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花似锦程》穆茶茶

1、第 1 章

　　伴随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踩着落花的白裙女子从屋顶花园坠落，最后归于平静。天边已是鱼肚白，苍穹里的柔光照耀在城市的高墙建筑上，她和她，两人一个在楼顶、一个在楼底，两人遍体鳞伤，都像是安稳的睡去。

　　五年前。
　　彩灯转换着位置，整个酒吧被这些闪烁的小灯映衬得五光十色，黎枫端杯抿了一口调和饮，视线却从未从那个女孩子身上移开过，她正在舞池里放纵起舞，周边围着十几个同样年纪的小姑娘。发现有人盯着自己，她投以热烈一笑，黎枫心底一颤，直觉告诉自己今晚会出现不同寻常的事。
　　她跳完走了过来，坐在黎枫旁边的位子上，两个互相不认识的人此时眼神闪躲起来，故意没看对方一眼。接下来是酒吧脱口秀表演，一阵阵欢声笑语，她微笑着观摩着节目。
　　她果然漂亮，肤色奶白，嘴唇小薄，大眼长睫，简直就是一个活的洋娃娃，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与适才舞池里疯狂判若两人。黎枫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她几张看不清脸的侧颜，发了条微博，此时12年，互联网流量时代兴起，玩微博的和手里有智能手机的人数正在快速增长。
　　台上的脱口秀继续，开始嘉宾互动环节，主持人环顾一周注意到两人：“这一桌真是我见过颜值最高的一对，你们愿意上来同我们互动么？”
　　黎枫这才光明正大的同她清澈如湖泊的眼对视上，她忽然一笑，露出了她雪白的小虎牙，这让黎枫想一直这样让她笑，她小声对黎枫道:“奖品好像还不错，能帮我个忙吗？”
　　终于开口与她说上第一句话，是低沉、刻意压制的嗓音：“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
　　“嗯哼？”她这才发现黎枫的与众不同。
　　“让我送你回家。”
　　“当然可以，安全指南里总说不要让陌生男人送你回家，陌生女人我想没有关系。”
　　奖品是一打酒，确实得有车送才能回去，她抱着那打酒走出酒吧，高挑的身材与完美的颜值让她看起来像这个酒的形象代言人，黎枫开出自己的法拉利，一时引起众多路人侧目，她只微一笑，淡定从容的上车。
　　两人闲聊起来，国际油价、中东局势、环球地理高深晦涩的话题互相对答如流，但两人丝毫没触及比如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等两个刚认识的人该有的聊天话题。
　　车开了一路，黎枫终于问道：“所以，你家到底住哪呢？”
　　“算了，我还是去我表姐家吧，就在这，可以停车了。”
　　黎枫脚踩刹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你明天在这里吗？”
　　“学校开学，明天我得走了。”
　　“留个联系方式吧，关于刚刚聊的中股经济，我对你的观点不敢苟同，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回头继续探讨一下，对我的论文会有所启发。”
　　就这样两人以知识青年交流的形象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走之前黎枫叫住她：“有件事跟你道个歉，我拍了你两张照片发了条微博，你如果介意，我现在就删掉。”
　　她毫不在意：“你也玩呢？粉丝多吗？”
　　“不多，记录生活而已。”
　　她眼神突然犀利起来：“你发几张你车子的照片，说不定粉丝就多了呢。开个玩笑，我先走了，今晚谢谢你。”
　　黎枫拿出手机，微博上的消息一栏数字显示高到离谱，原来不少热心网友吃瓜群众在下边留言。
　　“小姐姐神仙脸啊！好精致啊！嘿嘿，圆嘟嘟的，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蹦迪的时候怎么遇不到。”
　　“这不是陆离吗？忘了你们俩都是Y市人，居然遇上了呀？好有缘哈哈！”
　　“求小姐姐的同款耳环！”
　　“求小姐姐的口红色号！”
　　“这是陆离，是我高中同学，很有名的，人漂亮个高成绩好家里又有钱，全国化学竞赛一等奖，放弃了保送名额非要自己高考，因为她说想读医学专业当医生，她的文科也超级好，总觉得厉害到恐怖，呜呜呜！”
　　“厉害是厉害，她和好多男生恋爱交往过，私底下吧……一言难尽。”
　　黎枫笑看了几条以后，把手机放下，一直沉浸在与她相遇的喜悦中，这才发现她下车的地方是个郊区马路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赶忙问她到家了么，十来分钟后她回复了个“已到。”黎枫这才踩下油门安心驱车回家，心道：这女孩子防备心挺强，不过也说明她绝对不是他们所说的乱来的那种人。
