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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苏氏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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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偌大的宫殿之内,身着龙袍的男人骤然站起身来,眼神中透露着极致的不可置信。
季风居然背叛他了?
这个他亲手救下,一手培养出来的只属于他的利剑,居然也有了其他的心思?
“发生了什么?你细细说来。”
上位者的语气落下,殿内凝结的气氛松散了些许,跪在地上的内侍喘了口气,回道:“陛下,季将军绑了楚王和陆大人,亲手送到了燕氏手中。”
“据探子来报,季将军本就是燕氏麾下。”
内侍的后背生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几乎低到了地上,额角的汗水聚集起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周绍钦手掌收紧,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他向前走了几步,胸口的怒气完全压抑不住,愤恨的声音凄厉的响起。
“朕给了他最大的殊荣!”
“他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朕!”
“季风!好一个季风!真是好得很!”
一番发泄过后,男人仿佛接受了这个事实,无力的瘫倒的龙椅之上,他挥了挥手,底下的内侍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步伐由慢到快,迅速往外走去。
等见到蓝色的天空后,他伸手摸了摸连接头颅与身体的脖子,一阵后怕。
周绍钦静静的躺在龙椅上面,眼珠转动着望向殿内的各种摆设,脑海中浮现出父皇教授政事的各种场景。
父皇拖着病弱的身躯,掰碎了将朝堂上的事情讲给他听,希望他能守好大周,莫要让大周毁在他们的手上。
可偏偏,他一没有成功继位,二没有收回失地,眼下就连收在身边培养的将军,居然还是敌人送来的卧底。
他这一辈子,何其可笑……
周绍钦哈哈大笑起来,苦涩的泪珠落在龙袍上,殷出一个豆大的水痕。
闷闷的呜咽声在空荡的宫殿内响起,周绍钦仿佛要把一切的不甘和压力都宣泄出来。
没人比他更清楚,大周再无余力拿出另一支军队了。
殿外的天空陷入黑夜,摇曳的烛火之下,男人斜躺在龙椅之上,闭目神游。整个大殿静的仿佛一根针都能听清,男人就那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如同自虐般的静静等待。
烛油燃尽,远处银光乍现,天空逐渐亮了起来。周绍钦睁开眼睛,手掌试探性的遮挡着阳光,他站起身来,触碰间骨头吱呀的响了起来。
周绍钦走出玉堂宫,守着的小太监跪了一地,谁都不敢触碰皇帝的霉头。他僵硬的挥了挥手,所有人站起身来,静静的看着皇上往朝堂上走去。
大臣们跪了一地,周绍钦的视线并不落在他们身上,只沉默着走进宫殿,一步一台阶的走上龙椅,挥袖坐在龙椅上面。
“宣早朝吧。”
内侍唱名入班,候在外面的大臣们走进宫殿,分列两侧,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
话音落下,众大臣齐刷刷的站起身来,这才注意到皇帝声音沙哑,脸色也不好。
“陛下,国事再重,也要以身体为重啊!”相源走出来,开口就是对皇帝的关心。这是他嫡亲妹妹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又是她女儿的夫婿,可以说是他最最关心的人之一了。
“相父不必担忧,朕没事。”
周绍钦说完这话,看向底下的褚澜枢道:“澜枢,你来说。”
褚澜枢走了出来,正色道:“前线传来消息,季将军反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仿佛听到了惊雷一般抖着身体,年纪大的更是几乎要瘫倒在地。
褚澜枢继续道:“不仅如此,楚国也投入了燕氏门下。”
不少人倒在地上,周绍钦难得的好脾气,只道:“搬些椅子来。”
待底下的大臣全部坐好,周绍钦这才问道:“眼下这般形势,诸位大臣以为如何?”
“陛下,单凭我大周,如何能与他燕氏和楚氏二者联合相比拼啊!”几位大臣一同走出来,声嘶力竭的呼喊道。
见周绍钦握紧拳头,脸色更加难看了,褚澜华几步跨到中间,大声道:“陛下,还请您御驾亲征。”
“唯有陛下您御驾亲征,才可鼓舞士气,与燕氏一战。”
相源赶紧走出来,“陛下若御驾亲征,臣愿为先锋,只要臣在一日,必不叫陛下受一点伤害。”
两位大臣一表态,殿内萎靡的氛围一扫而光,众大臣跪在地上,一同道:“誓死与大周共存亡。”
这便是大周之人的气节了。
周绍钦站起身来,所有的俯视之心全部消散,他大声笑了三下,几乎破了声,恢复还未登上皇位之前的称呼大声道:“孤与诸君共存亡。”
“看来还是无法避免这一战。”燕昭散去眼前的天幕,黑色的帷幕遮去了出色的容貌,她看向站在旁边的褚良,叹气道。
褚良望着屏幕上十年未曾见过的褚家二人,视线转向旁边,听到燕昭的话后,笑道:“既然无法避免,那便欣然接受如何?”
