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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豆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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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江瑾淮松了口，林烟烟从此便隔三差五的打着去看表哥的旗号，悄悄的跑去找长春殿的小可怜玩。
之后江瑾淮或许是看不过江瑾年作为一个皇子住在冷宫如此惨淡，觉得有辱皇家颜面，遣了四福去了御用司敲打了一通。
下面的人自然不敢驳了四皇子的意思，从此再没人敢苛待长春殿里的那位十一皇子。
没了宫里下人的故意为难，江瑾年也出的了冷宫的门了。从此每当林烟烟进了宫，必然是要鬼鬼祟祟的往冷宫跑一趟，拽着江瑾年陪自己出去玩。
一个人过的久了，江瑾年不太善于和人沟通。每当林烟烟跑过来对他叽叽喳喳说什么的时候，他能做的只是安静的听，却连句附和都很难组织出来。
林烟烟倒也不觉得没人捧场尴尬，她向来话多，就算得不到回应也能自顾自个儿的说上一个时辰起步。
兴高采烈的对他说阿兄那边传来了捷报啊，或者自己今天又琢磨出了什么新招式啊……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江瑾年也听得知足。
时间很快就到了骑马会的日子。往年骑马会的名单都是礼部拟定，再交由皇帝过目。
不过是个娱乐性的活动，每年的名单也都大差不差，皇帝基本上是粗粗扫了一眼就批了下去。
偏偏这每年的名单里，就都没有江瑾年的门啧。当然，毕竟是个冷宫皇子，起初可能是因为淑妃而刻意避讳，再加上皇子年纪过小，就没把他添上。
至于后来，可能就是忘了，或者是听了前淑妃身死得消息，下意识的就当那年幼无依的十一皇子八成也是自生自灭了。
他向来是皇子里多余的那个。
得知江瑾年没有帖子，参加不了骑马会后，林烟烟也不是没有略带任性的求过表哥想办法。
气的江瑾淮戳着林烟烟骂“养不熟的小白眼狼”，见了那小狗崽子就屁颠屁颠的和人家跑，成天到晚的胳膊肘净往外拐，说不定哪天被人拐跑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银子呢。
想到这，江瑾淮更是怒不可遏，撸起袖子就嚷嚷着要打断江瑾年的狗腿。
但这件事到底是前朝礼部和皇帝拟定下来的，江瑾淮一个也算不上受皇帝看重的闲散皇子也实在不好上前为了一个冷宫皇子去提这事。
林烟烟也只能哼唧作罢，临走前还不忘跑到冷宫去安慰一番江瑾年。
江瑾年被冷落惯了，对此自然也没感到意外或是悲伤，反而觉得若是名单上真的有自己，那才让他觉得不正常呢。
更何况在看着林烟烟替自己愤愤不平的模样时，江瑾年就感到无比满足，忍不住嘴角勾出点笑来，“我不难过，只要烟烟玩得开心。”
或许是第一次听江瑾年喊自己的名字，林烟烟望着江瑾年难见的笑只觉得耳廓发烫，呆了好一会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啊，好、好，我会的……那个，等我阿兄回来了，我就让他带我们去郊外玩骑马去，还能抓兔子呢。”
不知是为了掩饰什么，林烟烟语速飞快，目光游离了一圈，看天看地，最终是垂下了头盯着自己鞋尖。
就是不敢直视江瑾年。
半晌，眼看着自己的鞋尖就要看出一个洞来了，江瑾年的声音才慢吞吞的响起：“……好。”
一言为定。
……
往年的骑马会林烟烟也不是没去过，只是从前都是林砚书带着她来的，像是今年这样和仆从成群、穿着玄色蟒袍折扇清摇的皇子表哥在一起来还是头一遭。
今天的林烟烟竖着高马尾，手中时刻不离的长缨枪换成了江瑾淮方才送给她的马鞭，一袭水华朱的骑装，眉眼间是不输男子的英气。
江瑾淮和林砚书平日里便是众所周知的私交甚好，如今盛会，林烟烟被江瑾淮带着出席这样的情况虽然不多见，但也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那些世家显贵有不少借着机会要上来和四皇子套近乎的，谈笑恭维间也不忘把旁边的林烟烟也谄媚了一通。
林烟烟听不懂这帮老滑头们话里话外的意义，但也不觉得是在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夸赞，只是敷衍的木着脸胡乱行礼道谢，嘴上车轱辘似的学着之前阿兄教的那几句“过奖过奖”“谬赞谬赞”。
可话落在江瑾淮的耳里却莫名比夸了自己还得意，一手揽过生无可恋只求赶紧开宴的林烟烟很是附和，“是吧，我也觉得我家烟烟好极。”
