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楔子 ...
-
清冷的秋夜，明月高宣，本该人声鼎沸的淮河一片死寂，只有河畔的芦苇杆和河心的几页扁舟在秋风中不时轻晃。
最中心的一尾扁舟上，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那袭白衣上至衣襟下至衣摆都显得脏兮兮的，甚至衣摆还染上了不少鲜血，定睛看去，他身后的船篷中横七竖八的摆着十来具尸体，干涸的血迹在甲板上留下一摊不大不小的乌黑。那男子身长玉立，俊美的面上毫无半分血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死气满满的青白之色来。
“吾皇有令，陌王秦陌弑兄犯上在先，私逃出宫在后，着我等金羽卫就地格杀勿论！”
另一船上，脸上自耳根至下颌有着一道狰狞伤疤，着一身金色铠甲的雄伟男子开口道。
“咳咳……咳……”一阵急促而剧烈的咳嗽，腹中绞痛一点点越发清晰起来。秦陌半掩着口鼻，消瘦单薄的身子不自主的弯了下去，剧烈的颤抖着，有殷红的鲜血自指缝流下，落在甲板，甚至是衣摆上。
一时间，这曾经嚣张跋扈的，受尽先帝疼爱的纨绔摄政王竟显得几分瘦弱，几分可怜。
“秦宣那人倒真是足够谨慎，都亲眼看着我服下‘奈何’了，还是不肯放心。”狭长的凤眸上扬，一半嘲讽一半讥笑，却不知是在讥笑谁“这般心机深沉，难怪我当初被他骗得团团转尚且还不自知。”
又或许……他不该怪秦宣心机深沉，而应该怪他自己太蠢，轻易便被表象所迷惑，做了别人手中的一把刀，拼尽全力为别人消除了前进路上的诸多阻碍，最后只得到了一枚‘奈何’。
这‘奈何’，既不是无可奈何的叹息，也不是文人墨客的伤春悲秋，虽然名字好听，但是它实际上却是一种毒，一种，无解的毒。而这奈何之名，便是取自阴间黄泉路上的‘奈何桥’。服下此毒者，前三日腹痛如绞，武功尽失；第四日经脉俱断，犹如废人；第五日遍体血液逆流，七窍流血；第七日，毒火攻心，遍体生脓；第七日，万毒噬心，去往奈何。
而今日，已经是秦陌服下此毒的第三天。
“对了，许言他今日怎的不在？倘若我未曾记错，他现在已经是金羽卫统领了吧？”强撑着直起身子，秦陌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严正点了点头，却对于许言不来的原因避而不谈，只是回答道“许统领他不仅是金羽卫统领，还是陛下亲赐的刑部尚书。”
“呵……”秦陌自嘲的低低一笑，眼中流露出怨恨，悲怆交杂的复杂神情来“好啊……好个金羽卫统领，刑部尚书……如此得秦宣看重，难怪要为了他而背叛我……哦，不对，他或许压根就没有拿我当成过他主子，又谈何背叛呢？”
呵……只是虽然话这么说，心中却依旧是难以释怀啊……真是没有想到，他千方百计从秦宣手里讨来的，放在心上看重的人最后却给了他最疼，也是最狠的一刀。
我愿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殿下，许统领他——”严正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目光触及甲板上的鲜血之后，刚欲出口的话戛然而止，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殿下，不管您信不信，但是我相信长风他不会背叛你。”
而且……不仅不会背叛，还忠心的紧。
“……没有吗？”可惜，这些都不找了了。
唇角扬起一个久违的弧度，隐隐约约间又似曾经那个总是不肯好好走路好好端坐的纨绔少年，往日记忆一点一点浮现：
繁华的太子东宫中，白衣少年指着地上跪着的黑衣暗卫，下巴微扬，气焰嚣张：“这人甚合本王心意，所以，他，本王带走了。”
…
陌王府，明月朗朗下，黑衣暗卫摘下脸上面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救命之恩，昊天罔极，为了您，许言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然后？
然后，他率府中侍卫追查一波来历不明的刺客，半路却遇到了围截，一众侍卫为了他死的七七八八，而说好会带着暗卫来接应的许言却迟迟未到，最终寡不敌众，他被打伤后带入皇宫，被迫服下至毒‘奈何’，丢在阴冷的地宫之中。
但绕是此时，他也未有半分怀疑许言，甚至担心他未来是否是因为遇到了什么危险，是不是受伤了。直到，从门口放哨的侍卫闲聊中他才知道，原来他心心念念担心的那人不仅没有遇到任何的危险，反而是已经飞黄腾达，成了宫中举足轻重的金羽卫统领，手握八万金羽卫，威风的不行。
那一刻，秦陌觉得他就像是一个笑话。
一个，荒诞而愚蠢的笑话。
没有任何的言语，甚至连表情都还是刚刚那个表情，很轻的，就像是一片羽毛般的，秦陌轻轻跳进了波涛汹涌的淮河中，溅起一片水花。——却也只有一小片水花，然后便再没有任何的动静，便宛如他这短短的一生一样。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过是死路一条，与其等着毒发遍体生脓而死，倒不如自己选个死法，好歹死的体面一些。
身体包裹在冷的刺骨的河水中，冰冷一点点将躯壳和意识吞没，在这森森河底，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陌王爷终究是闭上了眼，沉向了河底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飒飒秋风吹过，河面上一片死亡般的寂静。
“走吧，”好半晌后，严正才缓缓开了口，这一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干涩的厉害，几乎不像他的声音了：“我们的任务完了。”
十数金羽卫划起小船，很快向码头靠拢了过去，临上岸的最后一刻，他回眸看了一眼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显得很是美丽的河面，前进的脚步不自觉的顿了顿。
殿下啊……许言他哪里会背叛你呢，他只是有他自己的苦衷而已啊……在这动不动就烽烟四起的乱世，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上位者手中的一枚棋子，甚至是一只狗罢了，身似浮萍无所依，只求能有一隅之地，安身立命。
月光下，淮河河面一片风平浪静，将一切黑暗与污秽掩盖。明日太阳在度升起时，这片河面就会被染成温暖的，象征着希望和神圣的金色，那胜者，会披上金色的龙袍，站在这天下最尊贵的地方，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受万人敬仰；而输者，注定消逝于滚滚东逝的流水中，所以…他没有错，他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