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语》阿蔚蔚蔚

1、小语

　　北地的冬日的黎明，总是还有些黑的，鸡鸣已经响了好一会儿了，才有人陆陆续续的起身，早晨是不必点灯的，把门打开，白晃晃的雪地比最好的灯油点起来都亮，挨家挨户的汉子都披了袄子蹲在门口抹脸漱嘴，还打招呼，一张嘴就是一大团白气，活像平日里抽的旱烟。
　　“季先生！季先生！”一个魁梧的汉子像阵旋风一样撞进一幢木屋子里，看见坐在炕上裹在被子里正在小几上写字的清瘦男人之后忙走上前，“季先生！商队的人回来了！”
　　季之林搁下笔，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字，满意的点了点头，方才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向来人，“大山，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个毛毛躁躁的性子。”
　　大山红了脸，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季先生，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
　　季之林笑着摇摇头，“来吧，帮我把那件裘衣拿来。”
　　“哎！好嘞！”
　　“商队的人几时到的。”清瘦颀长的身上裹上裘衣，很畏冷似的将两手拢着。
　　大山帮他把厚靴子在炭火上烤了烤，闻言抬头看他，“天还没亮就到了，现在应该已经在驿站里候着了。”说完把靴子拿到炕边，看他穿上。
　　“在北地的这两个月，你倒是会照顾人了。”
　　刚烤完火的厚靴十分暖和，熨贴得季之林眯了眯眼，可随后温度便慢慢散去了，毕竟是北地最冷的一二月份啊，心里感叹了一下，面上并未表示什么，“既如此，早饭便去驿站吃吧。顺便看看都带了些什么‘货’。”
　　打开门便感觉明显比屋内冷了不止一点，北风几乎是咆哮着照着脸拍了过来，季之林感觉脑子都要冻上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了，小语又去哪儿了。”
　　“在大门口蹲着呢，像是还生先生气呢。”大山小声说着，还瞄了瞄门口。
　　“她倒是身子好得很，一点不怕冷。”季之林走到大门口，笑眯眯的撸了一把蹲在大门边上跟个小狗似的小孩毛茸茸的头顶，紧接着手就被恶狠狠的啃了一口。
　　“一点女孩子样没有。”他一点不在意的把手抽出来又拍了拍小孩的头顶，然后在小孩炸毛之前赶紧带着大山溜了，脸上笑眯眯的像只青眼狐狸。
　　大山无奈的看了看自家先生，“您就知道天天逗小语，天天挨咬也不嫌疼。”
　　季之林也不恼，一只手伸着翻来覆去的看手背上那一点浅浅的牙印，“没事儿，磨牙玩儿呢，一点儿不疼，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躲我。”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笑弯了眼，“小狼崽子。”
　　小语确实是个小狼崽子，是他从狼堆里领回来的，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当时他还刚来到北地。
　　那时候是十一月份，他带着商队来到了这个边陲的小村庄，那天下着大雪，浩浩荡荡的把整个村都淹没在了烟蒙蒙的雪里。
　　他们早在来的第一天就听说了当地的一个传闻，说是野狼山之所以叫野狼山，便是因为那漫山遍野的野狼，这群野狼组织性极强，从来没有人进了山能里活着出来，便是那山匪也只敢将寨子安在山腰上，而据说，有人曾在这狼群中看见一个小孩，他披着动物的皮，用双手双脚走路，他像狼一样嚎叫，血淋淋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令人胆寒，人们叫他，狼孩。
　　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在第三天的晚上就见到了这传说中的正主。
　　那天夜里冷的很，山匪下山杀了村口的三户人家，还一把火点着了三家的柴房，火势滔天的，商队的人帮着忙活了大半夜才把火熄了下来。
　　小语是被商队的人从庄稼地里抓回来的，当时小语还不叫小语，她还没有名字。被抓的时候她还在不停的往怀里揣要掉出来的腌肉，想来是趁乱从村民家里偷的。
　　商队的人说她应该是匪窝里的小喽啰，他却觉得不像，因为他没见过哪个小喽啰是这样的。
　　当时的小孩看不出来男女，黑乎乎的一团特别瘦小，被两个大汉押着还不停的挣扎，身上穿的似乎是动物的皮毛，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还有干涸的血迹污水将毛发和头发结成一团稻草，脸上也乌漆麻黑的的，看不清样貌，只能看见那双黑的过分的眼睛映着跳跃的烛火，恶狠狠的盯着坐在正中的季之林。
　　像个野兽。
　　这是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事实上这小孩也确实如此，浑身散发着一股野兽的腥气，混合着干涸的血腥味，土腥味，腥得人扎眼睛。她好像不会说话，喉咙里
　　时不时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她用力的挣动，手腕上几乎挣出了血，可她似乎感觉不到，只是盯着他，一双眼就像天上的寒星。
　　季之林知道自己中奖了，遇见那个狼孩传说的正主了，随后向驿站后门聚集而来的狼群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狼群听见小孩愈加剧烈的挣扎明显有些躁动，但为首的强壮的公狼却并没有命令狼群发起进攻，而是看着一只老的都快走不动路的母狼走上了前。
　　母狼没有攻击他们，只是用那双略显浑浊的绿眼睛几乎是十分人性的静静地注视他，似乎在分辨什么，随后又看了看他身后不停发出嚎叫的孩子。
　　他们对峙了很久，所有人都觉得几乎过了一个世纪。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最终，母狼向季之林微微低了低头，然后随着狼群离开了。
　　后来，这个孩子被放开后狠狠的咬了季之林一口，却谁叫也不肯走，看着是跟定了季之林。
　　说起来，发现这小孩是个女孩也是个大乌龙。
　　小孩跟着他住了下来之后，依旧还是那副脏兮兮的模样，季之林穷讲究，嫌她脏兮兮的入不得眼，便叫大山烧桶热水给她洗刷干净，谁知她这个狼崽子不知道认定了什么死理，只肯让他进屋，他便只好跟个老妈子一样拎着小孩给她扒了身上那个早就看不出来是什么皮的衣服，谁知上衣一扒完就发现哪里不对。
　　这孩子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年纪也不大，又脏兮兮的看不清样貌，之前乱七八糟什么皮一裹，任谁看都会觉得是个十一二岁还没抽条的小男孩。谁知道这上衣一扒，虽然身上也黑不溜秋的，可这不甚明显的小胸脯骗不了人，这狼崽子居然是个开始发身了的小丫头！
　　这下把季之林臊坏了，吓得赶紧从屋子里跑出来了，傻了半天之后才想起来让大山拿着钱叫个村里的女人来给她洗洗。
　　季之林出了大糗，连着好几天看她都不自在，可这孩子洗干净小脸之后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坦坦荡荡的，明显半点也不懂他是怎么了，简直激的他背地里痛骂自己龌龊，连着大半个月才缓过劲来。
　　后来因他身子不好便没有跟着商队奔波，而是花了些钱在村里寻了个没人住的木屋，带着大山和小孩住了下来。
　　商队出去又回来，大半个月一个来回，他便在村里教小孩说话识字（逗孩子），偏偏这孩子这嘴是闭死了，愣是没开口说过一个字，只在被逗急了的时候恶狠狠的在喉咙里出声威胁，啃他几口，无奈之下他便恶趣味的给她起了个名字，就叫小语。

作者有话说

　　不定时更 纯脑洞 大家看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