林烟烟被江瑾淮压的难受，挣脱了几下无果，只能小声抗议。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林烟烟小声的抗议被一声尖细的嗓门给盖住。这下不用挣扎，江瑾淮主动松开了怀里的林烟烟，抬手做礼，“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旁边那些达官显贵们也是呼啦啦该下跪的下跪，该作揖的作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是不是该跪一个。”林烟烟四下张望了一番，除了诸位皇子公主皇亲国戚以及那些朝中宰相首辅级别的大人，家中女眷和那些官品稍低的都俯首在地上趴了一片。
往日林烟烟都是躲在林砚书身后，他作揖自己就作揖，他单膝下跪行军礼自己也跟着学。
可是今天是江瑾淮带着自己来的，二人身份地位悬殊，自己似乎不好学着表哥的动作来。
想着，就在林烟烟一撩衣摆要跪的时候，江瑾淮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林烟烟的后衣领，把人提溜了起来。
“低头，作揖。”
林烟烟乖乖照做。
“……左右手叠反了。”
“哦。”
待陛下一免礼，众人起身。江瑾淮抬起头一脸无语的瞧着旁边嘿嘿笑的林烟烟，没忍住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女戒》《内训》不爱看便罢了，可最基本的礼法规矩也该是学的。”
“知道啦——”
二人的举止亲密倒像是一对亲兄妹。不远处的江卿穿着墨绿银纹圆领袍，负手而立，遥望着远处的嘻笑打闹，“那位红衣服的小姑娘是……”
“回二殿下，是永安候府的独女。”身后太监俯首应道，停了停，又颇有眼力见的追继续道，“候府夫人是四皇子母妃的长姐，二人应当是表亲关系。”
“这样啊。”
那位二殿下像是无意的拖长了音，却又是不在意似的收了目光转回身，“走吧，该是去见见父皇母后。”
而江卿刚走出没几步，却又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开朗的笑语，“表哥表哥，我想要你的那匹小白马诶！”
“想的美，小白眼狼。”
江卿的脚步好似被定住一般，终究还是没忍住回眸瞧去。只见红衣骑装的姑娘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拉着旁边人的衣袖，一咧嘴露出个八齿笑来，笑的明艳。
他不是没听过林烟烟的名字，还知道她便是上次母后拿胞弟试探林家的时候，气呼呼跑出宫宴的小姑娘。
任性跋扈，不守礼节。
是个被娇惯坏的大小姐性子。
怎么听都不像是个讨喜的姑娘。
可是当他今天真真正正第一次亲眼见到她之后，哪怕只是一眼，却又觉得她似乎又和传言里不太一样。
不像是旁边那些世家女子束手束脚出来的小心端庄，她在人群中毫无顾忌地笑着，使她并不出挑的长相也因为脸上的那分肆意，而让人过目难忘。
就好像是一只挣脱了笼子的雀儿，站在枝头自由欢笑。
“殿下，殿下？”
江卿后知后觉的回过神，那抹红不知何时已经向着马厩走远，或许是那四皇弟架不住小姑娘磨人的手段，带着她去挑马了吧。
她会骑马吗？
啊，应该会的吧，据说她还曾因在宫宴上耍了番长缨枪得了赏识，还被特许可以持兵械入宫。
一个姑娘家，不学琴棋书画，竟偏爱刀枪射御，真当是倒行逆施。可不过好像多么离经叛道的事情落在了她身上，便丝毫不觉得突兀了。
江卿想着，莫名有些好奇起来接下来的比试了。
“这马太高，又难以驯服，你可别摔着。”江瑾淮先前一副坏嘴，此刻却扶着林烟烟上马的动作可是小心至极，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物品。
林烟烟不识好歹，反而嫌他婆婆妈妈的很，脚一蹬腿一跨，熟练的翻上了马，攥紧了缰绳。
高高束起的发丝在脑后伴着飞舞的朱红绸带划过一道圆弧，马上的少女神采飞扬，从腰间抽出了马鞭，“驾！”
马蹄声哒哒响起，随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全过程发生的太快，没来得及拉住马衔的江瑾淮顿时一急，嚷了一声“等一下”，匆忙拉过旁边另一匹黑马翻身去追。
江瑾淮的马术在京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不多时就和林烟烟并行，“拉缰绳停下，这马难驯，你先下来！”
林烟烟被江瑾淮追上了，反而是不甘示弱的再次扬起了马鞭就要加速，“表哥，要不咱俩比一场？”
“林烟烟！”
江瑾淮气的冒烟，只觉得自从林砚书不在的日子里，林烟烟和他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折自己的寿。
林烟烟自大，对江瑾淮的警告不以为然，甚至还回过头冲着被自己越过的江瑾淮做了个鬼脸。
江瑾淮差点背过气去。
“给我拉好缰绳，看路！”
刚刚就不该让她上马过瘾的，这丫头狡猾的很嘞！
林烟烟觉得江瑾淮无趣，转回头继续持缰飞驰。马场内，林烟烟一身如同火焰般夺目的红，身下白马四蹄飞速交替，扬起一片飞沙。
似要将这片土地点燃。
身后一匹黑马也是不甘落后的在她身后紧随不离。只见马上那人一身华服，衣摆被风刮起，好似一副不输的旗帜，非要一争高下。
江瑾淮：我争你奶奶个腿！
“是四皇子！”
马场上的人都聚集来了目光，高坐上黄袍的帝王听着座下的骚动，也放下了那手中的金杯玉盏抬眼望去。
