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沙洲冷》沉睡十四

1、第 1 章

　　白鹭洲,夜,晚风呼啸.
　　岸边一色银光,月光的恣意挥洒与纯白沙岸相映成辉.
　　驿亭,亭身上满是明显的风沙侵蚀的斑驳.亭旁栓着的一尾腐朽木舟在海浪翻滚下飘飘荡荡.船客,早已没有,多年以前.船夫,仍有,或许.孤寂的天幕下一切宁静.
　　驿亭邻处有石壁,壁上刻字若干,模糊不可辨.壁下有人倚壁而坐,竟然!
　　白衣胜雪,亦为白色的发带随绕壁而过的夜风一并起舞.那人手中鱼竿颤动不已,石下水声大作.片刻,一尾鱼儿跃过水面,摆尾而去,只剩鱼竿轻晃.鱼儿竟也未眠.仍是夜风卷舞,弯月如钩.海浪缓缓拍打沙岸,平静得仿佛刚才什麽也没发生,那人依旧呆坐凝目远眺,似对身边一切浑然无觉.

　　谧静的小村庄,失忆的男子,无邪的少女,历史中相似的一幕幕如戏剧般重复上演着.
　　他从不曾去记过自己的名字,也不寻求遗失的过去,反而每天微笑着听村人们叫他“白”,享受地在村中过着宁静的生活.直到某天,一个过客,一个见到他便拔刀相向而后败在他手下的过客.那过客离去时嘲讽般地道：“一代刀神竟抛业弃刀甘心窝居在这无名小村中.”那之后,他眼中出现一丝异样的光芒,似回味,更似迷茫.他似乎记起了那屹立武林的醉刀阁,记起那把战无不胜的留醉刀,记起了自己在江湖中的叱咤风云.少女隐忍着悲伤坚强地问他：“小白要走了吗?”他看看少女,目光又攸然越过她望着窗外下落的夕阳,而后仰头微笑,笑着对少女摇了摇头:“我是小白,不是刀神.”他轻轻把少女拉进怀里,轻松地看着夕阳,仿佛看到曾经的辉煌,曾经的勾心斗角与武林纷争都随那如血残阳没入无尽的海中.
　　他仍旧生活在村中.与少女在白沙岸上漫步、拾贝壳,在古石壁后看日升月落,听潮水涌动,看着满天星斗憧憬未来.他教村中的孩子们识字读书,时而也与他们嬉戏,有时也会跟着村中的老人学编网或向村民们学不知何时何处传下来的山歌民谣.一切都那麽平凡,平凡得他似乎不曾有过不平凡的曾经.
　　那天,晚风和煦,他身着火红喜服,身边是凤冠霞披的动人少女,垂泪红烛的光影摇曳中他满心幸福与宁静.
　　然,一切,瞬间改变.静,静得可怕,可怕的静毫无征兆的吞噬了欢娱的笑声和喜庆的气氛.改变一切的是一把刀,战无不胜的留醉刀!此刻,被钉在白身前的地上.醉刀阁副阁主率青衣弟子十二名迎白回阁.
　　刀气,逼人,来者更是霸气逼人.白视而不见,轻提起地上那把熟悉的刀,举刀至胸前凝视良久,屈指一弹,留醉久久嗡鸣不息.“留醉……”他摇头轻叹.
　　“老爷子让你务必回去，还望阁主你以大业为重.”副阁主面无表情.
　　“大业……如今这权势还算不得大业麽……就算真成了他心中的大业又如何呢,不仍是勾心斗角的江湖纷争吗!老爷子……爹他怎还是放不开……”
　　“放开?我们萧家家道中落七十余年方出你这麽一个奇才,非但使我萧家重振于武林,更创建了声动武林的醉刀阁.如今以醉刀阁的声势就算一统武林也绝非难事,你却叫我们放开?!”
　　“……”白沉默半晌,蓦然发力,随气而至留醉刀应气而碎.众人震惊,副阁主脸色铁青,狠狠道:“我明白了.”带众弟子转身离去.白轻声道：“不送.”话音未落,副阁主扭身拔刀猝然发难,白始料不及忙翻掌蓄劲错步上前,谁知刀却并非实攻向他而是划过他的劲气而去.少女听得四周气氛不对几经犹豫终是掀开盖头,始方掀起便觉胸口一痛,身子便不由自主软了下去……白惊愕当场.副阁主身后一声暴喝:“进!”众青衣弟子闻声而动,拔出各自兵器向村民欺去,他们竟似要屠村!蓦地夜空中一声长啸,只见副阁主人飞三丈外,一道白光穿梭众人之间,而后十二青衣弟子无一活命.白衣鼓动,杀气一时满溢天地.
　　白将真气不断度入少女体内,她的身体却仍渐渐变冷.“小白……”她想抬起手,最终仍是无力垂下,手中是那株最爱的满天星.白缓缓抽出满天星:“星儿!”泪终于滴下.
　　“不杀你念你是我大哥,也是为了爹,从今时起,我与萧家再无瓜葛,你我兄弟之情就此断绝.日后不得再来此地不然休怪我无情.”白抱着星儿远远离去.
　　海边多了一座新坟,坟头一簇簇满天星摇曳变幻.壁下倚坐的白衣男子不知是在看地上的满天星还是天中的满天星,或着在想石壁上破碎的记忆,他们未完的记忆……“某日，星儿为我缝制新衣一套”、“某日，白唱新学的歌谣，那套衣服在他身上很好看”……“某日，星儿第一次在我面前落泪”、“某日，白竟为了一株满天星飞身上山壁，担心，我会一直收好它”……“某日，说好永远在一起”……
　　武林历384年,醉刀阁阁主萧笑之猝然病故,名刀留醉随葬.醉刀阁副阁主、萧家长子继阁主之位.武林历385年,醉刀阁四大长老叛乱,江湖再乱.阁主萧霸之于一月内平乱,重整醉刀阁,威摄江湖.武林历392年,醉刀阁一统中原武林……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寂寞沙洲冷,寂寞沙洲又该思念谁……

作者有话说

　　听完歌随笔一章,就此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