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说》七锦宁

6、第 6 章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沈易竟然为了织清终身不娶。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想起来梦中黑衣人的一句话：“改变不了前半世，那就改变后半世。”

　　我揉着迷蒙的双眼，一抬头就看见沈萧坐在我的旁边喝茶，我们此刻正坐在院中的凉棚中，铺了凉席坐在地面上，我撑着脑袋看着他，他喝了一口茶，看向了我，笑得一脸温润：“你醒了，忆汝。”

　　我看了他杯中的茶，碧绿纤细的芽叶沉浮于杯中，散发出阵阵香气。

　　“你很喜欢喝碧螺春吗？”我问他。

　　他笑笑说：“算不得喜欢，只是习惯罢了。”

　　我点点头，又问：“你家族的人对你严厉吗？”

　　他说：“对我不算严厉，我志不在经商，家族束缚太多，我还是想自由散漫一些好，大哥与我志向相同，但大哥毕竟是长子，他将来是要继承家位的，对大哥自然就比对我要严厉不少。”

　　我看着他，陷入了沉默，良久，我对他说：“你想不想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竹叶随风飘落在院子里，院外的沙沙声沁人心沛。

　　“她本来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在一年的上元节，她遇到了一个改变她一生的男子，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他们相爱了，很快女子怀孕了，但是男子要回京城了，他让女子等他一个月，一个月后，他便回来，从此与她白首不分离。女子相信他，相信这段爱情，女子目送男子的离开，每日站在山坡上望着那条路，幻想着那一抹俊秀的身影的出现，但是一个月后，女子并没有等来男子，连一封信都没有等来，女子不甘心，继续等，等到她的肚子显怀，父母有所察觉。”我顿了顿，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沈萧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我继续说：“女子向父母坦白了一切，纸包不住火，村里的人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许多人议论纷纷，冷嘲热讽，女子的父亲好面子，受不了这些打击，在村外的河里跳河了，母亲听到了这个噩耗，一下子就病倒了，没几天也走了。只剩女子，女子本想一直在村子里等着男子，最终受不了村里人的驱赶离开了那个地方。她一个人，无依无靠，被骗子骗回家当老婆，那人天天打她，酗酒，还喜欢沾花惹草。女子的日子苦不堪言，唯一的阳光就是她的四个孩子，等男人死后，她的孩子长大了一些，她以为她的日子可以好过了一些。没想到老天弄人，她的大儿子被抓去当兵了，成了帝王的牺牲品，二儿子被人诬告，惨死在衙门，三儿子在地主家当伙计，被地主活活打死，女子没有钱没有势，只有忍气吞声，因为她别无办法。她的泪水早就流干了，她要是再流，流出来的就不是水了，而是血了。她跪在佛门三天三夜，把好不容易求来的护身符戴在了最小的儿子身上。但是老天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她的小儿子被老虎叼走了。那一天，天地失色，她哭晕在小儿子的尸体旁。”

　　我泣不成声，她悲惨的上世从我的口中讲出，我很难过，为她上世而难过。

　　沈萧想用手帕擦拭我的眼泪被我躲开了，我看着他：“她想就这样死去，却被人救了下来，但是没人知道，她活得像具躯壳，灵魂早就没了。”

　　沈萧看着我，没有说话，他眼神很是清澈，但是我知道他听懂了我的故事。

　　在这里可以一直闻着竹叶的清香，清幽淡雅，莫不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竹叶随风而逝，如针叶般盘旋落地，刚扫出来的路就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竹叶，我更喜欢听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那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可以洗涤被世间污浊的灵魂。

　　我与沈萧一直在竹棚说话，和翻飞的竹叶一起铺就和静恬雅的图画。

　　我靠在厨房的门上，看着织清熟练的生火做饭的动作和饭菜的飘香。我静静地看着她。倒是她话比以前更多了，她的脸红彤彤的，说不清是因为火的温度还是她激动的心情。

　　“忆汝，你知道吗？有些人是命中注定，只看了一眼，便胜过千年，我与沈易就是这样。”

　　“我现在才明白活着的真正意义，或者说才像真正活过一样。”

　　“我不后悔和他在一起，永远都不会。”

　　我看着她幸福的脸，浅浅地笑了：“那你就跟着他回京吧，以后你就是大少奶奶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说：“他家世那么显赫，他的父母不会接受我的。”

　　我摇了摇头，继续笑：“那你是想和他在这里生活，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
　　吗？”

　　她愣了一下，像是自嘲般地说：“他会吗？他还有自己的前程。”

　　我看着她，一个声音在心里回荡：他会的。

　　五日过后，到了他们回京的时候了，和来时不一样，这次回京的人只有沈萧一人。

　　沈萧没有让织清他们来送，只有我一个人把他送到路口。他还是一脸温润，与第一次见他无二。

　　马儿停下来了，他的侍从在离我们的很远的地方，我看着，笑着说：“谢谢你了。”

　　他亦笑着说：“我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知你的不同，该谢的不是我，而是你。”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委屈你了，让你失去了自由，你不后悔吗？”

　　他笑了，用手拍了拍我的头，这次我没有躲，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只是命运不同罢了。”

　　说完，他一个翻身上马，对我摆摆手，说：“回去吧，这里是风口，别着凉了。”

　　我笑着看着他，点点头，看着他骑马远去的背影，远去再远去，逐渐变为一个点，消失。

　　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我向织清道别，织清知道我要回去，她并没有多问，只是谢我。

　　我摇了摇头，说该谢的不是我，而是沈萧，毕竟这是用他的自由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