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利叶和芬德拉》诗川

8、长夜漫漫

　　卫昭熙来到试镜的片场，说是试镜倒不如像是走个过场，导演几乎没有异议的就拍定了她。
　　一周后开始拍摄。

　　夏日的夜很长，蝉鸣聒噪，月光坠下树影摇曳。

　　她又梦见了她，还是那个夏天，阳光正好散落在她的脸上，她一如既往的温和，手里捧着她最爱的洋甘菊。

　　她渐渐走远，画面一转，却还是上学时，阴云飘过来，雨幕滑下，她连忙把外面的花盆往店内搬。

　　突然她朝这边看了一眼，雨中她的脸庞朦胧，她笑着说：“还站那看什么呢？你想你老娘累死啊？！”
　　“还不过来帮忙！”卫依依朝她喊。

　　“…奥！”卫昭熙声音稚嫩，她跑过去和她一起把花搬进去。

　　她目光温柔，然后一切都醒了。

　　她时常这样半梦半醒，醒来后呆坐，没哭，只是心空了一块，连悲恸都成为了奢望。

　　郑导以前拍过两部戏，质量还行，就是口碑不温不火，投资方都挺喜欢用他的，因为他不挑人，会看眼色。

　　这部戏是悬疑类型的网剧，预计八集完结，卫昭熙饰演的是文中的女三，一个女警察戏份不多，但却是剧中最讨喜的角色了。

　　事情从女主自杀后留下的一个笔记开始延伸，里面清楚的记录了男主老师是如何猥亵强迫她，以及女二从楼顶摔落而亡也是男主老师所为。

　　警方搜查到笔记后立马抓捕了男主进行审问，却因此牵连出了女主女二生前的往事。
　　剧本前面像是在声张正义，但其实内里全是阴暗，这内里像是角落，藏着最黑暗的人性，没一个人是无辜的。

　　第一天没什么拍摄任务，但大家为了图个吉利还是全都来了，卫昭熙片场旁已经站了快两个小时，她沉默地看着片场里的演员，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周易阳和林雪也跟着站在片场旁，不过是站在阴凉地里，快黄昏了但太阳还没落下，天气还是有些炎热。

　　周易阳热得，拉了拉T恤让里面透透气，皱眉看着卫昭熙：“她这是在干嘛？不热吗？！”
　　林雪蹲在地上，拿了一把小扇子来回扇：“不知道…应该是在观摩演技吧？！”

　　别人没戏的大部分都回车上吹空调了，腕小没配置的也坐在大风扇旁。

　　他们车也里有冷气，还是俩，还有冰箱，有汽水，公司给新配的大房车，可宽敞了，今天是第一天开出来，他们还没享受呢。

　　但卫昭熙不肯走他们也不好回去，周易阳低头看了看林雪：“要不你去把她叫回来？”
　　“我？！”林雪指了指自己，有点紧张：“但，但是，我都没和卫老师说过话啊！”

　　她做卫昭熙助理已经快两个星期了，但卫昭熙生活基本都不需要她照顾。

　　什么都是卫昭熙自己做，交流少的可怜，她现在甚至都还不知道卫昭熙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要不还是阳哥你去吧，你是卫老师经纪人她应该听你的话吧？”林雪说。
　　“听我的话？！”周易阳一脸复杂且无语的表情看着她“你从哪看出来她听我的话？！想象吗？”

　　卫昭熙平时基本都在沉默，要不就是看着窗外发呆，要不就是看剧本，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除了工作之外都找不到她的人影。

　　“那怎么办？”林雪看着卫昭熙。

　　“凉拌”周易阳说。

　　“就在这待着呗！”说完他也蹲下来，捧着脸望向卫昭熙。

　　说实话卫昭熙很好，好到他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那种，她的天赋，她的才华，让她身上的其它东西都沦为了锦上添花。

　　周易阳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在《芳草》，她十九岁演的第一部电影，要问他在电影里看到了什么，看到一颗巨星…将要升起。
　　严骅说她天生是为电影而生的，外媒称她为小安吉莉亚，风光无限，但谁知道她还没完全升起来就坠落了。

　　周易阳想不通当初她为什么不解释，就这么突然消失，回来的也是这么突然，就好像根本不在乎一样。

　　第一天拍摄完成后导演张罗着弄个酒局，酒桌上推杯换盏都喝了不少。

　　郑导喝到兴头给卫昭熙敬起酒，说什么他特别喜欢她的戏，以前就想合作可是没机会，但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其他人一开始还不怎么搭理卫昭熙，像怕惹到什么，看到导演这架势，也纷纷劝起了酒。

　　一圈人敬过来卫昭熙喝了不少酒，已经开始醉了，周易阳在旁边也挡了一些本以为结束了，结果郑岩起身又要给卫昭熙敬酒。

　　刚刚眼看着卫昭熙已经喝了十几杯了，周易阳笑得有些勉强：“郑导，差不多得了吧？！”

