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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37 章 ...

  •   郎秋把腿上的画搁到边上,面朝柯纯,正襟危坐。
      柯纯从未见过这样紧绷的郎秋,好像是一个面试者,而他就是面试官。
      “你的记忆全都恢复了?”
      郎秋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把柯纯问住了。
      他细细琢磨起这个问题中的含义,小心推敲起郎秋真实的指向。
      “所有的记忆,包括这八十年的。”
      补充说明与柯纯脑中的思考不谋而合,他垂下眼睑,脸色如雪一般煞白。
      八十年前那场实验结束后,柯纯被聂欣荣带回研究所,那之后的记忆很模糊,如同一团一团的迷雾,只有大致的轮廓和色彩让柯纯辨别其中的情绪。
      他一度怀疑那是否是现实,或者仅仅是他的臆想或梦境。
      费力去搞明白这个事是一件很艰难的工作,因此柯纯暂且把它们扔到脑后,打算等这里的一切结束后再好好去理一理那份思绪,却不想郎秋把这话提了出来。
      柯纯很诚实地告知郎秋自己脑中那一片混乱,只听郎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很轻又很郑重地道了声:“对不起。”
      “你也是研究人员之一吧。”柯纯很平静地问。
      郎秋没有否认。
      “那我能问一个我特别在意的问题吗?”
      郎秋的眼神给了柯纯肯定的答复。
      “我的身体,现在还好吗?”
      八十年,人类的身体器官绝无可能毫无毛病地一直保持健康状态。
      那么柯纯的身体呢?虽然他的意识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男生,但从身体年龄上来看,他已经是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了。
      这个问题太可怕,以至于柯纯之前都主动避免去思考,抱着顺其其然的心态,想着等出去了再说。但既然郎秋提出了,那不如给个痛快,也好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郎秋的答案让柯纯既不可思议,又安下了心。
      “你的身体我们进行了特殊保存,各器官机能还和八十年前一样,没有衰退。我们致力于保留一个完完全全的人体,这对于实验的进行是有帮助的。”
      “不想因为身体的任何改造而对大脑神经系统产生不可预估的影响?”
      郎秋点点头,并给了柯纯一个赞赏的眼神。
      柯纯笑得有些苦涩:“技术都能达到这个程度了,那每个人都那样保存身体不好吗?”
      “那不一样。除了实验的时候,你的身体和意识都处于‘冬眠’状态,被储存在一种特殊的液体中。这种液体可以避免你的身体器官衰退,也提供给身体足够的养分,怎么说……有点像人类的子宫。”
      “哦,我懂了。一般人要生活,没办法用这种方法达到长生不老。”
      “没错。”
      听到自己的身体还很健康,柯纯释然了,他摊摊手,问:“你要和我谈什么?”
      郎秋扔出了一个很残酷的现实:“柯纯,你是非常重要的实验标本,在外面的世界被重点监护,看守你的研究所的警备系统采用的是最前端的技术,一般人是没办法突破的。从里面或者从外面都是如此。”
      柯纯微皱双眉,试图理解郎秋的意思:“你是说,就算逃出这里,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郎秋低下头:“唔……可以那么说。”
      “那要怎么办?难道永远活在这里?”
      “不可能,维持意识系统的设备是有极限的,一旦设备停止,我会被强制弹出,而你的意识会再次沉入睡眠,直到下次被唤醒。”
      “那么,你可以先出去,然后再想办法来救我?”
      柯纯提出了另一个建议,却又被郎秋摇头否决了。
      “我刚才说了,研究所防备森严,我已经背叛了他们,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那你说怎么办?”
      郎秋的眼神认真而坚定,柯纯在里面看到了名为“信念”的东西。
      “这就是接下来我要和你谈的事情。”
      柯纯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一点点提速。
      “想要救你出去的人,不止我一个。”
      柯纯没有应答,他静静看着郎秋,等着接下来的话。
      “其实,人体实验一直被现今社会所诟病,因为新人类觉得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理所当然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长生不老’是踩在无数旧人类的尸体上得到的。孤傲的新人类一边炫耀着自己的技术、一边标榜着自己的道德,自诩是人类历史上最完美的一代人。而那些知情的当权者也沉溺于手上的强权和拯救全人类的自傲中,他们甚至把守护这个秘密看成是自己的责任。”
      这个世界让柯纯感到悲伤,但也在意料之内,他十分明白新人类没有“情感”,他们用完全理性的大脑在思考,他们不知道世上有一类情感叫做“真诚”,他们不知道世上有一种意念叫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更勿论什么“失败”“悔过”“换位思考”,这些统统都已经变成了天方夜谭,只存在于古书中。
      “无论人类如何进化,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这句话恐怕是永远的真理。新人类中有一部分人开始对这飞速发展的医学技术进行质疑,有相当一部分组织内的人在得知人体实验的存在之后非常愤慨。‘反人体实验联盟’便是在这样背景下产生的。”
      “反人体实验联盟……”柯纯轻轻重复这个单词,“你也是其中的一员?”
