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明月无双

2、看祭祀

　　官兵跟在后头，钟炎大大咧咧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去了鬼族皇宫。

　　鬼族人不愧是骄奢淫逸的典范，这宫殿建的仿佛要与天齐，亭台楼阁不必提，自然是鬼斧神工，有山有树有花有鱼，气派十足，且有一条长长的冒着热气的水流从远山而来，被引进一处假山石围起来的花园内，听鬼族人介绍，那是他们帝君平时沐浴的场所。

　　我瞥了一眼钟炎的上半身，果然肤若凝脂，饶是与杨贵妃比起来也不会输到哪里去。

　　还挺注重保养，我心里暗暗想。

　　进了皇宫内殿，那里早有人在恭候着，除却四边跪着的奴仆外，就是殿上那位衣着华贵的“人”了。

　　钟炎向我耳语：“是我们的幽冥大祭司。”

　　便是那个传说中在鬼族没落之时挺身而出扛起大梁，使鬼族又延续了一千二百多年之久的幽冥大祭司。

　　面见这般传说人物，虽然是与我们势不两立的一个大能，可我竟没有沐浴更衣，实在是失敬。

　　大祭司坐在皇宫侧首，乃是鹤发童颜一位枯瘦的“人”，或许是因为他身边死气太盛，我只看一眼就觉得浑身不适。

　　我有些担心会被识破，毕竟我三清司与他九幽殿曾经打的不可开交，两方势力一旦起了冲突，便会死伤遍地血流成河。我尚年轻，不想因为搞个任务出了差错，就英年早逝在这里。

　　更何况，如若我出了差池，钟炎也会难过，我不忍心。

　　不对，我怎么样关他屁事。

　　我刚想以眼刀暗戳戳地痛刮鬼帝，可他不晓得是不是当做了我在抛媚眼，于是一挑眉，笑吟吟地对我说：“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

　　我立刻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他仍拉着我的手，我竟从天生通体冰凉的鬼族人手心感受到一丝温暖，若非我受同心锁影响过重，那便是这位鬼帝钟炎，其实并不是纯粹的鬼族人。

　　这样的情况倒是头一回听说。哪一界哪一族的君王族长若不是纯血，一定会遭到附庸们的弹劾。

　　幽冥大祭司老奸巨猾，必然知晓钟炎并非纯血鬼族，却依然对他表现出了应有的尊敬，有问题。

　　这两人要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么计划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鬼族阴谋。

　　再或者，我妄加揣测，他们两个或许有血缘关系。

　　扶持自己的亲儿子上位，大祭司垂帘听政大权在握，非常合理。

　　大祭司的皮肤灰暗无光，这是鬼族人实力强大的象征。我再悄悄瞥了一眼钟炎，他的皮肤虽黑却富有光泽，看着倒像是成日不着家晒的。

　　钟炎居然发现了我的眼神，他立即对上我的目光，不知道是疯了还是如何，我竟从他的眼睛中，瞧出了浓浓的情意。

　　此刻牵着我手的人要是沈洵，我能直接给他几巴掌将他扇醒为止。可他是钟炎，是鬼帝，这里是鬼界，我不能像在仙界那样放肆。

　　于是我安静如鸡，听幽冥大祭司说话：“帝君，今日的祭祀大典，您可有准备？”

　　我皱着眉听完，就见钟炎甚爽朗地笑道：“朕当然准备好了。”

　　眼瞅着把我二人捆在一起的大锁越来越透明，且在我们手臂上留下了深红色的线条纹样，隐隐有把我们永生永世锁在一起不分开的迹象。这等紧要大事实在不能耽搁，什么祭祀大典，我完全不在意，只想赶紧押他回去复命，好找到月仙姑姑把我们的锁解开。

　　大祭司看了一眼杵在他家帝君身边的我，那种眼神，令我猛然浑身起遍了鸡皮疙瘩。

　　他静了片刻，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似笑非笑的声音说道：“带帝后同去祭祀大殿，也不是不行。”

　　仙人不得通鬼族，宁死不肯死节操。

　　我堂堂小紫微星，天君关门弟子，三清司在册公务员，不说闻名六界，起码也是威震一方，此刻却要在此时“委身”于鬼帝，受这般折辱。

　　我二话不说，立刻抽出避水剑，在被锁起的左臂上比划了一下，找准了合适的位置，一闭眼一心狠，一剑下去。

　　却没感受到痛，我小心睁开眼，却发现幽冥大祭司正直勾勾盯着我，在他如死水潭底般的眸中，我仿佛看到了这辈子最令人恐惧的、来自地底深处最阴暗的那股力量。

　　他仅使了一根手指，内里包含的力量就能将我的避水剑控住，如果他想，他甚至能把天君赠我的避水剑占为己有。

　　我平生第一次感到恐惧。

　　下三界自古就有杀人夺剑的不成文血规，我在此处很是受限，法力回流缓慢，若是不小心埋在这里也算运气不好。

　　我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天君他爱徒的死，而去找鬼界实际的一把手幽冥大祭司论一论剑法，挑一挑战火。

　　钟炎在此时对我耳语：“莫怕，有我。”

　　话音刚落，无形中钳制住避水剑的那股威压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有力的力量，将剑按原路送回了我腰间的剑鞘。

