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石与珍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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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七海花濑品味出她话里的意思，一只手按在门背上，话语里隐含着冷淡：“这是莲的化妆间，外人不能随便进，这是规矩。我想主办方应该还没有吝啬到连自家艺人的休息间都要克扣吧？”
“毕竟是以后的合作方，倒也不必这么着急赶人吧？是美纪说和莲很多年没见了，想来拜访一下，既然不在那就算了，反正马上MV就要开拍了，也不差这点时间。”经纪人拉着月岛美纪浅浅点了点头，挑衅地看了一眼清水润：“合作愉快，片场见。”
这打哑谜一样的对话却已经让七海花濑明白了什么。
“润叔...我是不是不能和莲先生一起拍MV了。”
清水润突然有些后悔不应该在她面前透露出了消息，她是聪明的，从他们的对话中大概也已经知道了最终的结果，他本不想，至少不想现在就告诉她。
合上化妆间的门，走道里吵吵闹闹的声音被隔绝在外，清水润按着她的肩膀坐下，试图让她放松一点，“结果...大概就跟你想得差不多。没有兑现当时的承诺，这是我的责任。”他迅速地转移了话题，“我很抱歉，作为补偿，我会给你对接新的资源。莲已经进入了星野导演的剧组，正好有一个女五号的角色有空缺，跟MV里的不多的镜头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是在哪里出了问题？是刚才的临场表演？还是那段清唱？”
有些意外她的冷静接受，清水润松了口气，十指交叉把想好的托词说了出来：“月岛和莲在出道的时候就合作过，现在仍有一部分粉丝希望他们能够二搭，这是一个可以营销的方向，对双方都有益。月岛虽然在演技和形象上是差了一点，但是MV对这个要求也不高，毕竟莲才是瞩目的焦点，女主角是谁并不重要......”
“所以，这跟刚才的现场考核完全没有关系。”
“什么......？”
在清水润和七海花濑接触的几面中，她大多数时候展现出来的都是乖巧可爱，有一点小偷懒倒也无伤大雅，至少她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然而，现在她像是终于扯破了那层表象，表现出自己的脾气和攻击性。
“他们合作过——这是一个既定事实，一个无法改变、其他人无法弥补过的优势。但这一点不应该成为令人信服的理由，我情愿相信是因为月岛的歌声让她脱颖而出。”
七海花濑攥紧手里的包装袋，塑料在揉搓下发出刺耳的声音，正如她现在的心情，仿佛在呐喊着、质疑着，“这不公平。如果是因为这一点，那这个考核算什么？为了这个考核而努力的人又算什么？被拉来凑数的炮灰吗？被给予希望又抹去的天真愚蠢的垫脚石吗？！”
“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你们之间的博弈，我的选择、我的努力都不值一提，只要交换条件能够获取利益，就可以抹去一切。这个理由，请原谅，我不能接受。”
她突然有些无力，为什么在她认为好不容易已经走上正轨的时候，却要给她重重一击。
清水润沉默地伫立着，曾经有一个少年也这样情绪激烈地质问过他，他们是如此相似，像溪水里最奇形怪状的石头，在圆润和顺的鹅卵石中是那样的不同，激荡的溪水没有磨去他们的棱角，反而被冲刷得愈发透亮，迸射出比蚌中珍珠还要瑰丽的色彩来。
但石头在没有成为珍珠之前只是石头，它的棱角不会被赞美，只会被嫌恶地打磨。
只有当它成为被瞩目的珠玉之后，那曾经被厌恶的缺点，会成为被交口称赞的特点。
“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一部作品从刚开始到最后走到观众面前，每一个环节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即使现在定了月岛美纪，并不意味着她就一定能出现在最后的作品里。被换掉的理由很简单，你不是那个最优解。”
“只有让自己无可替代才是这里唯一的法则。”
她懒得去争辩些什么了。她想像小时候那样一走了之，不用去考虑后果，但是现在没有人会给她收拾烂摊子了。
揉成团的塑料球以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掉进了垃圾桶里，七海花濑平复了心情，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我想请三天假回神奈川。”
语气里充满了“你爱同意不同意，反正我要回”的态度，清水润无奈道：“好，你什么时候走，我派人去送你吧。过几天，我要陪莲去趟美国，可能联系不到......”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不出所料的拒绝。果然是很生气了。
清水润尝试抚平她的炸毛，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低叹一声：“要坚持下去啊，花濑。”
他估摸着下一步小姑娘就要和家里人商量解约的事情了。在第一天和她父亲签约时，七海先生就提前为自己女儿的想一出是一出道了歉，果然还是家长了解自家孩子。
清水润带过不少有天赋的新人，甚至有比木村莲条件更加优越的，但最后却也只出了木村莲一个名声大噪的，大多是因为熬不下去而离开了。他希望眼前的这个孩子不要走上和他们一样的道路。
走廊里她行色匆匆，包里的手机一直在狂震，月岛美纪持续不断地发来简讯。七海花濑现在百感交集，甚至有些卑劣地觉得她发来的安慰是不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呢？懒得去看大段的安慰和解释，她干脆关了机，潇洒地扔进包里。