      郎秋摇摇头:“他们邀请过我,但我一直在拒绝。”
      “为什么?!”话一问出口,柯纯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无意义。就他认识的郎秋是一匹孤狼,不可能依附于任何组织,他从来就是站在上帝的视角观察一切,不会选择“立场”。
      除了……这一次。
      “为什么?”柯纯又重复了这三个字,只不过前一个为什么问的是为什么拒绝加入“反人体实验联盟”,而后一个为什么却在问为什么这一次要救他。
      很可惜,郎秋只理解了前一层含义。
      “我的爱好就是研究‘人类’,这一点我和你说过。我不喜欢参与到任何一个组织和派系中,这样会对‘实验’产生负面影响,导致研究出现倾向性,这不是一个科学家应该有的公正严谨的态度。”
      果然,如柯纯所想,他在乎的只是他的“研究”。
      “那么现在呢?”问出这句话后,柯纯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在害怕郎秋用他独有的理由来客观解释对于自己的态度,那会让柯纯觉得自己对于郎秋什么都不是。
      他焦灼地等待着郎秋的回答,他看到这个男人安静的目光望入自己眼中,仿佛有一股魔力,可以一瞬让自己陷入的魔力。
      “他一直在联系我,他说这次直播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把‘人体实验’这个事情公布于众,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届时再趁乱带你逃脱研究所,这将是联盟史上对当权者最大的打击。”
      柯纯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字:“‘他’是谁?”
      “不重要,他只是联盟的一个代表,潜伏在研究所内的卧底。柯纯,你是现今社会中仅存的‘旧人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郎秋不苟言笑的脸看起来更加的严肃深刻,身周裹着一层坚韧的外膜,冷冰冰地刺着柯纯。
      柯纯笑了笑:“就我是个稀有动物呗,也许人人都想把我栓起来展示大众?也许还能专门为我造个博物馆,花高价才能一睹我的风采,哈哈哈,呵呵。”
      连郎秋这个新人类都毫不费力地看出柯纯笑中的苦涩,他突然抓住柯纯的手,搞得后者一阵心惊肉跳。
      接下来的话,让柯纯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也许所有人都会这么看你,但我不那么认为。你是‘人’,和我们一样的‘人’。只不过我们的身体构造有一点点区别,我们的大脑思维有一点点不一样,这不妨碍我们是同一个物种,同样享有‘人权’。新人类日思夜想的就是拥有旧人类的大脑,从而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他们对旧人类的渴望和羡慕。我们可以用科技手段去达到这个目的,但绝对不能以践踏另一个人的人权为手段。我希望你明白,你还是你,不该因为你‘旧人类’的身份而被贬低、被践踏、被观赏、被玩弄。这也算是我对于你前一个问题的回答。”
      他听懂了,第二个“为什么”。
      他真的好聪明。
      “谢谢你。”这三个字,柯纯由心而发。
      说完之后他才发现郎秋的整个状态都放松了,原来他一直憋着一股气,他也在紧张、在害怕,这让柯纯不自觉地笑了。
      笑的同时,他起身上前,轻轻抱了抱郎秋,再说了声“谢谢你”。
      不用郎秋说明,柯纯就知道郎秋特地对他说那段话的含义。
      外面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于八十年前柯纯所在的世界,现在的世界对“旧人类”抱有猎奇的心态,所有人可能都会把他当作异类。郎秋是在担心他出去之后会感到孤立无助、会不适应荆棘丛丛的社会、会自怨自艾迷失自我,所以才在将要逃出之前特意给他说这段话,鼓励他、支持他、给他坚定的意义。
      这个“新人类”不是很会体察人心吗?
