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我成玩家了》啾桓桓

16、坏了，我成玩家了

　　偶师温和看着陆三更，他五官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这个意思并非说他长得如何，而是说他没有什么记忆点，属于转过头就会想不起相貌的类型。

　　这不是陆三更第一次见偶师，却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幅人类男性样子。

　　说来也奇怪，黎明城鬼怪中，越是强大、越是自控、越是不被本能操控的，本体越是像人。

　　“好孩子，来试试你的手脚。”他专注望着陆三更，如同看着自己珍贵珍爱之物。

　　陆三更忽然就明白了，这并非真正的偶师，更准确来说，这是假主人的记忆，偶师是真实的，也是虚假的。

　　所以他只能在一个固定范围内固定回答，所以陆三更感受到真实偶师的气息。

　　陆三更握着偶师的胳膊坐直身体，忽然就乐了。
　　按照这个流程，赵朝会进入王践的记忆。

　　“好孩子，你刚诞生就会说话，如今还会笑了。”
　　偶师感动到落泪，这不是个夸张修辞，偶师真的在落泪。

　　他泪眼婆娑注视着陆三更，像看着稀世珍宝，像看着自己最亲爱的孩子。

　　“孩子，站起来，我会看扶着你。”他道，语气充满鼓励。

　　陆三更古怪地看着他，打量着他，以全新的眼光重新评估这位老朋友。

　　陆三更：“你制造多少如我一般的好孩子呢？”

　　偶师更加激动，他几乎泪流满面，看扶陆三更的手也放得更轻更不知所措，人们在对待珍稀的宝物时，总是会不知所措的。

　　“你已知嫉妒？还是占有？”

　　陆三更，“嫉妒如何？占有又怎么样？”

　　“嫉妒与占有都会令你强大，”偶师站直身体，眼泪从脸上蒸发消失，他满是爱意看着陆三更，“你是我最完美的孩子，是黎明城最完美的孩子。”

　　他没有用“产物”形容，他的眼神不像是看待一个作品，他态度也不像是对待一个“衣服”，他的情绪表现真心实意在“爱”这些玩偶的。

　　难怪，在玩偶之家的地盘上，一号光明正大叛变反踩，什么事都没有。
　　偶师后来忌惮陆三更是真的，但对一号没有任何惩罚，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爱着玩偶。

　　“爱”

　　陆三更忽然笑了，他微微仰首，像是透过四面的墙壁，透过真实的记忆，看向墙壁之外，看向记忆之外。

　　“你的玩偶最好没有去我的记忆。”他散发着看热闹的快活气息，“这是来自真挚朋友的真挚祝福。”

　　……

　　【陆三更记忆】

　　假主人名叫无瑕，它站在陆三更的记忆里，站在一堵“墙壁”前？它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去定义眼前这堵“墙壁”。

　　这堵“墙壁”是流动着的，如浓墨般的，无法看出深浅与边界的。

　　往上它连接着天穹，左右看不到尽头。

　　无瑕不知道这是哪里，却从心里感受到一种恐惧，一种莫名的，仿佛窥见到什么的恐惧。

　　“你是谁？”

　　无瑕听到清朗如少年般干净阳光的声音，在它身体里——或者说，在陆三更的身体里响起。

　　这明明不是“连生”的声音，但无瑕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浑身都开始疼痛起来。

　　“我是无瑕。”
　　它开口说道。

　　无瑕痛苦地闭上眼睛，它再次被控制了。

　　它不明白为什么“连生”的意识，会出现在本不该有他的记忆里。更不明白，为什么在玩偶之家主场的优势下，自己还是会被操控。

　　它张着嘴，将是谁、从哪来、为什么来……一五一十全说了。

　　“你从未来的我那里，来到现在的我面前。”阳光开朗的声音快活道，“这是你我的缘分。”

　　“不，你是一段记忆，这段记忆本不应该有你。”

　　陆三更笑得更快活，“你可真可爱。”

　　“你必输无疑啦，”陆三更语气里是真心实意为无瑕担忧，“欸，我会为你难过的。”

　　“难过什么？”

　　“难过你生命之短暂，令人哀痛。”

　　……

　　【无瑕记忆】

　　两个记忆的里、两个陆三更几乎在同时落下话音。

　　而他们话音落下的瞬间，无瑕的记忆世界变得晦涩，周围的一切蒙上灰扑扑的雾纱，偶师的面容染上黑。一开始是左眼，然后是左脸，是鼻、口、是除了右眼之外所有面部，紧接着延伸到胸、到腹、到腿……全身都是乌黑一片。

　　只有他的右眼还在，右眼的温情还在，右眼的爱意还在。

　　“你……你你……你你你会会是……是是……最最完……完美美无无无……”