　　大学□□办公室内，班辅导员正咽干舌燥的教育面前的学生，大一新生刚入学第一次申请助学金，3个名额，班里三分之二的人交了助学申请，就在前两天公布了获得助学金学生的名单，接着辅导员与没有得到助学金但交了申请的学生一一谈话，这是最后几个学生了，他越来越不耐烦，这两天算是见识了不少殿堂级的表演，什么是声泪俱下，什么是舌灿莲花:人人家里困难，个个厨房揭不开锅。这里不像医学院，倒像是北电表演系考试现场。
　　他揉揉太阳穴，对面前的学生道：“家里既然这么困难，那就好好学习争取拿奖学金吧，那个比助学金高得多，出去吧，让下个同学进来。”
　　礼貌的敲敲门，一个皮肤白皙、颇有灵气的长发女孩走进来，大而艳丽的眼睛比旁人多了一丝桀骜不驯。辅导员虽然被她的脸蛋闪得眼前一亮，但她依旧是没拿到助学金对自己有怨怼的学生，对她的态度不会比上一个学生好。
　　“说说吧，家里很困难？”
　　她态度端正开门见山：“是的，我父母都是下岗工人，我们一家九口挤在一个九十平米的小屋里，祖母患重病，弟弟也还在读书，全家都靠奶奶开的小店勉强维持的，现在我考上了大学，家里负担起来确实很吃力。”
　　这类情况他这两天听了五十多遍，比她描述的更惨更有悲剧性的多了去，真真假假他早就麻木了：“这样吧，鉴于你家的情况，在申请之列的同学里并不是最差的，比如刘艾同学，她母亲得了癌症，家里为了治病到处借钱，一贫如洗。助学金要给真正需要的学生，名额有限，将来到社会上，你也会明白蛋糕只有一块的道理，老师也没办法。”
　　“行，知道了，名单您本来就定好了，钱都到位了，没有我的名字我本来就没什么大的意见，我原本觉得没必要过来，可老师几次打我电话过来谈谈，所以拖到了现在，真是过意不去。不过仅此一次，以后无论助学金还是奖学金，申请的资格就是考试必须每门是优秀，我下次还是会申请的，助学金奖学金我都要。”她语气听上去恭恭敬敬，老师听起来是话里有话的暗讽：并且这小丫头还挺会抬杠。
　　她起身欲离开，辅导员老师突然发话了：“你说你家困难，我看也困难不到哪去，都已经把你养这么大了，就养不起剩下的这大学几年？况且你家还能生养两个，说明条件还不错吧。”
　　她回头，稚气未脱的她还镇不住眼前这个中年老师的气场，不能让他闭嘴：“要不我给你指条明路，你长得不错，家里困难供你读不下去，你可以用你的外貌去争取你想要的。”
　　她咬牙，最后什么也没说开门走了，才刚入学，不能和这些□□闹僵。
　　走出教学楼，她踢了一脚路旁边的塑料垃圾桶，再也忍不住，完全不顾形象骂了句：“卧槽！”
　　保洁阿姨上前抓住她：“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之前翻倒的垃圾桶也是你踢的吧？总算让我抓着人了，你哪个班的？辅导员是谁？”
　　结果是被上黄榜，罚帮保洁阿姨清理垃圾一个月。
　　正满身污渍的清垃圾，泄愤一时爽，这下业余时间不能复习功课，拿奖学金更难，也没空做兼职，首先这个月得紧巴着过日子。
　　这时电话响了，是家乡Y市的陌生号码。
　　“喂谁？”
　　“是我呀，你在学校么？”
　　她瞬间汗毛竖起：“黎枫？”
　　“哈哈，是我呢，你在干嘛？”
　　她没好气道：“捡垃圾。”
　　“哈!你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怎么到这个地步了，有什么困难和我说，告诉你啊，一定不要受任何委屈，不开心了就哭，生气了就甩脸，有人欺负了一定要揍回去，不能让自己受委屈，因为所有女孩子都是宝贝，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不要让自己不开心，没钱我借给你啊。”
　　这几天受的委屈听到这些话以后让她眼眶微热：“谢谢你，我自己可以解决。”她是个骨子里偏传统的人，在她眼里，黎枫不是正常人，她不想与这个时时刻刻要追求刺激与猎奇的纨绔来往，取向不同，不相为谋。
　　对方急忙：“别别别挂！我是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认识陆离么？”
　　“不认识。”
　　“你看你，不要这样嘛！读书的时候我们很要好呢，后来你离我越来越远了，你就这么嫌弃我？我看过照片，她和你长得有几分像呢。”
　　她不想再与黎枫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直接道：“她比我好看多了，再说人家有男朋友。”
　　“没有啦，你也好看的，我觉得各有特色啦！都是同学，认识认识无所谓呀！”
　　她只说了一句:“她很聪明，非常聪明。”
