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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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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星月明,形势伏怪。他没来得及解释太多,一层又一层围得堵塞的宾客忽又生了异样。
这些宾客定住身子,仰头顶着皓月,以虔诚得近乎痴狂的神色,疯魔了起来。他们不住地嘶喊自残,暴躁得拿身子撞击长柱,不认来人,红了眼一般,互相殴打。
很快,不少人头破血流,衣衫浸出了血渍。血腥气飘散在滞闷的空气中,蛊惑得他们越发疯狂。
他们眸色深幽得没了半分神采,只有更加疯狂了撕咬,如同野兽,要将血水铺着在整个地上。
“这样不行,他们继续下去定会死的。”云桑子担心说道。
乌月引宴客,失魂注血河,他不知道背后那人目的何在,小半个乌衣巷的百姓......本是来入宴席,享烟火盛会的,就这样像困在笼中的鸟兽糊里糊涂地等死,实在委屈又无辜。
或许早之前,他们来宴席之前,这就已经是一个局。
困窒得让他们猜不出意图的局。
云桑子想起上回探入魁姬院落,她周身满是黑气笼罩,血液自她身上流淌而出,裹挟着黑气倾泻不见了。两次都有血液诡异流出,兴许有甚么联系,答案还是在魁姬那,他们得先找到元萝。
“先制住他们罢,然后我们去找你阿姐。”云桑子循着方才元思牙的法子,提气将石子悬起,飞快掷出,阻挡了其中一人的疯狂举动,那人倒在地上,气息平稳下来。
他又加了几分力气,同时悬起数十个细碎石子,击中就近几人的脚底,稳住他们的情绪。几次提气下来,云桑子汗水沁入了领口,府中站立撕打得疯魔的人,依旧难以计数,血液喷涌,他极力作法制止他们,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难以相衡。
“来不及了。”他想了想,对元思牙说:“你可会气沉丹田,使些拳脚功夫?”
元思牙眸光一闪,晦暗不明地抬眼,静立沉缓了会,轻点了个头:“酒肆常有三教九流之徒,我们总要会些拳脚,以作自保。”
“星陬门术法本不应外传,但如今情况危急,我一个人力气太慢,你来帮我罢。”云桑子站开了些,作起手式,“我现在教你一招剑术,你看好了!”
说完云桑子口中念诀,手腕翻转,气息沉流之间,他指节施力:“起!”
周身顿时光芒大盛,一颗石子提起,云桑子双手交叠,捏了个极复杂的手势,伴以咒符,不过一眨眼,石子似有分身无数,齐齐悬在半空中。
“此招以剑法为引,取星汉灿烂之意,以一化千,满目光华。”云桑子对元思牙大致解释,“而今把石子当作长剑,道理不变,多出数倍的力量,一齐制服宴上这些人要快许多。”
他再一次施力,许多颗石子同时飞出,恰好又击中一层狂躁不止的宾客,不留遗漏。
术法再精妙,也只是一刹那的事。元思牙敛着眉头,从方才的景象中缓神,夜风中沉默站立,陷入良久的沉思。
云桑子见状又施了一遍,这一回许多人倒下,放眼望去,还有约莫一半人,血色几欲染至长廊。
见元思牙低眸,云桑子明白了几分,抿唇宽慰道:“没事,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他心绪平和,倒没有过多失落。元思牙只是普通人,从未修道,不懂术法,一时学不会也无可非议,是他强求了。
总归自己救济世人,除邪卫道的路上,一直拼尽了全力,事已至此,还剩一半的百姓互相屠戮,血肉模糊,他只能尽人事,听从天命罢。
术法耗损心神,他勉力再施了几次,一回比一回力竭。云桑子跃上空中,看见最后仅剩的一小部分血红得看不清面容的宾客,咬牙运了真气,抬手要使出招式。
不料气息不继,他一个恍神,从半空坠落下。
元思牙眼疾手快,堪堪接住了他,两人往后退上几步,云桑子抬眼看着元思牙,叹了口气:“多谢。”
说完站稳回神,起手式想要再试一次,被少年拦下。
“我试试吧。”元思牙挡在云桑子面前,照他刚才所做,分毫不差地念诀施术。
少年的动作自然平缓,不见丝毫刚入眼底的生疏,手中划过术法,刹那之间,耀眼的光华生起,照见整个空庭宴席,气流来回涌动,吹拂少年的碎发。
元思牙长身站立,不为所动,看着不远处如困兽般失了心智的宾客,神色平静,施罢最后一个招式:“破!”
