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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牌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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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尼·阿克曼腰侧那道深深的伤口已经被缝合包扎,他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在睁眼的之后盯着华美的穹顶,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消化自己目前所处的情况。
他侧过头,果不其然,房间另一边的高脚椅上,坐着将长剑立在脚边的夏延·欧格尼。
“原来这位新晋的摄政公爵这么得闲,还有空救我这种蝼蚁一样的小人物?”他笑起来,却扯到了那道因为他侄子而产生的伤口。
“我欠你一条命。”她说。
察觉到她那不同于平常的语气,肯尼微微侧目,“你跟那小不点都是,怎么几天不见都跟老了十几岁似的?”
“我再老也没你老。”
肯尼又笑了,他伸出两只手指向夏延示意。高脚椅上这位目前墙内地位最高的掌权者凝滞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掏出烟盒给他递了根烟。
她微微俯身划亮火柴,肯尼问她:“你捞了我,怎么没捞那个小不点?”
“他不需要我捞。”她说。
“哟,”肯尼乐了,“吵架啦?”
夏延不准备继续回答他的问题。她甩灭火柴放进烟灰缸,说了一句:“爱抽不抽。”
肯尼捏着那根没被点燃的烟,斜眼看着夏延:“光顾着闹别扭不怕对方死的小屁孩,几岁了啊你们俩?”
“我他妈的就应该把你扔在那里等死,你们两个张嘴就是气人这一点真是家族传承。”夏延说。
“唉,目前墙内的最高统治者居然是个满嘴脏话的混混,人类也该完蛋了啊。”
“承让了,”说完这句话,夏延就站了起来,“养好伤就给你送我封地养老去,跟牧场里的牛羊吵架去吧。”
她向门外走去,长剑发出叮当的声音。肯尼捏着那支没点燃的烟对她喊了一声“嗐,等等。”
夏延斜过头看他。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个小不点现在大概在废墟里找我死在哪里,”肯尼说,“起码通知他一下,别让他通宵扒拉那些石头吧。”
“我看你是想把这玩意儿给他吧,”夏延用目光示意了桌子上的黑色盒子,“从王政手里偷来也是要点本事的。”
“总之,”肯尼·阿克曼的目光突然变得沉着起来,“通知一下他吧。”
夏延凝滞了一会儿,然后问他:“你不会是想借此让我联系他吧。”
针剂给我和给利威尔不都一样?她言下之意是这个。
肯尼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我对小孩闹别扭不感兴趣,你通知就是了——别走,帮我把烟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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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威尔已经在这片废墟里来回巡逻了几次了,夜幕已经快要降临,于是他停下来,点了一根烟。拿火柴的时候,他胸口口袋里的那四块石头硌了一下他的手指,于是他把石头取出来,放在手指间摩挲着。
他很想见到夏延,非常非常想。
就是这个时候,士兵突然急匆匆地跑向了他,利威尔心里正烦着,看见士兵急躁的模样,他的脏话正要脱口而出,但对方说的话却立刻让他愣在了原地。
“夏延·欧格尼殿下派人来传信,说您要找的人在她那里,您想见的话,可以去一趟欧格尼宅邸。”
毫无疑问,她救了肯尼,也许是垂死的肯尼,也许是还有的救的肯尼。
他想都没想,立刻就近找了马匹向王都策马,他能感觉到他的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着,即使面对巨人他都没有这样过。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如何向夏延·欧格尼措辞——或者她根本不愿意出来见他,如何问肯尼他希望知道的事情,如何将眼前的一切变得明朗起来。
直到站在欧格尼宅邸的面前,他心中也还是一团乱麻。
仆从们都认识他,识相的门童牵过他的马去安置,莱薇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她说红茶已经备在了客人的房间。
利威尔斟酌再三问她夏延在哪,莱薇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殿下在书房办公。”
但推开肯尼的房间门时,别说利威尔了,连莱薇都愣了愣。
夏延·欧格尼正在和肯尼·阿克曼打牌,还是那种最无聊的双人牌。他们俩都叼着烟翘着腿,手边搁着威士忌的瓶子和两个杯子,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塞得满满的。
堂堂公爵府邸居然会让人产生一种地下街的错觉,莱薇多少有点胆寒。
“殿下!”莱薇立刻喊她,“德里安大人叮嘱过要您今天把文书批完的!”
“哎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莱薇,”夏延眯了眯眼睛,把烟熄灭在烟灰缸里,“这几天我批的文书够多的了,现在正是德里安体现他价值的时候!让他批!”
话虽如此,她还是把牌摊在桌子上。“我认输。”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站起来,在她准备绕过利威尔离开的时候,利威尔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
他拽着她的手,那双海蓝色的眼睛也紧紧地盯着她,但利威尔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松手,”夏延平静地说,“有什么事等你们聊完再来找我。”
等夏延和莱薇都走出门去,利威尔才发出了烦躁的啧声。
“哄哄就好了。”肯尼一副颇有经验的样子。
“没这么简单,那可是他妈的夏延·欧格尼。”利威尔说。
“刚刚人在的时候你跟哑巴似的,现在人一走你就在这儿叽哩哇啦了——你们俩说脏话的水平真是不分上下,”肯尼悠闲地收好牌,然后洗牌,分牌,他问,“打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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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延坐在她的书房里仰着头发呆。烟快烧到她的指尖了,文书也在她的桌子上堆积成山,但她一点动弹的念头都没有。
现在从欧格尼府里出去,去王宫找萨克雷总统还有皮克西斯打牌吧。她心里冒出了这个想法。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整个王都都在忙碌着。雷斯领地的后续处理、希斯特利亚的王族身份证明和加冕仪式、玛利亚之墙夺还战的准备……事情成山成堆,如果她去找萨克雷和皮克西斯打牌,他们一定会露出不可理喻的神情看着她。
冠上了摄政公爵的名头,她现在本该和他们一样忙得焦头烂额,但她确实一点心情都没有。
连她出生开始对抗的宿敌王政都被她拉下马了,现在她又跟利威尔划清了界限……要不然就这样跑去山里隐居吧,把公爵的名头丢给德里安或者随便谁,让他们去批这些该死的文书。
她很累,很累很累。
拜伦死了,没人跟她下麻烦的象棋琢磨怎么吃掉对面的王和后,调查兵团的亡魂们也没法和她喝酒聊天。
活着的人都是什么人?该死的埃尔文·史密斯,试图把她算计上王位的皮克西斯和萨克雷。
她想起他们被困在雪山上的那些夜晚,利威尔班的人都还活着,大家坐在一起打牌决定谁来做饭,酿好的新酒被一桶桶喝掉,储藏的烟草被一支支抽完。
那些晚上,她喜欢靠着利威尔的背坐着,利威尔正在检查他的刀片,他微微俯身去拿起新的刀片,靠在他身上的夏延就跟着他一起倒下去,他坐直来,夏延也跟着坐起来。
想回到那个梦里。她希望这个梦永远停留在她的身边,当时她虽然已经失去了很多,但不像现在,现在她失去了太多,她永远都在失去,利威尔也永远都在失去。
现在,他们失去了彼此。
她总在缅怀逝去的人,她依旧无法很好地面对分别。这让她感到难过。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门被敲响了。
夏延·欧格尼从敲门的方法就已经判别出了来的人是谁。
急促的,带着一点不耐烦的敲门方法。欧格尼府里没人敢这么敲家主的门,整个墙内敢这么敲她门的也只有利威尔。
她坐起来,抹掉脸上的泪水,然后说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