　　看着他胡子拉碴、略带沧桑的侧脸，我竟觉得有些安心。

　　可他甚至连我大名都不晓得。

　　我竟在这短短的一天内，对一个罪行恶劣到被三清司通缉的杀人鬼动了凡心，还是两次，这是比静海菩提开花结果还要罕见的事情。

　　若是走漏了风声被仙界的人知晓，除了被谴责外，就是会被编成八卦小报流传个十年八年，标题我都想好了，叫《仙界天君私生子紫微仙君因恨生爱痴恋罪大恶极鬼界帝君，顶级禁断之恋，不看后悔一千年》。

　　真是见了鬼了。

　　他们鬼族的祭祀和我们仙族人不太一样。

　　我们只需要拜拜列祖列宗，乞求先祖庇护，摆点果盘点心，再派点善男信女念晦涩难懂的经。整个过程庄严又神圣，不管祭拜的人心里是否虔诚。

　　而他们鬼族……

　　我亲眼看着钟炎面不改色地又吃下一块血淋淋的心，脑子里只想一吐了之。阶下鬼族的族人都在张牙舞爪地跳着他们特有的舞蹈，看得人头昏脑胀。幽冥大祭司挥舞着手中那根不知由什么妖兽的腿骨做成的权杖，嘴里叫喊着他们鬼族的语言，我都听不太懂。

　　看来从前在九州书院里念书时，做过最错误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好好研读其他界大族的语言，导致现在什么也听不明白，只能干瞪眼。

　　出于某些原因，我很担心钟炎，难得这人有这么好的胃口，连续吃了十几枚心脏，连血带肉。若是我，能干脆利落地把昨天的饭吐出来。

　　我听得昏昏沉沉几欲栽倒，却又因为某种原因担心某人安危，强逼着自己不要合眼，一个时辰过去，不用照镜子就知道，我的眼睛一定是血红血红的。

　　我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钟炎，心里想着不着边际的话：钟炎既然不是纯粹的鬼族人，也就不在天帝厌恶的范畴里，恰好我没有仙侣，这么多年也恪守本分从来没招惹莺莺燕燕，那还是可以找机会给天帝提一提他的。

　　他老人家担心我的婚事许久了，从前怀疑过我和九州太子沈洵有一点点私情，还旁敲侧击地试探我日后会不会远去九州不再回来。

　　要我说他老人家真是多虑，沈洵某日将我换下的里衣高价卖给那些昏了头的小仙子们，我知晓后便把沈洵腿骨打断两根，天君亲眼见识过我们的关系是那样‘要好’，就打消了这个怀疑。

　　我身份摆在那里，又贤名在外，只得求娶帝君、龙王、族长的本家嫡女，恰好这一辈的仙家高门贵女为了不嫁给沈洵都早早地把自己嫁了出去，完全没有留给我的那一份，简直是天公作美，我只能勉为其难地迎娶一下鬼族帝君了。

　　到时候两家长辈坐着好好谈论一下婚礼杂事，高堂是幽冥大祭司和天帝，婚宴上一定高朋满座其乐融融，我拉着盖着红盖头的钟炎，给各位宾客敬酒，那个场面，特别喜庆，趁机还可解决一下仙鬼两界这几千年来的关系僵局，我就是外交联姻第一人。

　　若是天帝翻脸不认人，不认钟炎这个徒媳妇，也不打紧。我大可放下一切身份带着钟炎去私奔，找个没人的地方过没羞没躁的日子，先过他个三五百年，什么时候闲了再去捡个没人要的小孩子养着玩，就像天帝当年捡我一样。

　　我可以做个教人剑法、仙术的老师，钟炎可以教人怎么做面条，怎么练肌肉块子能好看。

　　他那一身肌肉确实好看，线条流畅，手感丰富，我之前趁乱摸了一把，又软又结实，给个神仙都不换。

　　我就这样胡乱地想着，想的口水都要兜不住了，台下的“歌舞节目”才堪堪结束。

　　到此，我已近乎完全忘却了此番下鬼界之目的。

　　为什么钟炎的身份信息在三清司出了差错，以至于令我区区一介实习生来干预二界局势、捉拿鬼界帝君，定是要上天找三清司问个明白。不过，如今有迫在眉睫的事情，其他容后再议。

　　那同心锁，威力属实猛，这才过了不到半天，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奔向了钟炎，而他时不时地望向我，眼中饱含深意，也能证明他的心是属于我的。

　　我脑海中仅存的一丝清明向我规劝：钟炎之前是杀人不偿命的鬼匪，现在是本代恶贯满盈的鬼界无上帝君，我，紫微仙君，不可能，也绝不应该爱上他。

　　我内心正天人交战，站在祭台旁边的幽冥大祭司倒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不一会儿就冲着钟炎道：帝君，您还记得我们鬼族继承大统的最后一道考验吗？

　　什么最后一道考验，难道要生吃帝后本仙君的心脏才算结束吗？

　　钟炎回：“前往无疆鬼域，战胜新一任‘无形’，拿着它的心脏回鬼界，用它的眼睛装饰配剑。”

　　嚯，听听都觉得可怕，你们鬼族人也太血腥了。

　　等等，无形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