无数石子如流星,淬着盈润的光泽,像利剑般从半空中飞射而出,同时击中剩下宾客的脚底,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仿佛气场积涌,忽又喷薄而出,残余的灯火摇摆闪烁,窜动之后又归于先时的柔和。
一阵空旷破月的寂静后,剩下的人齐齐倒下,精美奢华的宴席空地,顿时成了数千人横身晕倒的修罗场。
云桑子愣怔得不知说什么,看着满地的宾客,又看向站在其中元思牙。眼下危机四伏,萧夜疏清,他却没由来生出些不合时宜的复杂情绪。
不骄不躁,聪慧沉稳,只是目过一遍,便可青出于蓝,术法堪叫惊叹。
若元思牙不是元萝的阿弟,凭这惊人的天赋,他定会招他入门中修行一场,他的大道,或比自己还要长顺。
“走,去找你阿姐。”半晌,云桑子闷声说了这句,与元思牙一道,离开了这里。
***
元萝坐守了很久,安安静静看着魁姬,不知兀自又心魂神游,还是思索着如何处置她。仿佛一方庭院已与外界隔绝,周围安静得诡异,她感应不到远处寿宴上的任何音讯。
屋舍窗扉紧闭,只有孤灯微弱,照见些许影子映在回廊一面。
她想了想,起身走向铜灯,将里头的灯花一挑,火光渐盛,屋舍里顿时明亮许多。
魁姬难受地哼出声来,被蔓藤困缚的身体,不自在地挣扎却无济于事。元萝俯身扶住魁姬,双指探上她的心头,一股暖意缓缓注入。
云桑子与元思牙破门而入时,恰看到这一幕。
魁姬面容尽毁,不人不鬼地被蔓藤束在地席上,满身的妖冶和戾气,浸染了整个屋舍。元萝跪身半抱着她,低眉柔和,毫无防备。
“妖孽,莫要伤人!”
元萝闻声回头,还来不及出声阻拦,云桑子长袖一甩,身前的魁姬已被掀翻在地,又是一阵喑哑痛苦的低吟。
元思牙上前护住元萝:“阿姐,你没事吧?”
元萝稍作失神,而后露出笑意,对他摇了摇头:“阿姐没事,你不要担心。”
许久的错综混乱,压抑在心头的浊闷,在这一刻乍见到元萝险些被妖邪接近时,倾然爆发。云桑子见魁姬被蔓藤束缚,以为已有定数,不愿再耽搁,伸出手来祭出星沉剑。
提剑蓄气之时,身后元萝出声唤住他,道出了真相:“道长不要冲动,魁姬是人。”
剑气倏然一收,云桑子疑惑看向她:“人?”
莫说道长难以相信,纵是元萝一开始探到魁姬的心脉,也是后怕莫及,险些造下杀孽。她明白道长的诧异何在,自元思牙怀中起身,一声不响靠近魁姬,单手触及她的胸口。
“她确是人不错,虽心脉微弱得摇摇欲坠,却还留有一息尚存。”元萝施手,继续为她注入暖意。
方才劲风甩开魁姬时,她确实柔弱无力,没有半分抵抗,云桑子以为是元萝的法器蔓藤困缚住魁姬的缘故,让她的邪气就此封住了。
原来并非如此,魁姬做的事万般诡异,却竟然是人。
云桑子道心不稳,一时冲动,差点酿下大祸。
“......这样。”他讷然收回手,不知名的情绪莫名涌上心头,让他立在屋舍中,观视环顾,茫然得又无措起来。
“她虽是人,却与而今境况脱不了干系”元萝点头,看着魁姬的面容,困惑说道:“元萝始终没明白,究竟是什么力量,驱使她所作所为这样奇怪。”
他们亲眼所见,岑老爷如何为了魁姬纵情销魂,更莫说,魁姬屋舍中生出的影绰黑气,有她的血液倾流,与黑气融于一体。
若不是妖,那些事情又算什么。
更莫说对自己下得狠手,不吭一声划破容貌。
元萝想不懂,只知道魁姬是人,便不能对她动手。她见魁姬身体虚弱如提线的木偶,为了替她留一线生机,元萝便渡入灵气,护住她的心脉,等阿祇他们过来再说。
而后道长与阿祇破门,见到了方才那副景象。
“这方庭院气场已改,封塞不开,我探知不到丁点气息。外头如何了,岑老爷他们还好吗?”她想到什么,问向他二人。
烛影一晃动,庭前长壁上的身影,似也静默地拨动了一瞬。两人低垂了会,难得悄寂下来。
云桑子苦笑一声:“怕是比你想象的,更差一些。”
露天夜席上数千人迷惘抽魂,行尸走肉的惨状,他不想在元萝面前多提,匆匆几句带过,对元萝说道:“好在一越也是高人,守在内宴施法,护住了岑老爷与一众客人。”
元萝看着云桑子,又望向元思牙。
元思牙敛着身,对她解释道:“阿姐走后不久,席宴便出了意外,有数团黑气窜入,见之生煞,是一越僧人出面,以梵音循循导之,又用金印开出一方结界,庇护住了内宴那些人。”
“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元萝不解。
元思牙低下头,继续说:“一越僧人的术法,可护一间屋舍,却护不住府上所有人。他应是早看出我们此行的目的了,想着与我们互相助益,或能解下岑府这劫难。”
毕竟......这不是一两人被祸害的事宜了,若小半个乌衣巷人今夜命丧在岑府,鬼神之说难禁,长安势必一片惶惶,不得安宁。
元萝点头,后知后觉:“怪不得,宴席中我欲寻机离开,是他出声帮了我。”她不久前思索良久而不得知的困惑,似乎找到了缘由。一越知她心中所想,三言两语地帮她省下许多冗余的力气,除却慈悲修行的本性所在,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看来他特地让我来到魁姬院落,好叫我,看住这头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