有一天没煮，在黎英的嘴里就成了从没煮过。

　　“本来我是不同意你的，可人家劝我说，年纪大点好，懂事会照顾人。再说你们都住到一起了，女孩子家家做到这份上，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也罢，就当考察考察你。可现在瞧你这样，还指望你能照顾好子归？”

　　林予善的白眼都要翻上了天，她就比游子归大了两个月，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上了十岁八岁。她暗暗冷哼却不小心哼出了声，还挺大的一声。

　　那头一阵“噔噔噔”的，黎英已经奔到了她的面前，双手还反在身后系围裙，“什么意思你！”

　　突然，她顿了一下，变脸一样换了一副委屈兮兮的面孔，仿佛前面张牙舞爪的人不是她，“小林呀，别怪阿姨多嘴，阿姨都是关心你才多说了两句。你不爱听，阿姨不说就是了，别生气啊……”

　　要不是林予善早已熟悉她的戏精套路，还以为她人格分裂症发作了。不用猜都知道她的宝贝儿子要登场了，赶紧切换回慈母模式。

　　“够了！你别再说了！”装慈母是吧，林予善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