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止川》郑岛

3、第3章

　　满屋子的人齐刷刷看着他。

　　上司迟到员工当然不会说什么，哪有人敢质问领导为什么迟到，除非是不想干了。只是下午的会议早已开始进行，他一到，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全都投向了他。连着那个正在做报告的小姑娘也停了下来，捏着手中的遥控器一脸紧张。

　　周止川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又想起来刚才端着杯子不放的沈念，他把外套往椅背上一搭，笑着打趣道：“邱静是吧，来公司实多久了，还这么害怕我，看来我风评被害啊。”

　　所有人都笑起来，刚一进门带来的压抑也无形中渐渐散去。

　　小姑娘没想到大boss竟然还能记得她这种小虾米的名字，既惊又喜，一时没说出话来。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当我不存在就行。”周止川摆手。

　　会议继续进行。

　　周止川坐到原本的位子，眼神淡淡的扫过下边的人，不期然跟邹毅对上。他的目光也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转开。邹毅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眼底晦涩难名。

　　御景苑是附近唯一一片低密度别墅群，房屋隐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中间，好像城市里被人遗忘的世外桃源。地上的花专人负责设计种植，以确保一年四季永远都有鲜花绽放。白灰泥墙，鹅卵铺地。沈念每次来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句：“疏松影落空坛静 ，细草香闲小洞幽。”

　　一进门刘颖就偷偷告诉沈念：“上次你中秋回来你爸出差没见到，听说你今天要回家吃饭，下午早早就回来了。”

　　沈念的父母在沈念八岁那年协议离婚，母亲卫澜远走法国，这些年两人都各自再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刘颖跟沈卫中再婚时带了一个女儿后来也没再改姓，只跟着母姓刘。沈念十五岁那年，弟弟沈连翘出生。

　　沈念有时会给他们带点东西。尤其沈连翘这个小崽子耳朵尖得很，一早就从楼上窜下来直嚷嚷着要礼物。男孩子调皮捣蛋沈念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刘颖看不过，抬手就打在他的背上：“这孩子越大越没个规矩，连姐姐也不知道叫了？”

　　“哎呦不至于，刘阿姨你可别打他了。”沈念吓了一跳，拉着刘颖生怕她再次动手。反倒是沈连翘没事儿人一样，抱着心头爱退后一步，朝沈念结结实实鞠了个躬：“谢谢姐！”

　　两人顿时哭笑不得。

　　不同于沈连翘的没心没肺，刘茜当年随嫁过来早已是懂事的年纪，跟沈念相处的时间短。女孩子心思重距离感在所难免。再怎样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看到自己偶像熟悉的专辑封面立刻两眼放光。她翻过另一面，直接原地尖叫着抱住了沈念：“老天爷！这张专辑我一直想买的，竟然还是签名版，我要死了...天呐...”

　　看刘茜高兴得快要哭的样子，着实没想到一张专辑这么有用，心里也挺开心。刘颖应该也是许久没见女儿这么高兴，竟一时有些红了眼眶，沈念见状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反倒是刘颖拍了拍沈念的手。

　　“行了你俩快别在这贫，赶紧放下东西下来洗手吃饭了。你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得哄你们俩开心。”

　　“得嘞！”“马上！”

　　听到动静的沈卫中从楼上下来，沈念立马站好喊了一声：“爸。”

　　“嗯。快洗手吃饭吧。”还是印象中那个样子，一点没变，实在是没法让人相信他提前回家竟然是为了见她一面。

　　大学毕业时父女两个因为要不要继续学业的问题大吵一架后，沈念就搬了出去。虽然最后事情过去了，但两个人脾气一个比一个倔，竟是谁也不肯先低头。慢慢因为工作忙沈念也不大爱回来。有时实在架不住刘颖一直打电话才回来吃顿饭。

　　桌上的菜大多都是沈念爱吃的，刘颖不停的给沈念夹菜。

　　沈念看着窗明几净井井有条的房间，桌上永远新鲜的水果和满桌子的饭菜，她心里明白，这才是沈卫中需要的，他需要有人甘愿牺牲全部来成全自己，而沈念的母亲永远也不可能达到他的要求。所以即便是爱，他们最后依然分开了。

　　分不清什么对错，不过世事无常。

　　“哎呦，念念你得多吃点，这个排骨你不是最爱吃的嘛，还有红烧肉，我特意做了没这么甜的你尝尝。我看着又瘦了点，是不是卫中？”

　　沈卫中瞧了瞧沈念，语气平淡地问道：“是有点，是不是医院陪床吃不好睡不好啊？”

　　沈念端着饭碗愣了一下，马上又恢复如常：“吃的还行，小舅妈每天去给我送饭。”

　　虽然离婚后沈念判给了父亲，但因为小时候被放在姥姥家养过很长时间，跟姥姥很亲。这么多年，沈卫中一直没有都跟他们断了联系。这次老太太住院，沈念过去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在医院总归心情要受影响的，再好吃的饭也没滋味了可不是要瘦。”刘颖很自然的接过了话题，从生病谈到房价最后以隔壁邻居遛狗不牵绳结束了这顿晚饭。

　　华灯初上，夜晚高耸的写字楼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出白天没有的压迫感。

　　写字楼内，通明的灯火似乎永远也不会熄灭。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接着马不停蹄地按会议修改项目方案，一直到晚上八点，公司里的人才渐渐散去。
　　周止川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方赟透过厚厚的玻璃门往里看，周止川正窝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似乎是睡着了。

　　这时候也只有方赟敢不要命的上前打瞎打听。
　　刚把门推了条缝，原本闭着眼睛睡觉那位立刻警觉的抬起了头。
　　方赟背着手走进门，笑眯眯的脸上全是八卦的神色。“说说吧，中午什么情况啊。”