　　“您说这要是喝多了，耽误明天拍摄进程多不好。”
　　郑岩摆摆手：“不打紧，耽误就耽误，大不了推迟一天，大家难得这么高兴。”

　　“来卫老师我再敬你一杯。”他站起身。

　　周易阳着急的想要挡酒，但买没等他反应过来，卫昭熙这边低头看了看杯子直接仰头一口闷了下去。

　　“卫老师不愧是影后就是豪爽！”郑岩笑着说。

　　“再来！”
　　周易阳一回头就看她干完了，心说这卫昭熙傻的吗？人家让你喝你就喝！！

　　他看了看卫昭熙一咬牙：
　　“郑导！真的不能再喝了！！”
　　“这么多人面前不给我面子？喝杯酒又不是什么大……”

　　郑岩话还没说完，卫昭熙就仰头又举起杯干完。

　　“欸你看！小阳你就没人家大气！”郑岩指着卫昭熙说。

　　我的妈呦，周易阳真是被她给气死了，他看了看已经有些晕乎乎的卫昭熙怕出事，直接起身出去给江疏发信息。

　　旁边人劝酒，卫昭熙摇摇晃晃地去摸杯子，有些人喝醉后身体不受控制但脑子还是清明的，她就属于这挂。

　　江疏收到微信时刚录完节目，在回家的路上，临哥已经回去了，她对司机说：“调头去川香鱼庄。”

　　周易阳再回去的时候，卫昭熙已经半趴在桌子上了，男女主演都已经走了剩下的也没几个人了。

　　他晃了晃卫昭熙，然后略带“歉意”朝他笑了笑，心里却早已经妈里个比了。
　　“那…人都走了郑导我们也就撤了，改天我再陪您喝个痛快！”周易阳抓紧时机扶着卫昭熙就往外撤。

　　郑导拉住卫昭熙的手腕说：“别啊，就只是喝酒，又不是干别的什么。”
　　“咱们这是正经剧组，对吧？！”郑岩朝身旁的人笑了笑。

　　周易阳这会脸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他把卫昭熙拉回来，挡在身后。
　　“您这儿当然是正经的剧组，但我们也是正经的人！”
　　“你不要把你们上不了台面的那套，往我们这摆！她喝不了了，今天就这样算了吧，您要想喝改天我再请你喝。”

　　周易阳本身脾气就不好，以前腕小忍就忍着了，现在后面立了尊佛，倒也没必要当受气包了。

　　周易阳几句话一出，郑岩立刻下不来台，本来就是酒精上头闹闹，现在他垮下来脸说：“那我今天要是硬要她喝呢？！”

　　“你硬要谁喝？”正当气氛僵持下来的时候，一声清冷传进来。
　　郑岩转头看立马酒醒了一半，周易阳回头看到是江疏后松了一口气。

　　“不是…这，是不是走错房间了”郑岩愣在原地看着她。
　　“没错”江疏说，她动了下手指，眼睛却是没敢往卫昭熙那边看。

　　“我来接人。”
　　卫昭熙听到后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她看着眼前的人，某人却根本不敢看她，她勾出一抹笑。

　　我找到你了。

　　卫昭熙看着她想要站直身，却不小心跌进了冷香中。
　　江疏突然被砸个满怀愣在原地，感觉到一抹温热划过她的脖颈，她不自然地向旁边避了下。

　　“走吧”江疏对他说。

　　周易阳跟上去和她一起扶着卫昭熙，江疏把她扶到车上，开了一瓶水递给她。卫昭熙接过没喝，只是拿在手里看着。

　　江疏问：“她家住在什么地方？”

　　周易阳在江疏面前有些局促：“不知道，我一直都是在向阳路那边接她，没去过她家。”

　　江疏点了下头，蹲下身抬头看着卫昭熙。
　　“卫昭熙，你的家在哪里？”她清冷的声线中沾染上些许温度。

　　卫昭熙看着车顶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说：“我…没家”

　　然后她闭上眼睛终于睡了过去，江疏又叫了两遍她的名字，没回应。

　　她想了下对周易阳说：“你先回去吧，今天让她先住在我那里。”

　　周易阳下意识的想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变成“嗯”，他转身飞快地走上另一辆车，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意味。

　　江疏把车门关上，从另一边上车。

　　车在行驶，后排昏暗，霓虹淡淡的光照进落到江疏身上。

　　江疏靠窗看向车外，她们一左一右离得很远。

　　外面还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繁华的街景。

　　她有时会想，仲夏的夜很长，长的…没有尽头。
　　但…好像也不是没有尽头。

　　江疏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头，看着那人，外面的嘈杂透不进，车内只剩光跳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