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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0 章 ...

  •   吉野顺平是个小可怜,我从找到他的那天起就已经意识到这点,他身上发生的任何不幸都不会让我惊讶,包括从楼梯上摔下来。

      ......好吧,还是有点惊讶。

      这小子居然还挺有胆量,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容易放弃抵抗,或做出错误判断,但吉野顺平出乎意料的是个求生欲挺强的小可怜。这可比唯唯诺诺的废柴流男配讨喜多了,起码在我这是。

      我欣赏有坚定意志的人,不管是哪方面意志坚定,努力求生永远比一心向死更值得敬佩。吉野顺平此人或许确实有值得一救的价值。

      楼梯上那个龇牙咧嘴的头颅正冲着我低狺,明明是一副人类面孔,发出的声音却更像野兽。

      我朝它微笑,弯起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滚吧。”

      对方二话不说转身就逃,离开的速度快得能看出残影。

      被尊敬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对妖怪阵营的好感度拉高,没想到它还挺有礼貌,知道跟手握它命运的人请示后再逃,不似宵小鼠辈。识趣这一点也很可爱,看得清形势是个难得的好品质,看在它表现不错的份上,我决定姑且饶它一命。

      解决了妖怪,剩下的就是吉野顺平这个倒霉孩子了。

      对方躺在地上,胸脯微弱的起伏,整个人半死不活的样子,呼吸痛苦而急促。他半睁的眼睛落在地面上,眼神和表情都怔怔的,我走过去蹲下身,疑惑这小子看什么呢,不会吓傻了吧。

      吉野顺平的目光没有焦距,貌似是在发呆,但他对我的接近毫无反应,这就又像是失去意识。我歪着头,仔细地观察这个瘦削的孩子,骨架可真细,凑近了看的话,果然长了张阴郁苍白的脸。

      和伏黑惠不同,后者的白是天生比别人白净一些,但吉野顺平的白很明显是长时间缺乏阳光直射,供血不足的身体连皮肉都透着不正常的青,个别地方能看得清血管,俨然一副病弱姿态。

      再瞅这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大概是内脏摔破了吧,再过一会儿说不定要咳血,我咂着舌把手落在他肩膀上。

      少年在我的掌心下颤抖,像被肉食动物按在爪下把玩的猎物,被疼痛和恐惧逼出抽泣,让我怀疑自己的咒力微操难不成倒退了?反转术式又疼了?

      不应该啊,上次实验的时候明明都没什么感觉了,果然还是被吓到了吧。

      出于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我暗自加快了反转术式的运行速度,吉野顺平的伤在顷刻间愈合消失,由里到外长成一个全新的人。身体恢复如初的小屁孩儿很快从梦魇中清醒过来,迷茫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秒,接着扭头看向我。

      “妖怪!”

      我眉头一挑,对方像触电一样坐起来,嘴里大喊着有妖怪啊,起身的时候差点磕到我下巴。

      我眼疾手快地向后一挪,对他的莽撞不发表意见,显然这个差点归西的小可怜正在回忆刚才的死前惊险。

      吉野顺平重复着“有妖怪”的话,满脸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过下颚,他的脸色从刚才起就一片惨白,现在更是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地样子让我很难跟刚才勇敢“跳楼”的他联系起来。

      我有点想叹气,但想了想,最后还是没那么做。

      “妖怪早走了。”

      对方恍若未闻,我撑着脸颊,倍感无奈地看着他。

      “快点醒醒,你想被楼上的家伙看见你如今的丑态吗?”

      这句话倒是起了点作用,吉野顺平马上停住嘴看过来,我再接再厉,漫不经心地拿他讨厌的人来刺激他:“听懂了就快点站起来,那伙人马上要下来了。”

      刚才还胆破心寒的人立马恢复些神志,只是还有点呆呆的,但身体已经顽强地爬了起来,试图在仇敌面前保留尊严。我牵起个笑,这就对了,情绪永远是最好的催化剂。

      吉野顺平的反应有点慢,他站起来时才发现刚才受伤的地方不知为何已经不疼了,这一切大概很像做梦,钻研了唯物主义十来年的小屁孩儿用手摸遍全身,确认了每一个器官都在它该在的地方,最后将指尖抚上脸颊,才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

      我满意的点点头,知道这小子可算是搞清楚状况了,冲他一摊手。

      “手机拿来。”