　　黎枫并没有听懂：“就是因为智商高，才会和一般人的想法不一样啊！说不准她能接受我，不接受做朋友也行，你能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么？”
　　“没有她的允许，我不能告诉你。”
　　“那你告诉我她在哪，我去找她，看她自己给不给我联系方式，这总可以吧？我打听过了，她在你们学校，而且你和她关系还不错。”
　　叶林想着你还真是有备而来：“她现在在Y市，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回母校讲话，她有时候会去那家酒吧，不过我不确定是不是能遇上。”
　　“乖，这就对了嘛，回头请你吃饭。”立马挂了电话。
　　“喂？”叶林看了看手机，心情平复了一些，陆离明天就回来了。那两位能不能遇上还真不一定呢，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这垃圾桶到底是谁踢的？那回是实在生气失去理智就踢了那么一次，被阿姨把别人的错一起叠加在自己身上，到底谁啊！别让我抓到你！
　　然而晚上蒙被子里黑屋亮屏刷手机，看到了黎枫的微博，叶林无语的吐了吐舌：“这个黎枫，真是牛啊！”
　　从中学到现在，总是有无数男孩为了搞到陆离的联系方式接近她，叶林早就习惯，这也让她看明白了这些形形色色的小男生们，他们大致相同，很多明明知道陆离的情况，一个个还是像闻到花香的蜜蜂一样往上撞，可见小男生挑女人，只要够漂亮够有话题度就够了。
　　清早叶林醒来，陆离正在对着镜子修容，她就是这样时刻保持精致。镜子里见叶林醒了，陆离头也没回：“听说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过得不太好？”
　　“还不就是助学金的事，那辅导员非要说那么难听的话，他说要我用容貌去换钱，这是一个老师该说的话吗？”
　　陆离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休整自己的容颜：“长期展示自己弱者的姿态卖惨，可能会获得些同情和帮助，运气好能被全方面照顾，有的人可以一辈子这样活。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有一天你想不卑不亢地做人，过去所得的东西都会消失，你的面相、你的能力都会阻止你，让你寸步难行。学校有时候比社会的竞争还要直白得多，公布自己没钱没背景，他们凭什么要看得起你。”
　　她白了陆离一眼，哼哼唧唧:“你难道不感兴趣嘛。”
　　陆离也从镜子里瞟了她一眼：“我来这，不是来盯着这个钱的。”
　　叶林同陆离认识得早，陆离家境其实一般，但从来没有人想到过，连叶林也常常忘记，觉得她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富家女：她有那股贵族气，衣服与妆容永远整齐漂亮，待人温和，永远细声细气，平时身边朋友找她借钱帮忙一点也不小气，也从来没有抱怨过生活上的拮据。
　　叶林知道在她面前，自己眼界太小，陆离也是把她当真朋友才会说这些，还是噘着嘴道:“两者兼得不也很好么，谁知道他那么多事。”
　　“这里是他做主。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想来在你之前各种诉说听多了，你刚好撞了个爆发点，不是针对你的。”
　　“好吧，先不说这个了，昨天我刷微博，你遇到黎枫了？”
　　“嗯。”
　　叶林道：“你防范点，黎枫和我们一样，但又不一样。”
　　她不带任何情绪的回了句:“知道了。”
　　叶林想到陆离反正已经有男朋友了，虽没见过，听说是本校的学长，成绩优秀长相帅气并且是个绘画天才，两个人才刚在一起，正热恋着呢，自己不用多心。她怎么会接受黎枫呢！
　　两人到图书馆自习，早就有献殷勤的男生替陆离抢好了座位，陆离对他们看也没看一眼，走向自己常驻座位，座位上是堆积如山的礼物零食还有各种小字条。
　　一起的叶林继续翻了个白眼:“哎！又是这样！”
　　同往常一样，陆离是不会看这些东西一眼的，叶林想起中学读书的时候有个土气的小男生把自己攒的零花钱全用了给陆离买个人一样高的巨型熊娃娃，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要硬塞给她，陆离被吓得直哭，后来东西都被陆离退了回去，男生沮丧得一拳砸破了教室的玻璃，从此退学，他也沦为大伙的笑柄，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陆离当时哭得梨花带雨，老师同学都来安抚，纷纷安慰受到了惊吓的她。
　　叶林却一直觉得奇怪，一般女孩怕害怕是会哭，但以陆离的行事作风，被吓成这样让她有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