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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   咖啡厅处于首府曾经最繁盛的主干道上,自然也免不了被流弹所波及。迹部景吾抿着唇,看着那些已经成了断壁残垣的墙体,大块的水泥坍塌,钢筋裸露,像是被剔除了血肉而枝展开来的白骨,清冷的月光流淌在上面,便显得更是有些阴森。
      深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似乎连炮声都隐没了许多。迹部景吾的脚底踩过了一些碎石块,声音清晰到几乎让他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他似是注意到了什么,慢慢地俯下身去,伸手拾起来一串风铃,迹部认得,这风铃是曾经悬垂在咖啡厅那块镶了很多花边的门口的招牌下的。风铃做工极其精致,现在虽然是被敷了一层烟灰,但那些精细篆刻的花纹还是可以隐隐得见,铃舌似乎也还未被损坏,随着迹部的动作撞上了黄铜制成的铃壁,荡出了一串叮叮咚咚的清响。
      “藏,你看这……”迹部刚想转过头去看站在他身旁的白石藏之介,结果反倒是自己的肩上先被手指压着落下了一层衣物。
      “晚上凉。”白石说。
      现在他的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衬衫,嘴里还咬着先前没有吸完的那根卷烟,烟灰在夜色里一闪一闪地发着浅淡的红光。迹部景吾伸手拉住了那件披在自己肩头的联邦军装大衣,大衣很长,几乎垂坠到了迹部的膝盖上面三四公分的地方,深灰色的布料为了抵御寒气,加了些羊毛绒进去,摸上去的手感极好。迹部想问白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说出口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便闭上了嘴。
      “景吾。”白石用指尖稍稍一指,迹部就看见了那架矗立在废墟之中的三角钢琴。月光漏了一处在它仍然支起来的巨大的琴盖上流转,在消弭不尽的烟雾中划出了几道近乎于曾经他们无比熟悉的聚光灯洒下的灯柱。迹部心下一抽,本能地就抬起脚向着那架钢琴走去。白石眉尖一蹙,却没说什么,倒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幸村精市对迹部景吾以及白石藏之介能再一次地选择了这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有些无奈,可能还有些嗤之以鼻。他说小景你想清楚了吗。迹部说啊嗯,本大爷不想再和他分开了。幸村有些无法理解,他甚至想用自己手中的手术刀划开迹部的胸膛看一看他的心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迹部当时沉默了很久,说精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战争结束了藏之介会上军事法庭的,但是本大爷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幸村这下没话了,说你想清楚就好。
      这时,那些断壁颓垣的外面传来了两三个孩子的嘻嘻哈哈的笑声,打碎了原本宁静的夜色,他们离得不远,应该在隔壁的街道里,似乎还在追逐跑动,脚下偶尔能踢着碎石子,窸窸窣窣的响声拖拉着响了很远。迹部景吾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一盘落了灰的黑键和白键上,他几乎是在看见了琴键的下一瞬间,就在脑海里奏起了那些他念念不忘的交响乐。白石倚在钢琴旁边看着他,看着他一头被夜色染的暗了些的金发,看着他一脸神圣地压下了琴键,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跳跃,不禁翘了翘唇。他将自己指尖几乎燃尽了的烟蒂扔到了地上,用军靴踏着踩了踩,就俯下身子去亲他。
      那些孩子们的到来在这个时间段里显得有些猝不及防,迹部景吾和白石藏之介还沉浸在维瓦尔第和门德尔松的时候,忽地听到了一声尖叫,喊着这里有个联邦的军官,紧接着传来的就是扣动扳机以后的几声枪响。
      枪响。
      迹部一时间还没有把自己从那些绵柔的交响乐中抽离出来的时候,白石藏之介的手却已经压上了琴键,砸出了一声混沌的合奏,他的身体也猛地倾了过来,然后带了些烟草气息的唇就撞上了迹部的唇。迹部瞪大了眼睛,他的心在忽然间就被扯成了极限的一张薄片,血管在突突地鼓胀,头脑是比那一声噪音还要混沌的一片尖叫。
      他忽然就想通了,为什么这个时间点,还会有小孩子在街道上嬉笑。
      为什么他们还会带着枪。
      帝国青年团。
      迹部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似乎都凝结出了一层冰碴。他想大喊些什么,但是白石的唇却贴着他的唇,进入得越来越深。那些孩子们见到他们顺利地瞄准了目标之后,便一哄而散,而白石藏之介的身体却越来越绵软无力,几乎全身的力气都向着迹部倚了过来。
      “景吾……我爱你。”
      白石藏之介抬眼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眼睛看上去依旧显得温润如玉,似乎他们从来都没有变过。迹部在他的手摸见了白石身上那些不停涌流的、温热的,并且还带了些腥气的液体时,就开始不住地轻颤。他揽过了白石,抱着他从琴凳上滚到了到处都落着烟灰的地板上,白石身上的衬衫几乎被血水染成了深红色的一片。
      “本大爷要杀了他们。”
      迹部觉得自己一瞬间气血上涌,脑海里一片嗡嗡作响。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帝国——尤其是首府——在私下里组织了很多抵抗联邦的团会。但是这个该死的青年团,这个该死的青年团……他们怎么可以对着白石藏之介开枪?诚然白石确实是联邦的少校,但是,但是,但是他是白石藏之介啊,他们怎么可以——?迹部景吾见着那些从白石身上冒出的止不住的血液,一时间却只觉得荒谬绝伦,他的心里突生了大片的荒野,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极为冷静利落地开始撕扯着白石身上的衬衫——他想帮他包扎,但是那件衬衫浸染了足够的血,却软塌塌的,只是在不停地变红,变红,然后那些红色还蹭上了迹部那双骨节漂亮的手背,他自己的衣物,他的裤子——他能碰到白石身体的任何地方。
      白石藏之介闭了闭眼,也许是失血过多,他现在的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迹部觉得自己似乎都能见到那些皮肤下潜流的青色的血管。怎么办,怎么办。迹部觉得自己好像开始下意识地就开始流泪了,他真的很不想哭,那些盈眶的泪水只能模糊他面前白石的轮廓,但是他想看着他,好好地、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景吾。”
      白石叫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很轻了,似乎马上就要不清不楚的被同样不清不楚的凉风吹散一般,迫使迹部不得不低下头去听他说话,他的耳畔几乎蹭过了白石有些抖动的唇瓣,眼泪好像也掉进了他那件红衬衫的衣领里面。
      “那幸福的键木……”白石浅笑着,努力地抬起手搭上了他面前迹部的肩颈,“涌进一连串……使我耳朵入迷的音符……”
      迹部景吾侧着耳朵听清了他在说什么之后,就笑了,然后他说白石藏之介你给本大爷闭嘴吧,我现在不想听你背莎士比亚。他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蓝色的眼睛似乎都被泪水冲得更淡了一些,眉尖死死地拧在一起,但是还是漂亮得不行。白石抬了抬眼,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缓着声音说小景别哭了,哭了可就不好看了。他似乎说话都开始有些费力,说上几个字之后就要慢慢喘息很久。迹部听了他这话,眼泪却一串一串的涌得更多。

      他说白石你给本大爷闭嘴。
      他说白石你就算要背十四行诗是不是也不应该背这一首。
      他说白石你怎么回联邦之后也学会了这一套,太俗气了吧。
      他说白石你是不是又重了,本大爷已经抱不动你了。
      他说白石你给本大爷活着。
      他说白石你醒醒好吗。
      他说白石我求你了。
      他说白石藏之介你别死,你给本大爷活着,你活着以后我们永远都在一起,你听到没有,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音乐常使死亡迟延。—— 伊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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