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败类》胖头鱼土拨鼠

60、第六十章 小兔崽子

　　接到舅舅消息后，周妈妈和周正立马动身开车赶往了Y市。
　　直到已经出了家门口，上车开出去十来分钟，周正在从“外婆快不行”的噩耗中缓过神来的时候，猛然间意识到，他们好像把江城一个人留在了家里。
　　周正很想开口让周妈妈掉头把江城也接上，可是，该用什么理由呢？
　　在所有人，包括周妈妈眼里，江城都只是个外人。
　　而且现在，看着车内后视镜中周妈妈已经哭红的双眼，他怎么都无法开口坦白自己跟江城的关系。
　　至少，在周妈妈已经难过到濒临崩溃的这一刻，他什么都不能说。
　　周正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那是他头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走上这条路，有多艰难。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周正掏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是江城。
　　路上小心，到了报个平安。
　　后面还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短短一句话，不过十个字，周正却看了很久。
　　他从字里行间能清晰的感觉到，江城的失落和孤寂。更让他感到无能无力的是，让江城陷在这种失落和孤寂中的人，正是他自己，而他虽然满心歉疚，脑子却因为一连串的事乱到连一句安慰的话都组织不出来。
　　赶到Y市中心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半小时后的事了。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一步。
　　外婆已经在二十三分钟前离开了。
　　周妈妈跪在医院的走廊上，哭的声嘶力竭。
　　周正跪在周妈妈旁边，揽着她的肩膀，看着面前正对着的空空如也的病房，心里全部都是空落落的感觉。
　　那个老太婆，走了。
　　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走了。
　　那个总是凶巴巴的喊他小兔崽子的老太婆，走了。
　　真的，走了。
　　再也见不到了。
　　他才不难过呢，他对那个老太婆一点感情都没有。
　　一点儿，都没有。
　　周正对外婆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周正第一次见到外婆，是在他幼儿园小班升中班的那个暑假。
　　周妈妈因为一个临时又紧急的工作，不得不去外省出差一个多礼拜，工作的关系不能带着周正同去，周正又小不能没有人照顾，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忙的周妈妈万般无奈之下，带着周正去了Y市。
　　结果，周家母子二人被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挡在门外，耷拉着脑袋挨了一个多小时的骂。
　　老太婆穿着墨绿色的旗袍，戴着一个翠玉镯，看起来美丽又端庄，插着腰骂起人来嗓音奇高无比，语速快的跟机关枪一样。
　　“当年你离开家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你要敢踏出这个门，以后我就当你死了，我就永远没你这个女儿。你当年是怎么说的来着，你说你想清楚了，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绝对不会来麻烦我。现在你回来是什么意思？”她指着周妈妈的鼻子骂：“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不是说你自己生得起、养得起，绝对不会来麻烦我吗？当时被轰出这个家的时候不是高傲的不行吗？那么有能耐你别回来找我给你帮忙呀！你的高傲呢？你的能耐呢？让狗给吃了吗？！”
　　周正往前一步，张开双臂挡在周妈妈面前：“不准你这么说我妈妈！”
　　那个老太婆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长的跟你那个爸简直一模一样，看着你这模样我就来气！你妈但凡当初肯听我的打了你，今天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妈！你能不能不要当着阿正的面说这些？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他没关系？！不就是他害得你被人嘲笑吗？不就是他害得你不得不离开家吗？这个小兔崽子身上流着那个王八蛋的血！他们父子俩都是吸食你的蚂蝗！他生下来就是错，他活着就是错！”
　　虽然周妈妈第一时间就蹲下来捂住了周正的耳朵，可那些刺耳的话，还是从指缝中溜进耳朵，化成一把把利刃，从耳道捅到心脏。