　　周止川早料到方赟会问，他揉着鼻梁，缓解这一整天开会带来的胀痛感。
　　他思索着又半天才慢慢地开口，带了点疲惫过后的喑哑：“我哪有什么情况，你不该问问邹毅什么情况吗？”

　　方赟听了，一屁股坐在周止川对面的椅子上开始大吐苦水：“你别说我还真问了，就是那小子死活不愿意说，给我急得，这不才来问你呢。”

　　方赟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凑热闹。谁知道那个邹毅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什么也问不出来让方赟非常受挫，他懊恼地一拍大腿：“哎，我真服了。”

　　周止川看方赟那个样子，忍不住嘲笑他：“好歹也三十的人了，能不能有点领导的样子。”

　　周止川跟方赟是大学同专业舍友，两人从认识就志同道合，只是后来毕业后方赟回了b市发展，周止川留在了北京。
　　虽然在不同的地方，但这些年也一直没断了联系，一直到年初周止川主动申请借调到b市分公司任职，两人公司之间开展合作项目，又回到了大学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

　　黄金易得，知己难求。老朋友之间总是有许多难言的默契与乐趣，谈笑间连日来工作的压力与疲累似乎也减轻不少。
　　有风从窗户里轻轻吹来，不知道又会是谁的心思不小心飘散进这温柔的夜风。

　　远眺窗外，城市的辉煌的夜景一览无余，映衬着夜空澄澈明净。

　　农历九月初十，大吉。
　　许少爷特意为酒吧开业找人算了这么个日子。怎么说呢，平淡的日子里仪式感还是得足。

　　下午六点天刚擦黑，“红灯”酒吧里已经人头攒动。

　　许灿今天穿着一件时下流行的复古花纹短袖衬衫，下摆收进长裤里，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头发全都用发胶抓到了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远远看去跟花蝴蝶似的在人群里来回翻飞。

　　决定开这个酒吧不过是许少爷某天喝多了躺在哪个知名或不知名的美女大腿上一转念生出来的想法，起初谁也没放在心上，因为许少爷脑筋一天不知道要过多少个念头，说过了也就过了。
　　谁知偏就这件在脑子里多转了几圈，没想到就这么落地生根了。

　　一见面顾冉就吐槽许灿：“装修还挺像样，就这个名儿吧，跟清吧差的有点远。”
　　是的，谁能想到平日里醉生梦死的许灿开的酒吧里没有五颜六色的闪光灯，没有震耳欲聋的 “DJ，Drop the beat”，也压根儿不存在贴在一块群魔乱舞的狂欢party。

　　因为他开的是一家文艺酒吧，即便许灿本人从头到脚都跟文艺没半毛钱关系。

　　沈念在许少爷忙着装修的时候就问过他：“开这么个酒吧真的不会影响你泡妞吗？”

　　许少爷是怎么说的来着：“我的目的从不以我的职业为转移。”
　　沈念点点头，懂了。

　　为了庆祝梦想变为现实，许少爷大手一挥，决定开业第一天就闭门谢客，只安心招待熟人。

　　旁边台子上的乐队换了首最近大热的民谣，简单的歌词唱出来倒像是在念一首温柔缱绻的长诗。

　　台下一桌人正聚在一起喝酒闲聊，记名字太费事，认识不认识的出门在外，谁都挂着个“X总”，“X少爷”的名头好方便认人。

　　顾冉看着角落里那人，没一会儿已经不下三个人去要联系方式折戟而归了。男人穿的很简单，一身黑。短袖配锁口工装裤外加一双硬底靴。偶尔跟旁边说笑，话不多但也不会让人冷场。在现在这么个天涯若比零的年代，长相身材性取向三个条件同时满足且无限接近满分的稀有男人，实在是见一个少一个。

　　所以哪怕是略显冷漠的敷衍也很容易得到宽容，毕竟谁能不爱帅哥呢。

　　但其实周止川是被方赟硬拉过来的，说有个认识的朋友今天酒吧开业约着一起热闹热闹。方赟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大男人如此热衷情感八卦。
　　要是不来，估计又要拿什么旧情难忘、心里有人之类的出来说个没完，周止川简直是怕了他。还不如趁早答应了痛快，反正喝酒在哪都是一样喝。

　　不过很快，方赟在不知道第几回被过来搭讪的人挤开之后，后悔了。因为他意识到这么多年过去只要有周止川的地方，女人好像都跟约好了似的只看得见他。

　　大学时入伍两年的磨练，使得原本还有些心高气傲的性子慢慢沉稳下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显现出来的内敛气质好像也没能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而且不像大学的时候还都是些小姑娘红着脸半天，要个联系方式还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干脆直接不分男女往上扑。

　　打发走人的周止川看方赟那个郁闷的模样还有点好笑，心里知道他也不过就是装模作样调侃一下而已。但是他也乐得配合，转头悄悄对方赟说：“刚才那个不错，看起来跟你挺配的。我已经跟人家说了，待会儿把微信推给你。”

　　方赟赞赏地点点头，抬手就跟周止川碰了一杯。

　　谁不在场就拿他当话题也快成为聚会准则之一了。这会聊开了，也不知道是谁起头说起了沈念。

　　大概是最新的消息还没传开，大家说起来还都是“沈念那个前男友突然玩失踪的渣男行径”，顾冉听他们七嘴八舌也不吭声，反倒角落里那人挺感兴趣的样子，原本面儿上的漫不经心都少了几分。

　　就在周止川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跟现在真真假假的消息七拼八凑个大差不差的时候，沈念终于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