      柯纯的心好像被温水泡着,舒适极了。即使将要面对的是未知的危险,但在郎秋身边,他充满了能量。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做好心理准备,就该考虑正事了。
      “出去的方法确实只有薄亦然一个人知道。当时派我和他一起进来,我负责监视你,他负责监视我,呼……”郎秋叹了口气,有一些懊恼。
      柯纯把手搭到他的手背上:“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也知道。”
      “嗯,我能理解他们的顾虑,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郎秋很快就甩开心头的阴霾,继续道,“要穿梭于意识与现实需要一个媒介。这个媒介不能是你意识中的东西,必须得是现实世界中的物体。”
      “就比如你的手机?”
      “没错。不过我的手机没有被设定成钥匙,不具备这个功能,并且只有那么一个。媒介还有一个必备条件,就是成双成对。现实世界和意识世界必须都有一份同样的东西,才能实现来回穿梭。”
      “那总结就是,这个房间中属于薄亦然的,且在现实世界中也有个一样的东西。”
      两个人把视线放到了整个房间中。
      房里的摆设、装饰与其他房间并无二致,都是柯纯记忆中八十年前的城堡内的装潢。
      视线转了一圈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床上那几幅油画上。
      “这个……我见过薄亦然在天台画画。”柯纯指着那几幅画说。
      “他从小就学油画,曾经获得过很多奖。”
      两人激动地把画在床上摊开,一共四幅画。
      第一幅画是这座城堡的全貌图,巍峨的城堡屹立于黑色的山顶,厚厚的乌云层中劈下一道闪电在城堡上打出一道弯折的高亮线条,就好像是恐怖片中经常出现的场景,让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幅画非常抽象,由不规则的图形和线条组成,整体的色调是黑灰色的,中间异常鲜艳的橙红色勾勒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椭圆,黑点零星散在其间好似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第三幅画是柯纯在天台看到薄亦然画的那幅画,他现在可以肯定画中那个裸体的青年就是他自己,而这幅画所描绘的就是外部世界的他接受实验的场景。
      柯纯的脸有些发烫,无法直视这个画面,更不敢去看郎秋的表情。
      他快速掠过这一幅画,视线落到最后一幅画上。
      那幅画与前三幅不同,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水蓝色,元素少到极致。
      在画面的右下角漂浮着一个黑色小人,这个小人很抽象,是由圆形和梯形组成的,墨黑色涂得很重,用手触摸能感觉到厚厚的凸起。
      柯纯盯着这幅画出了神,世界的声响刹那间都被屏蔽了,只听得缓缓流动的水声填满他的听觉。
      情绪深处,柯纯仿佛还听到了低低的呜咽,是来自内心的哀鸣。
      “这个是保存你身体的地方。”
      郎秋的声音及时把柯纯拉了回来,他指指那个黑色小人,问:“这是我?”
      “也许吧。薄亦然他主要负责的就是特殊液体的保养和维护,他对那片蓝色有特殊的执着,我记得他曾经说过,蓝色是世界的真理。”
      柯纯的眼神一一掠过这四幅画,露出为难之色。
      “我们要怎么确定这四幅画中的哪一幅才是出去的钥匙呢?说来,怎么启动钥匙你知道吗?”
      “嗯……我问问。”
      说着,郎秋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柯纯好奇地看着他的手机,问:“我那天看,没看到你和这个人的聊天记录。”
      郎秋边打字边回答:“被我隐藏掉了,即使是薄亦然他也看不到。那个人是名很优秀的程序员,这套设备就有他参与开发。”
      “他到底叫什么?哦,不能说是不是?”
      “郑旭。”
      “说出来没关系?我们还被监视着吧?”
      郎秋盯着手机屏确认对方的回复,一边回答柯纯的问题:“现在监察室里就他一个人,外面出了点状况。他可比我受信赖。”
      “他说什么?”
      “启动钥匙的是一句暗语,这句暗语也只有薄亦然知道。”
      柯纯泄了气,什么都只有薄亦然知道,他们对薄亦然知道得又那么少,怎么去猜他的暗语!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既然这个程序是这个人开发的,那他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让我们出去?”
      “他只是开发者之一,他无权改动程序代码。”
      “那我们现在没办法了?”
      郎秋很诚实地回了柯纯三个字——
      “有点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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