　　如果说在那之前，周正只是单纯的怨他那个从来没尽过什么责任的爸爸，怨他造成了妈妈的不幸。那么，那一刻起，他连自己身上的血统，包括自己都一并怨恨起来。
　　他打从心眼里觉得，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虽然很可怕，虽然话说的很难听，可是她说的没有错。
　　他，也是造成妈妈不幸的一份子。
　　他们父子俩，都是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那天，周家母子结结实实的碰了回钉子，无功而返的返回X市。
　　就在周妈妈准备再去求一求身边的朋友或是同事帮忙时，幼小懂事的周正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不用求人了，我自己可以。”
　　给周正囤了很多速食食品和水，以及一定的备用钱，反反复复交代了很多遍用火、用电以及人身安全后，周妈妈还是很不放心的三步一回头出了家门。
　　周妈妈走后没多久，周正正窝在沙发里看动画片，突然听见了好像有人在敲门。周正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成静音，瞄着耳朵仔细又听了听。
　　没错，敲的是他们家的门。
　　周正搬了个板凳，踩着板凳踮着脚顺着门上的猫眼看出去。
　　那个前两天把他和周妈妈骂了好久的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此刻正站在门外，手里鼓鼓囊囊拎着大包小包好些东西。
　　半天都等不到人来开门，凶巴巴的老太婆没了耐心，弯腰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抬脚踹了一下门，插着腰高声骂道：“小兔崽子！死里面了？半天不开门干什么呢？！”
　　如果有的选择，周正宁愿选择自己一个人住。
　　因为，跟这个凶巴巴的老太婆住在一起，并不比自己一个人住轻松。
　　这个老太婆，每时每刻都在找他的茬。
　　老太婆：“小兔崽子，中午想吃什么？”
　　周正：“都行。”
　　老太婆：“切，真没主见。”
　　周正：……
　　老太婆：“小兔崽子，下午想吃什么？”
　　周正想了想上午的对话，开口：“鱼香肉丝。”
　　老太婆：“嗬，要求还挺高。”
　　周正：……
　　老太婆：“小兔崽子，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周正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道：“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我不挑食。”
　　老太婆：“哼，我一大把年级了，居然还让我给你做饭？”
　　周正：“那你想吃什么？我明天做给你吃。”
　　老太婆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做？那我来干嘛来了？！”
　　周正：……
　　鬼知道你来干嘛来了！
　　跟老太婆住的这将近一周的时间，是周正有生以来度过最别扭的几天。
　　周正扫个地，她窝在沙发里磕着瓜子，一边把瓜子皮吐的满地都是，一边指着地上有瓜子皮的地方吐槽他哪里哪里没有扫干净。周正看个动画片，她在一旁咂着嘴，数落他多大了还看《鸭子侦探》这种幼稚的动画片。周正写个作业，她坐在旁边指着他本子写错的地方，嘲笑他这么简单的算术题都能算错的同时，给他提供了一个错的更离谱的答案。
　　总之，周正的日常除了被老太婆不遗余力的吐槽和打击之外，就是被使唤着做各种各样的家务，辛苦的很。
　　他跟老太婆为数不多的和谐时刻，就是他们聊起周妈妈的时候。
　　当然，这份和谐只是暂时的。
　　“小兔崽子，你想个什么样的爸爸？”
　　问这话的时候，周正正在写作业，手里握着的那根有节奏挥动的笔顿了顿，他抬头，干脆的开口：“我不想要爸爸。”
　　老太婆伸手，在周正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小兔崽子，还挺自私，咋的？想让你妈这辈子都被你祸害？”
　　周正揉着被打痛的地方：“她可以谈恋爱，可以跟别的男人交往，但是不能结婚。”
　　“为什么？”
　　“因为结了婚男人是会变的。”
　　“你哪儿听来的？”
　　“我们班同学都这么说，他们爸爸就是这样，结婚前有多好，结婚后就有多糟。”
　　“小兔崽子，想的还挺多。”老太婆叹了口气：“不过你应该是白操心了，你妈妈她大概率是不会恋爱了，更不要说什么结婚。”
　　周正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求证：“是因为我吗？”
　　“不然呢？”老太婆眉眼一瞪：“有哪个男人愿意跟一个带着儿子的女人恋爱交往？更不要说结婚了。”
　　“那我不叫她妈妈，叫她周女士，会有人愿意跟她恋爱交往吗？”
　　老太婆眯眼笑着作弄他：“嗯，也许会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