　　记忆变成漆黑的夜，一切都被黑暗包围，只有那只眼发着光！

　　“无瑕。”
　　他痛苦道。

　　*

　　“王践”在灰暗的雾霾里，在废土的气息中，在赵朝的记忆内，睁开了眼睛。

　　他变成了赵朝。

　　周四的游戏规则到此刻就很明显了，玩家进入灵魂的记忆，灵魂进入玩家的记忆。

　　输得人沦为新玩偶的灵魂。

　　这样一来，陆三更的新玩偶就失去了灵魂——别说一个鬼怪产物，就是偶师本鬼进入他的记忆，也绝不可能活着离开。

　　偶师最后的痛苦，大概是现实里的偶师发现假主人的消散，影响到即将破碎的记忆里的偶师。

　　至于处在床尾的分配玩偶，大概率是一个保底，可以参与这场游戏，进入某个人的记忆，左右游戏胜负。

　　可惜，王践的灵魂一分为二，又被允诺给陆三更，站在这里的就成了陆三更。

　　这里是赵朝的记忆，更是人类的世界。

　　到处弥漫着灰色雾霾，土黄的残缺建筑上浸着暗红，周围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是瘦的小的，每个人脸上都是无神的麻木的。

　　灰色的情绪如同瘟疫笼罩在赵朝的记忆里。

　　陆三更面无表情躺在角落，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到一抹不同于灰暗的蓝出现在他面前。

　　是骨瘦嶙峋野狗一般的王践。

　　他被一只大到几乎能将他整个人覆盖的手掌提着，扔在被黄土覆盖的街道上。

　　又一只能将他整个人完全踩在脚下的脚出现了，那只脚悬在王践幼犬般蜷缩着的身体之上，像是在等一个英雄救美的救世主一般缓缓、缓缓下落。

　　“王践”不是真王践，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但陆三更也不全然不知人，他可以猜出幼年的赵朝救下这只幼犬的剧情。

　　但陆三更没有配合的欲望，比起按照剧情往下走，他对这个人类世界更感兴趣。

　　陆三更站起身，操控着身体从幼小王践身侧走过，汇入灰暗的人群之中。

　　很可惜，没能走掉。

　　无论陆三更往前走多远，无论他往哪个方向，面前十米外一定会出现被即将被踩中的幼年王践。

　　陆三更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段既定剧情上，他在很认真地观察这个他从未踏足过的陌生世界。

　　这里一切都被黄土覆盖，看不出黄土下原来的建筑、道路、人是什么样子的。

　　人群麻木地穿梭，很多次陆三更看到一样的人来回在自己身边穿梭好几次。

　　从无瑕的记忆来看，它本身没有关于偶师的记忆的，它坚信自己就是玩偶之家的主人。

　　但它这段诞生时里的偶师，是鲜活的，是带着本体气息的，是陆三更睁眼后都以为是真实的偶师出现在他面前。

　　说明这是它最重要的记忆，哪怕它自己不记得。

　　赵朝的记忆大约也是她最重要的，但就是这么一段记忆，她看到的世界是灰暗的，建筑是灰黄的，人是来回重复的。

　　哪怕是王践，只有灰扑扑的蓝衣服这一点与众不同，他本人也是灰暗的。

　　是人类世界就是这样，还是赵朝幼年眼里的世界就是这样？

　　陆三更无从得知，他觊觎赵朝与王践的情绪，却又不是特别明白，这种情绪的产生。

　　尤其是后来，他以人类躯体吃到的来自赵朝的情绪。

　　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人”
　　陆三更变成人之前从不关注人，不是因为人羸弱，而是鬼怪的情绪多浓烈到极端，人的情绪苦麻又很快消散，连同情绪主人一起。

　　这不符合他的本能。

　　直到他不得不去关注人，关注人从哪来到黎明城，关注人从哪离开的黎明城。

　　连生是陆三更第一个尝试。
　　陆三更救了连生一命，给他希望，给他选择，在他的灵魂里打下自己的标记。

　　陆三更承诺，在使用完他的灵魂与躯体之后，会给他的灵魂一个永恒的归处。

　　连生或许信了，或许没信。
　　但他到底在临死前献出了自己的灵魂与躯体。

　　陆三更站在人类灰暗的世界里，忽然意识到，或许连生最后还是信了的。

　　他畏惧死亡后灵魂回到这样灰暗的世界里，所以他相信一个鬼怪的诺言，祈求灵魂得到归处。

　　陆三更想，这是合理的。
　　他若是连生，也不愿在这样一个只有苦麻的世界。

　　那只脚在陆三更停留的这段时间又下落了一部分，眼看已经将幼年王践完全覆盖住了。

　　陆三更终于把注意力放在这个记忆重心上，他伸出手掌猛地一握，脚下蜷缩着的幼年王践痛呼都未来得及发出一声，便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