“走那么快，要去哪里？”
前路突然被挡去，木村莲温柔的声音传来。说是迁怒也好，七海花濑现在一点都不想理睬演艺圈的所有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她黑白分明地划分了阵营，愤怒地用脑中最恶毒的词来形容他们。
见她沉默不语并试图略过他离开，木村莲知道她已经知晓了这场考核的结果了。从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声音轻得只够两个人听见：
“又要逃走了吗？”
*
越远离城市，风景的色彩也变得丰富了起来，从精致的工笔画变成了胖乎乎的油彩画，大面积的色块被随意地倾洒在土地上，像是章鱼烧上多得仿佛不要钱的木鱼花。
已经入秋，车上的乘客大多穿上夹克和大衣，甚至有的已经夸张地披上了羽绒服，让人担心今年的冬天是不是会格外冷些。
搓了搓因为拽着拉环而发红的手掌，七海花濑感觉到一丝丝凉意从头顶的风口吹来，顺手从行李箱上架着的包里拿出一条鹅黄色的围巾裹在脖子上，毛呢的材质很贴近体温。七海花濑透过车门上的玻璃看到了拎着大包小包、仿佛逃难一样裹得无比紧实的自己，无奈地笑出了声。
“你在演什么？”
“这一幕应该是艾薇为了家族，周旋于心怀鬼胎的贵族之间，尽管内心非常厌恶和他们虚与委蛇，但是作为家族唯一的希望，她不得不一边和他们调笑一边来打探情报。她的内心是挣扎的，可表面上的形象得是胸大无脑的交际花。”
“你的艾薇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清高尊贵的大小姐吗，只要眼神一瞥就可以等着别人把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吗？她的家族倒了，可以倚靠的势力没有了，什么尊严、什么清高都不重要。”
“你真让我失望。这不是今天第一次犯错了，好在彩排提前发现了问题，不至于下周的正式演出丢人。艾薇和侍女的角色换一下，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那么侍女你也不用演了......”
列车突然间制动，七海花濑踉跄了一下，听到广播里声音响起：“各位乘客，神奈川县到了。”
站在久违的家门口，她尽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来。院子里树木的枝叶比起她离开时已经少了一半，灌木被修建得整整齐齐的，而在一片绿意之中有一团毛茸茸的小家伙在撅着屁股蠕动。
它转过身来，黑豆般的眼睛与七海花濑对上，一人一狗眼里都写满了尴尬和惊慌。它跌跌撞撞地想从灌木丛里挣脱出来，一不小心做出了个完美的后滚翻，像拜年一样滚到了七海花濑身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吵闹声招来了还在拖地的七海太太，她一跑过来，抱怨道：“小花，不要看见陌生人就叫啦，会吵到邻居的！”
七海太太意料之外看到了小花在咬“大花”裤脚的情形，愣在了门口，眼圈瞬间红了，冲过去给两团毛绒绒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把七海花濑的发丝别到耳后，“大花”的脸蛋因为和小花斗智斗勇而红了起来，一双眼里盛满了喜悦，七海太太不住地抚摸着女儿的小脸，直到被夹在中间的小狗哀哀地叫了几声两人才分开。
“我回来了，妈妈。”
七海花濑把头埋在母亲的颈窝处，像是一只幼兽终于找到了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久久不愿离开。然而，真正的幼兽因为被忽视而不满了起来，用爪子扒拉着七海花濑试图把她拖离女主人的怀抱。
“小花，坐下。这是姐姐，不可以欺负姐姐的哦。”
被点到名的幼犬委屈地“嗷呜”了一声，耷拉着耳朵围着七海花濑打转，湿润的鼻子不停地嗅着她的气味，仿佛是要记住她的味道，把她也划入自己的保护圈。
“...妈妈，我没记错的话，我的小名也是‘小花’。”
“咳咳！这不是你离开太久了，你爸爸最近又一直出差，怕我无聊就抱了只小狗来陪我。现在‘小花’这个名字属于它了。”七海太太摆弄着小花的前爪，颇有兴致地引导着它：“来，跟姐姐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小花’，是一只金毛寻回犬，已经五个月大了~~~”
这种替身梗是什么鬼？跟小狗争宠的既视感也太强了吧！
“汪汪汪！”
小花突然从七海太太怀里挣脱出来，兴奋地吐着舌头冲向门口。它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摇成了螺旋桨，坚持不懈地扑上来人的腿又跌落下来，直到被一把抱进怀里才稍微消停一些。
许久未见的少年站在庭院门口，他的头发长了一些，穿着墨绿色的校服西装外套，里面加了件菱格的毛衣背心，衬衣的第一颗扣子并没有系，露出白皙的脖颈，喉结微微滚动。
他手上漫不经心地顺着小花的毛，仿佛在回应小狗热情的反应，蓝紫色微挑的长眸却紧紧盯着风尘仆仆的少女，舌尖抵到牙齿，熟悉的音节脱口而出：
“好久不见，花......”
相似的音节使得小花以为得到了指令，它在怀里不安分了起来，用粉嫩的舌头舔舐着少年的脸，尾巴摇得更欢了起来。
“乖，别乱动。”
“嗯？想我了吗？小......花？”
明明是在逗怀里的小金毛玩，他的语气却拖得又长又暧昧，眼神却无辜又澄澈，让人挑不出毛病来。青春期的少年长得很快，几个月不见他又长高了不少，原来青涩的脸逐渐长开，变得更加精致有棱角起来，蓝紫色的眼睛深处仿佛有漩涡一般，让人跟他一对上视线就情不自禁地坠落进去——心甘情愿。
七海·曾用名小花·现在羡慕一条狗·花濑原地阵亡。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石与珍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