“是小四。”身旁的皇后道，“前面那位，像是候府的那位独女林云姑娘，年方十岁，这样不输男儿的英姿，倒是不愧为将门之女。”
“是不错，若是为男儿身，将来也必是如林爱卿一般的武将之才。”
皇帝说着，微微的一叹，重新端起了案上的茶盏，“可惜了。”
“坏了！马惊了！”
不知从何处冲撞出一位端着果盘的女婢，看着白马向着自己疾驰而来，顿时吓得大惊失色，尖叫一声把手中的果盘丢出。
突然冲出的人使得那马受惊，不受控制的蹦跳起来。
林烟烟也是吓得脸色发白，但倒也没失了理智，俯下身紧贴马背努力不让被自己甩下去。
黑马上的江瑾淮心急如焚，几次想要靠近那受惊的白马，把林烟烟拽过来。可那马性子刚烈，前踢后蹬的，根本无法近前。
“林烟烟，拉缰绳！”
“拉紧！”
在场的各族达官显贵皆是看的提心吊胆。那小马虽不是多么高大，但若真是摔下来或是甩出去了，还是少不了是要断胳膊断腿的。
更何况马蹄纷乱，这要是摔落了地被踩上一踩，只怕是九死一生。
林烟烟从小到大不少骑马，但都是阿兄亲自驯服或是精挑细选来性格温顺的小马，哪能遇上这等惊险之事？而如今偏偏就让她碰上了。
怎么说林烟烟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此时心中怎能不慌不怕？
攥着缰绳的手发了汗，有几分握不住了。林烟烟只觉得耳边乱风狂啸，眼前一片混沌。
“不能松，拉紧。”林烟烟拼命的放低了重心，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以往在马场里那些人驯马的场景。
马匹受惊倒也不是没碰上过，但林砚书都会紧紧将她护在较远的地方。林家的侍卫驯马很有方法，不过瞬息就能惊马制住。
阿兄有没有教过自己如何驯服惊马？有没有，有没有？林烟烟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回忆着，记忆翻涌，江瑾淮混乱的叫喊已经听不清晰。
首先，不能被甩下去。
然后尽力安抚。
林烟烟算是慌不择路，腾不出手来轻拂它，只能伸着脑袋趴在马儿头边胡言安慰，就差哭着求它祖宗十八代了。
这马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的人话。惊马停不下，林烟烟下不去。旁边拽不到林烟烟而徘徊着的江瑾淮提着气，只求这马能快些耗完精力自己停下。
林烟烟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想让自己冷静一些，不要慌不要乱。
拉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脑海中不断划过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最终在一声烈马嘶鸣后终了。
能拉住吗？
林烟烟抬起眼瞧着马前，此时这马的方向已经不受控制，眼看着就要往哪位王家贵胄的帐子冲去。
虽然在看见马匹冲来的时候，帐子里的人已经都跑开了，但林烟烟可没胆就这么眼睁睁让马横冲直撞过去。
就算没撞到人，坏了人家家帐子也是冲撞到了脸面，总是要赔罪的。
汗水湿了林烟烟的骑装。
三……
越来越近了。
人群中传来了一片倒气声。
二……
此时江瑾淮所想可和林烟烟不同。
在他眼里，那撑死了也不过是一个区区宗亲的帐子，他堂堂四皇子宠着的人，别说是坏了你的帐子，就算是冲撞了你王府大门他也是不屑一顾的。
他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伤到林烟烟。
一……
拼了就拼了吧。
林烟烟默数完毕，一咬牙一闭眼，握着缰绳的手吃尽全力的往后一拉扯。
一声嘶鸣，马蹄高提。林烟烟心脏碰碰直跳，死命扯着缰绳不撒手。
那马因为这股力量而导致头部歪曲，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见它高扬的马蹄落下，行动却因视线受到限制无法继续撒蹄狂奔，挣扎一会竟慢慢安静了下来。
江瑾淮瞅准时机把人从马背上一扯领子提溜了回来。
场面平静了下来，在场所有宾客高提的心也渐渐放下了。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啊！”
紧绷的人群随着林烟烟的安然落地而放松下来，高座上的帝王也是不难觉察的舒了口气。
“不愧是永安侯之女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巾帼气魄，日后必不得了。”下面的人气氛缓和，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开来。
素来严威正坐的帝王也是赞赏的一点头。
江卿立于皇座下几步远，遥遥的望着那红色的身影有些垂头丧气的往这边回。
江瑾淮板着脸走在前面。
不自然的，江卿忍不住又想起了方才那个红衣小姑娘千钧一发全力勒马时的飒爽英姿。
心念不可控的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