燕昭点点头,“当然。”
两人此时正处于苏家在上京的客栈之中,二人相对而坐,只显现在二人面前的天幕散去,二人相视而聊。
褚良心不在焉的回着话,视线几次看向房门,被燕昭追着视线逮到了好几次,她却并不言语。
从来到这间客栈之后,燕昭就猜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了。
房门被敲响,褚良的手陡然握紧,神色中多了几分不想面对。
多年的相处之下,燕昭几乎瞬间就看出了老师眼底的一丝期待,她站起身来,自顾自的打开房门,一位端庄美丽的贵妇人出现在眼前,细细看去倒能看出褚良从这位妇人身上继承而来的出色容貌。
“夫人请进。”
褚夫人的动作带了几分急促,目光牢牢的放在褚良的身上,她快步跨进来,身后空无一人,显然只她一人前来赴约。
“青云。”
妇人的声音哽咽着,眼中泪光闪烁,不停的呼唤着这个离家十年一封信都未送回家过的孩子。
燕昭朝外四处探了探,得到武厉的点头才关上门回到房间,她的眸子中带了几分好奇,克制了许久才没继续打量这位褚夫人。
见两人相顾无言,燕昭思考片刻道:“老师,你们聊,我先去内室?”
褚良立即反驳道:“燕昭,不必。”
此话一出,褚夫人这才将视线落到燕昭的身上。她听说过儿子收了位徒弟,倒不知道居然是个女娇娥。
妇人脸上带了几分笑容,她看向燕昭,“这位是昭昭吧,真是个标志的美人儿。”
燕昭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心情,她大方行礼,“见过夫人。”
褚夫人扶起燕昭,带着她坐到椅子上,见此状况,褚良也坐了下来,只低着头并不开口。
相比于往常不合意时的直接指出,处理事物时的侃侃而谈,此时的褚良难得的沉默,面对生养他的母亲,纵然再多苦楚,长久锻炼出来的礼仪风度都使他无法宣泄出来。
同样,千娇万养守于后院以夫为天的褚夫人同样做不出歇斯里底的喊叫,她只是静静的望着她以后唯一的依靠,默默流着眼泪。
“青云,娘对不住你。”
道歉的话语一出,后面的话便更好说出来了,褚夫人继续道:“都是为娘无能,不能叫你依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三岁看到老,从这孩子刚会说话之时,苏瑶琴便知道,这是个多思多想的孩子。本想着孩子随父亲学习能正一正性子,却不想反而造成了父子隔阂,将人推的更远。
身为氏族女,苏瑶琴的使命就是维护好苏氏与褚氏的关系,结两姓之好,培养好两姓之子,可苏氏投了燕氏门下,褚氏效忠与大周,她无能为力。孩子与夫君站在对立面,她亦夹在中间。
没人比她更爱自己的孩子,可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背叛夫婿。苏瑶琴噙着眼泪,愁苦万分,一双水润的眸子愁思万千。
褚良没有说话,只默默看着苏瑶琴发泄。从孟氏求学归来后,他便发现,这世间的制度,多有不平事。
他一直在寻找,自然不愿做氏族子,享受锦衣玉锦的生活,如今他已寻得,褚良夙愿已成。
“夫人大可依自己的心意而活。”褚良轻笑,“我与夫人,无非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话音落下,褚夫人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的持续滴落。见苏瑶琴哭的如此伤心,燕昭忙抽出手帕递过去,待褚夫人接过帕子,她才看向褚良,厉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老师,何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若谈道,是否得先有选择?”
“身为氏族女,褚夫人何曾有过选择?”
褚夫人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向燕昭,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身为氏族女,她本就无法随心而活。
褚良的心中泛起一圈圈涟漪,好似石子落入水中,水花四溅。身为孩子,他所苛求的认同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将没有选择的母亲架在火上烧。
因为她,从来没有选择,只是被时代裹挟着前行罢了。
“跟我们走吧。”
褚良猝不及防敲上了苏瑶琴的脖子,扶住她向一旁倒下的身子。
燕昭笑了笑,她知道,这块藏在心底的寒冰,或许已经照在太阳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