      吉野顺平乖乖地掏出了手机,这股奇妙的乖顺劲儿让我怀疑我要钱包他也会听话地掏出来。

      “这么木,那些人渣不欺负你欺负谁。”

      我说得随意,本来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但没想到吉野顺平张开嘴巴,在我的诧异中用干涩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救了我。”

      我手指一顿,抬起眼皮略带兴味地审视他,对方灰蒙蒙的眼睛终于有了些神采,不再是刚才空洞的样子,距离这么近时我才发现,这小子的眼睛不是黑色的,而是橄榄绿。一种非常稀有,又暗又轻柔的美丽颜色。

      我的声音为这个发现而轻盈了几分:“用不着谢我,在太阳升起来前赶快回家吧。”

      “那个——”

      我把手机扔给他,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嘴里的话当然也没办法继续,我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但现在并不是解答问题的时候。

      刚才逃走的飞头蛮已经飞出一段距离了,寡淡的妖气渐渐模糊,我打算追上它办点事,运气好的话应该能赶得上,赶不上就算了。

      为了节省时间,我没给吉野顺平问问题的机会,当下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少年短促的阻拦声,又被他自己强行咽回去。

      “我的手机号,”我抬起手,头也不回地冲他挥了两下,“再遇到这种事就打给我吧。”

      “......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吉野顺平的话被我抛在身后,小废物在不远处的楼顶上等我,看见我出来便猛冲过来,亲亲热热地摇着尾巴。我心知它肯定有事求我,但看在它忙了这么些天连小鬼的面都没见着的份上,就原谅它这点小心思,听听它到底有什么诉求。

      “跟小鬼可别说漏嘴了。”我腰一弯把它捞进怀。

      小东西哼哼唧唧地回答我,大意是它知道了,它可听话,两百个俯卧撑能不能不做?

      我听得直笑,“这个我管不了,你自己跟小鬼求情去吧。”

      小废物嘤嘤嘤,可劲儿的装哭,但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

      “我有什么办法,咱家谁拿主意你不知道吗?”

      “嘤嘤嘤!”

      “行啦行啦,我尽量帮,你也挣点气,有这能耐跟小鬼撒娇啊。”

      小废物委屈,但它不说,脑袋一缩埋进我臂弯里,暖烘烘的小身子抱起来相当趁手,也不怪小鬼老爱揣着它。据说幼崽们的体温总是比成年人要高,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这么个小东西养着也挺有意思,小鬼真有眼光。

      “刚才那只妖怪你没去招惹它吧。”

      “嘤嘤嘤”

      那就好。小废物很有自知之明,本身也不是个惹事的性子,飞头蛮出来时它躲得远远的,对方也根本没空搭理它。

      要说妖怪这种生物吧,天性慕强,又颇负挑战精神,经常背主反噬,但它们对弱者通常不感兴趣,有时也会生出些忠义之辈。

      不过那些重情重义的大都是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大妖了,很多从根脚上就和普通妖怪有所区别,他们聚集在一起,以实力为排名纠结起一股势力,逐渐形成了平安时期最有影响力的几个团体。

      每个势力都会划一块儿不小的领地,吸纳新妖怪的同时镇守这块儿地方,庇护一些小妖怪繁衍生息。但现在不同了,现代社会显然容不下那么多妖怪存在。人类侵占了原本属于妖怪的生存空间,过量的污染让土地的灵力枯竭,我见过的几座山峰已经全无灵气,无法再孕育新的妖怪和自然精灵了。

      曾经漫山遍野的萤草如今只剩下一副植物的躯壳,叽叽喳喳的私语声再也无法填满这高山密林,碧野丘泽,深潭险滩,到处都布满了人类的足迹,现代的妖怪被逼到阴暗的角落,被迫隐匿行踪。

      神秘消退了。

      天愈发黑,夜空中一轮上弦月,高高的悬着。

      我跟着飞头蛮留下的点点妖气,几个起落赶到它前面等着,小废物在隐藏气息上向来不用我多费心,它生来就擅长这个。收敛存在感做得比我还要好,要不是怀里抱着它我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感知力铺开,代表灵力的小光点正迅速靠近,对方和妖怪相对而行,不远的将来他们肯定会遇上。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大概是在两者的必经之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这展开一场战斗,我会安静旁观。

