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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调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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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居之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祁轻觉得,自己死时,他的身子骨不该如此娇弱。
原来只道他这几日受了风寒,可咳嗽都过了十天半月,依旧不见好转。
祁轻蹑手蹑脚挽起袖子,从衣架上取出他今日所穿衣物。
柳居之此时蜷缩在被窝里,将自己包裹成个球,只露出个发顶,与白日里晒太阳的猫似,微微耸动。
明明还未到深冬,室内早已生了火炉,炭火烤着,时不时发出劈里啪啦响声,火红明亮发人困顿。
“父亲,父亲?”
这称呼是府中管事硬生生给改的,说什么老爷身份尊贵,岂能与平民一般,不过祁轻也是拗口的很。
许是成了朝中依仗,连日劳累,柳居之掐着腰一圈似乎都未有自个粗。
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骨节分明,凸起的骨头顶着皮肤,似要从中破开,一道浅浅伤疤披在手腕处,祁轻愣了楞,将手中捂热的衣物送了上去。
他在窝里悉索一番,直至日上三竿,才从中爬出。慵懒地伸着腰,细胳膊细腿,未免太令人心疼。
柳居之不动声色掀起衣角,不动声色露出小臂上刀疤,再不动声色皱起眉头,缩了缩身子。
一,二,三.........
“父亲!你该着凉了。”
不知为何,这小把戏明明极易拆穿,偏偏一个人装不知,另一个是真不知。
祁轻蹙眉划过柳居之手臂刀疤,到底忍住别过头,不再说话。
自把人捡回来以后,贴身丫鬟连带小斯伺候的活全都落在祁轻一人身上,就差没拿把勺子怼着脸喂饭。
“来,父亲,烦你抬抬脚,穿鞋了。”
柳居之似有不愿,置气般冷哼一声,转头不再去看祁轻,脚倒是老老实实抬起。
哎呦喂,大早上的,这祖宗又发什么癔症。
“父亲,来把脸伸过来,我给你擦擦。”
柳居之将眉头皱得更紧,气鼓鼓的脸颊与河豚似,一会歇,一会胀。
“父亲?”
脸胀的更鼓了。
祁轻揣测着,小心翼翼唤了个称呼,酌情叫了句
“爹?”
眉头舒展了些,不过河豚依旧还在胀气。
“小爹?”
柳居之眉头彻底舒展了,他似是很满意这个称呼,终是点了点头,给了个勉强堪称和蔼的笑容。
这个蹬鼻子上脸的货——
祁轻直接将手帕摔在了某人脸上,拉开椅子就着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道
“憋着难受不?”
被揭穿的某人耳朵爬满艳色,只是仍在嘴硬,接住丢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拭。
“我替你难受。”
祁轻自顾自说下去,仰头眯眼打量柳居之,皮包骨的身子总给人下一刻便倒了感觉。
“你以后若在是这样,那就自个找个小厮与你玩文字游戏,小爷我不伺候。”
许是祁轻真有些动怒,柳居之破天荒低头,艳色滴入双颊,直到两人入了厅堂,祁轻也懒得理他。
桌上摆了些吃食,晶莹剔透的白粥妥当稳在白瓷碗里,一些葱花零散撒在上头,胡萝卜加火腿馅剁成丁儿混合在一起。
接过小厮手中清粥,祁轻摸摸碗沿,温热不烫,推向了柳居之那。
“嗯。”
小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祁轻看着他细细挑出胡萝卜,咬着勺子缓缓将白粥吞进嘴里。才意识道,小爹回的是刚刚那事。
不过几口,柳居之便停了筷。
他擦过嘴角遗留的残渣,鼓着一口气,再吹出,反复几次,终是对着祁轻道
“我该给你赐个名了。”
祁轻停下筷,端坐在他对面,神色严肃,这事早该台上日程,也不知道柳居之在考虑什么。
“外院竹子生的不错,衬你,便叫柳青吧。”
刚刚准备端起茶杯的手恍惚一闪,祁轻压下心中诧异,朝着柳居之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摊开手掌,俯身磕头。
“谢父亲。”
温润的玉稳稳落在掌心,摩挲过千万遍的鱼佩兜兜转转还是回了原来主人手里。
“此玉是我前现年偶尔得到,据说能护平安,你便拿着吧。”
祁轻此时,心情复杂。
这玉若是她没看错,应是她的嫁妆,合该与她那腐烂的尸首一道,被永远锁紧在冰冷的棺材之中。
原来偶尔得到是去挖了我的坟吗。
震惊未停,柳居之继续看着祁轻手中鱼佩,缓缓开口
”柳青,你想当男人还是女人。”
此时男女未辨的柳青被轰的外焦里嫩,难道说要当男人——
柳青朝着自个下面看了看,感情二两肉还可以凭空捏造不成?
