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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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失去的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句话，却也仅仅只是把它当作一句话而已，而不是当作真理来相信。往往要经历过失去的痛苦后，才能明白。当我明白时，也是这样，已经无可挽回了。
也许我要感谢他，让我懂得生命的可贵。可是我只是恨他，恨这捉弄人的老天，恨这无常的命运，因为，他教会我懂得这个道理的代价，是他的生命。
往往留在世上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这句话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却很少有人能够亲身体会到这里面的酸涩。想他，只能靠回忆活着，而且那回忆，也是默片一样的灰色。踯躅独行于世间，孤独寂寞无时不侵蚀着我。于是我染上了酒瘾。
酒也许是最好的麻醉剂。有人说酒入愁肠愁更愁，我却觉得一醉方能解千忧。醉了，我可以看见他，可以摸到他的身体，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气息，可以，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地，对他说，我爱你。
他听了应该会高兴吧。他在世的时候，我们从相看两厌，到惺惺相惜，到相知相恋，到，生死离别。十几年间，我从未对他说过这句话。是的，我害羞，我鸵鸟，我死要面子，我以为只要用行动表示就好。所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在他生病时为他熬粥；从小娇生惯养的我，在他为工作忙碌时，打扫家务；一直高高在上心高气傲的我，在他面前乖顺如小猫……
可是，不够。我以为我做得够多了，却不知，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为我挡住了更多的压力，为我做出了更多的牺牲。我做的，远远不够，不及他为我的万分之一。
我骄傲，我自负，我任性，我甚至一无是处。
起初确定心意的那段时间，真的很甜美。连天空都是幸福的颜色，连空气都是甜蜜的味道，风都是温柔的，水都是深情的。
然后我跟家里说，有同学租到便宜的房子，我搬过去跟他合租。我们同居了。像一般的新婚小夫妻，新婚之夜很甜蜜。我们订了蛋糕，吃烛光晚餐，喝着他从家里顺来的他老爸珍藏的红酒。酒不醉人人自醉，我醉倒在他深情的凝视里，醉倒在这无边无尽的幸福中。
他总是宠着我，把我宠得更加无法无天。他温柔地看着我，小瑞，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吃吃地笑，咬着他做的冰淇淋，问他，凉拌，炖煮，清炒，红烧，你喜欢哪样？然后在他吻上来前故意躲开。
幸福持续，却并没有太久。国庆的时候，我们都没回家，他父母突然上门来，看见我们在沙发上纠缠。他父母是知识分子，很有理智，并没有当时就发作，只是把他叫进书房谈话，出来的时候，他的脸色煞白。他母亲默默地流泪，一眼也没有看我，他父亲扶着他母亲，当晚就回去了。
日子开始裂缝。
然后呢，我的父母也知道了。他们都是易冲动易恼怒的人，先是在他家闹了一场，后来又冲上门来，把我打包回家。我自然不愿，看向他，他慢慢转开头，给我一个侧面。
被禁足在家的日子，滋味真的不好。爸爸打过我，妈妈也哭着求我，小弟连上厕所都躲着我，怕我有不干净的病，后来干脆上了寄宿学校。家里有根小臂粗细的木棍，据说是一根柏木，笔直结实，爸爸就用那个打我，手臂，腿，腰，背，到处都是青青紫紫，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自己推拿活血，背上够不到，只能趴着睡。
最后一次谈判破裂，那根木头敲在了我的头上。
一瞬间，我想到了解脱，我扯起了嘴角，就像每次在他面前，发自内心的，他总是一边轻吻着我的嘴角，一边呢喃，这是最美的微笑。可是这一次，没有吻，只有鲜血流出来。
躺在病床上，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外面，希望能够看见他的身影。好一点的时候，我就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草坪，通往医院大门的小道。可是，失望一次又一次地袭击我，到后来，快要麻木的时候，我终于又听见了他的消息。
妈妈坐在床边削苹果，削到一半的时候，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要结婚了。
脑中一瞬间空白，听见妈妈的惊叫，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带着氧气罩，嘴里还有血腥味。
他要结婚了。
这五个字这样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婚礼在下个月初，今天二十七号。真是匆忙。听说他爷爷因为他旧病复发，只剩下不到一年可活了，最后一个愿望，是看到他像个所谓的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
在我们的事之前，他从来都是一个孝子。况且，生命中从来都不是只有爱情的，有时候，亲情、友情，或许都比爱情更重要。我不怪他，真的不怪他。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上，也会这样做。人，总是不能抗过比自己强大的事物。过刚，则易折。
他婚礼那天，妈妈把我看得很紧，连上厕所也要跟着。我借口想出去转转，故意把外套扔在被子里，妈妈把我推出来，又去为我取外套。我趁机把她锁在里面，匆匆出了医院。
太久没有好好走过路了，才几步就双腿发颤。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比头痛更剧烈的心痛，我上了出租车，来到他举行婚礼的酒店。
再见他一面，只一面。否则，我就再也见不到，属于我的那个他了。今天以后，他就将属于别人了。
酒店很热闹，他的父母都是有名望的人，他也是事业有成。我混在人群中，进了礼堂，只敢站在花束后面躲着。看到他了，才几月不见，他瘦了很多，却还是那么风度翩翩。笑着招待客人，只有我看得出来，他的笑有多勉强。他不时抬起头来向门口张望，似在期待什么。是在……找我么？
剧痛袭来，我仓皇而逃。
其后的日子，都是灰色的。他的爷爷还是去了，他试图找我，被我爸妈奚落一番，还遭到了我爸的暴打，却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他说，他是来道歉的，希望我能幸福。
我笑，恨他的狠心。然后经过半个多月的计划，终于躲过爸妈的监视，在他结婚的酒店订了一间房，约他出来。
他到的时候，我已经神思恍惚了。只知道他抱着我撕心裂肺地叫，真的是很心痛啊。我很高兴，这就是你要放开我的后果。我痛苦，也不会让你好过。
因为，离开你，我怎么可能幸福呢……
后来便没多少印象了，恍惚间好像感觉到他抱着我下了楼，然后听到了巨大的响声，再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醒来后又是医院，强烈的消毒水味。全身很多地方都被绑带裹着，腿上也打了石膏，活像一具木乃伊。我看向一边，问，夏重声呢？妈妈只是流泪，我瞬间明白了。
车祸。
他用身体护住了我，自己却几乎支离破碎，辨不出人形。
我掀起白布，缓缓抚过他面目全非的脸，轻轻吻上他的唇。
傻瓜，你怎么可以比我早走呢。我已经确诊了，是脑癌。不是因为爸爸打的那一棍，是脑癌。再过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最多半年，这次，只是希望在有你的地方，离开这个人世。你怎么可以比我早走呢？
抬起头，看见悠扬落下的小雪。原来已经冬天了。是不是你把寿命给了我，所以我又得以偷生两年？
伸出手接住细雪，看它在掌心融化。
你死了，我怎么可以继续活着。
回到小屋，摘下围巾，开足暖气，放好热水，把自己沉入水中，任其灭顶。
我好像看见他了。
他站在路口，伸出手，向我微笑。
我绽开笑容，与他十指相扣。
重声，你知道吗，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