      没过多久,一颗脑袋从半空中飘来,晃悠悠地飞过,捕猎失败的飞头蛮表情非常难看,完全没注意到我们待在暗处。

      楼下闪烁的霓虹灯将四周照得鲜亮,连月光都暗淡了几分,灯火通明的夜行街上,大多数人不会向上看。偶然抬头的醉汉也无法目睹天空中显眼的飞行物,自古以来,妖和人就划分了如此清晰的生存界限。

      妖怪能不能被人类看见,只取决于它们想不想被人类看见。

      生来便能看见妖怪的大多是身怀灵力的人。这些人在经过历史的层层选拔后逐渐拥有统一的名字,与此同时,也肩负起保护人类的沉重义务。

      当然,他们和咒术师不同,彼此的差距犹如天堑。灵力是单纯的正面能量,咒力则是负面能力的聚集。前者的用法多种多样,几千年来历久弥新,后者的用法就比较单一了,破坏力更大,注重一个“杀”字。

      使用灵力的人分好几种,大体是神道和衍生的阴阳道,而使用咒力的人普遍只能成为咒术师,再没有其他选项了。

      除此之外,咒术师势力的崛起比其他派别略晚一些,能看得见诅咒的人一定能看见妖怪,甚至也能够杀死妖怪,但随咒术师诞生而来的诅咒却只有咒术师能够祓除。

      出于这点,自喻正统的神道一向看咒术师不顺眼。

      身为外来文化却地位最高的佛教对两者皆看不上,阴阳道夹在三者中间,被当做神道的附属,连个姓名都没有。几方势力时有摩擦,统治阶级也来掺了一脚,两面宿傩活着时,这几个宗教团体正狗咬狗呢,咬得一嘴毛。

      那个乱世,普通人尚且吃不饱穿不暖,路有嶙峋枯骨,真正掌握力量的家伙却每一个都想做人上人。

      佛教的人手伸得太长,天皇便派人打压他们,咒术师们想取而代之,神道一行人自然也不甘示弱。

      没有人在乎黎民百姓有多少人死于妖魔之手,又有多少人死于饥荒和瘟疫,死于小规模的暴/乱和贵族的镇压。

      就是这样一个乱世,才造就了包括两面宿傩在内的无数妖魔鬼怪横行世间,当人命低贱如草芥时,生命的定义就只剩一个冰冷的符号。

      死亡,新生。

      像一道简单的算术题,被孩童提笔就能落下。

      当生命和数字两者画上等号时,一切都变得简单明了。

      或许是死了多少人,又或许是价值多少钱,人们轻易给所有活着的东西标上价格,简简单单就出售,人世间就此迎来了数百年荒芜,乃至其背后的血海沉浮。

      那个时代没有恶人,所有人都是杀人凶手。

      和人类比起来,居然是山野的妖怪更显得纯真可爱啊。

      “嘤嘤嘤?”

      “没什么。”我揉揉“第十三层”的脑袋,小家伙感官还挺敏锐,能察觉到我细微的情绪变化,会哄人这点和小鬼很像,直截了当的关心更像,唯一不同是,小废物分不出我说是真话还是假话。

      “嘤嘤嘤”

      “没关系。”我知道飞头蛮已经飞远了,但那家伙肯定还得飞回来,因为烦人的阴阳师正在前面等着它呢,双方势必要打一架。

      两者的距离越来越近,飞头蛮似乎略有所觉,而西南方向,另一伙更有实力的家伙似乎也想要靠近。

      从气息上看,后来者明显比阴阳师们要厉害得多,磅礴的妖气不加掩饰,比古时候的大妖怪还飞扬跋扈。而属于人类的灵力更显低调和谨慎,灵活地向着飞头蛮移动,两者的目标都相当明确,飞头蛮察觉到不对,开始调头往回飞。

      我开始觉得这只飞头蛮有点可怜了,被阴阳师盯上正常,但另一伙妖怪也想找它麻烦,这就只能说流年不利了。

      看对方这慌不择路的架势,被抓到的下场一定会很惨,可惜我自觉对它仁至义尽,留了它一条命,这算恩情。

      两面宿傩的恩情一般要受益者加倍偿还回来,我比他稍好一点,还会分具体情况,心情好的话说不定就不用它还了。

      不过看眼下这情况,这家伙大概是没机会偿还什么恩情了。

      楼底下的飞头蛮正七拐八拐地躲避攻击,逃得十分狼狈,我看了一会儿,断定它没法看见今天的太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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