柳居之自知说的有些不伦不类,通红着耳朵摸了摸手腕,等柳青平静下,继续开口
柳青,你若为女子,以后便跟着宫里嬷嬷学着些礼仪,我日后定会为你谋上一份好姻缘。”
他停了停,似是用了好大劲,紧紧抓住衣襟的手松了些,
“若为男子,这天高海阔任你游走,将军府当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我还会为你在府衙找份差事,自由自在,只是......只是你日后不能婚嫁。”
“这辈子须得一直陪我。”
后面一句话没了声儿,柳青从他口型之中,猜出一二。
眉间枷锁终于如负释重般放下,他摇了摇手中勺子,一脸轻松,只是眼中依旧还存了些担忧。
柳居之长得算是很不错的那一卦,笑时灿若星河,便是怒了,那双剑眉也衬着他似怒未怒,柳青还从未见过如此眉眼不舒的柳居之。
那个策马驰骋与马场的少年,那个喜欢犟着一张脸与她顶嘴的少年,那个爱捉弄她的少年,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以前写满脸上的心思被小心翼翼地藏起。
柳青心底柔软处被刺痛了些,顿挫着,开始不疼,只随着四肢骸骨慢慢爬着,等她回过神来,早已被压的喘不过气。
“好啊,小爹。女子衣裳多,又不用操心事情,我觉着,当然是选——”
柳青神秘一笑,迟迟不说答案。
柳居之眼中担忧更深,抿着嘴角,瞳孔中布满了红血丝,一副倔强却又快哭了的模样。
柳青突然后悔了,忙摆手示意,慌忙间,鱼佩甩出掌心,划过柳居之的脸颊,柳青转眼冲过去,压身欺上,在鱼佩掉落瞬间,抓住上头坠着红线,只是动作有些大,反应回来时,她已两手圈住椅子里的柳居之。
男人身上除了淡淡药味再也不剩下什么,起伏的胸膛与呼吸一般急促,柳青泛着酸的心便更加了一分,她就势虚虚抱住了男人,手握住椅子朝前偏头,在耳边亲启道
“小爹,虽是女子轻松,可我更想呆在你的身边。万般景象,不及小爹一个微笑,不如小爹笑笑?”
调戏小爹的下场便是,此时的柳青蹲坐在书房之中,手持笔杆,奋笔疾书。
不多不多,柳青苦中作乐,十遍家规而已,也就一百来踏纸张,顶天不过抄上一天,呵呵,一点都不多,不多他柳居之狗娘养的!
手中笔带着墨汁顺眼前划开一道痕迹,最后稳稳甩在书桌之下,再咕噜一番,那只笔便滚落进了角落中。
柳青看着被自己扔出去的毛笔,在心里衡量是死扛到底来的划算还是老老实实继续抄书。
经过三秒面无表情挣扎,深吸一口气,柳青认命般蹲下去捡笔。好汉不吃眼前亏,待她发达,定要让那柳居之抄上三十遍家规!
那笔滚的深,柳青半蹲着摸索半天,笔没捞着,掏出一地的灰。
啪唧一声,柳青手骨撞上坚物,一瞬间疼痛遍布全身,她龇着嘴将罪魁祸首拉了出来,一边甩手一边观察这四方木盒。
很普通的盒子,没有精巧的花纹,没有复杂的锁扣,上头残留着厚厚一层灰尘,只是缝隙中露出一角纸张,上面残存着墨水。
字迹是有些熟悉的感觉。
柳青扶着刚刚被撞过的地方,寻思着偷看这事到底道不道德。
“少爷,老爷有请。”
外头管事隔着窗户突然悄无声息来上一句,人影透过窗户随着火焰晃动,柳青没注意,心中一闪,赶紧揣着盒子站起,假意咳了句,心平气和回道
“劳烦父亲久等,我这就来。”
将盒子拿回房间,柳青跟在管事后头,急着赶往主房,天色渐晚,月色透入湖中,倒影出片片弯亮。池中荷叶残落,冬日里,只剩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少爷,这池子到了夏日才好看。”管事忽而转头,对着柳青来上一句。
“不打紧,冬日里也别有韵味嘛,就这样看着,倒是能让人静下心来,各有千秋不是。”
柳青应承着,不过说出的话也是心底所想,她以前便爱在池中种些荷花,看着它慢慢凋落,来年夏日又新生般长开,在死气成成的闺房之中,也是个盼头。
“少爷想的与老爷如出一辙呢,当初建池子还是参照以前的太子府模样,老爷原也是个念旧的人。”
一股阴风吹过,吹地挂在管事脸上的假笑模糊了些,此人总是给人话里有话的感觉,柳青低下头,不再回他。
最后两人站在房门之外,柳青一手掀开帘子,斜眼瞧着管事,淡淡道
“管事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还需当谨慎些才是,别丢了府中脸面,叫人看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