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名著]民国名著里做文豪》行迟路长

4、名字

　　惠中大饭店的高等包间的内部设施，就算以一个后世人的眼光来看也是很气派时髦的。等进了里面的浴室，看见里面白色大理石台边缘摆放着肥皂浴巾的黄铜大浴盆、贴的整齐的彩色马赛克瓷砖上抱瓶的浴女、杆子上勾着半透明的塑料浴帘、摆放着瓶瓶罐罐的洗手台上有一面海贝装饰的镜子在西式装扮的白炽灯底下泛光，这种大都市现代生活化的氛围，才让路临真精神上有些许松懈下来，含了含嘴上又流血的伤口，环视一圈后，视线回到正挽起袖子，放着亮澄澄的铜管子里热水的陈白露。

　　这个妙龄的女郎一头蓬松卷发用根了簪子挽起来，换了件上衣和下裙，蒸腾的水汽沾湿了她的睫毛，她用半个玉一样的手掌心试着莲蓬头里水流的温度，像极了一幅福音画上怀抱圣子接过甘泉的圣母。

　　路临真望着这平和的一幕，纳罕的像发痴了似的瞧着她——到现在这一刻才有自己在一本书里，一个异世界的实感。潘月亭是她在计划揣测心思时，标记为“道具”的纸片人，黑三、金八是面目模糊、定要算账的“敌手”，陈白露是个“脆弱、善良、糊涂可以利用的好人”。路临真躲在床底下琢磨怎么演戏念词时，脑袋里这些人就像纸牌一样列在桌子上，等她翻动检查人生故事里的履历，决定去向和取用。

　　但当真的、活的陈白露和她一块站在这个密闭、温暖、平和的像家庭一样的地方，站在同一个维度的平面，甚至可以瞧见对方稀碎的头发没有理干净的脖子、红色的指甲油掉了一块的甲面、下巴和脖子那一块没有擦干净的粉……这些过于平常的细碎片段，像过于真实的VR游戏实机操作时给人的震撼一样，裹挟着屋子里升腾起的水汽和香精，一时让路临真坠入每个穿越者都必然常谈常想的“庄生梦蝶”里头去了。

　　忽的那女郎扇子一样的睫毛闪动了一下，底下那只妩媚湿润的眼睛好像电光一样快，快的没有等路临真掩饰里面的思绪，就被那眼眶里慧黠的笑意钩子似的抓住了。路临真心里一跳，内心仔细复盘自己方才表演想要找到个错处，没想到陈白露只是孩子气的把手上的水弹到她脚下道：“快过来，你这个呆头呆脑的小东西，过来洗一洗，好带你去外国人开的教会医院去看病，你打扮的这样可是连大门都进不去的。”

　　路临真因为有几分疑心她猜测出什么的忸怩不安，这情绪刚好同她要表演的小东西有点共通，陈白露也道她终归是个穷孩子怕生，手拉着她过来，让她看黄铜浴缸里起白雾的热水：“这是饭店后面锅炉烧出来的热水，从管子里流出来的。你身上有伤本来不该下水，只是现在处理好去医院看病时更麻烦。所以且脱了衣服，我帮你用毛巾擦擦。”

　　陈白露边说着边解路临真身上夹衣的盘扣，话说完刚好全解开了，手一侧一翻，露出衣服底下的青青红红，和一道道黑蛇似的鞭痕，女人望了一眼就倒吸了口凉气：“你怎么得罪了金八，打成这样？怎么不躲一躲，你说的妈妈呢？还有你爸爸呢？他们就看着你被打成这样？”

　　陈白露虽不知道路临真的来历，心里有几分猜测：这个小东西虽然是被金八看上的、窑/子里跑出来的女孩，但这样的女孩大多从小调/教起来，都是顶精乖聪明的小人，哪个都不会像这孩子似的不肯接/客得罪人。一定是普通人家出身，被卖过来了，为了一口吃不饱饭的清白，惹怒了金八。而且打成这样，连脸都伤了一道在嘴唇上，对于要见客的勾栏可是大忌，可见犯下的事情太深，金八逼迫的连鸨母都不敢痛惜一株摇钱树毁掉，甚至直接一起动手撇清关系。

　　此时路临真搜寻着着小东西剧本里的台词和身体里残存的记忆，说的似是而非一些，方便日后若是有小东西的熟人亲戚认出好圆回来：“我不小心打了那个黑胖子一巴掌…妈妈？生我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楼上的那个妈妈说我是赔钱货，说买了我来服侍那个黑胖子，是她亲生的都没有的福气，说我糟蹋东西…她把我衣服扒了，让那些人好打我……爸爸？我的爸爸上个月死了，我才被人卖给了楼上的妈妈…”

　　这些回忆很容易与身体主人留下的情感共鸣，产生酸涩的悲伤，也不用多酝酿情绪，不用发挥女性天生的演技，双目扑朔的一眨，两道泪光就在眼眶中打转了。

　　陈白露猜的八九不离十，但真的得到印证，听了，拼凑出一段乱世流离又常见的悲剧，又是一声叹息：“难怪你这么犟，你的妈妈，不，买你的人又这么不把你当人看。还有就是你居然把金八给打了，你这么个小东西，小巴掌的手，居然有胆子打了金八？”

　　路临真方才同潘月亭“告密”时并没有刻意提到自己怎么得罪的金八，怕的就是潘月亭不敢担事，得了送的消息又再把她扔出去——宁愿相信人性的阴暗，而不是好心。潘这种反面人物的资本家别说好心，信誉都没有多少。只能用切实的利益和迫在眉睫的敌我关系，逼迫他对抗金八。

　　而陈白露的善良，是路临真打算说出全盘经过的原因。也是因为此时坦诚相见露出了一身凄惨的伤，估计是女人最心软好说话的时候了。日后若是金八那吐露出小东西打了他的事情，也好让陈白露去潘月亭那吹枕头风。

　　各位看官，是了，这个在床底下趴着时就睚眦必报的想过干脆一把火烧掉整个惠中饭店的女人——路临真。她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生活给她的骄傲、好强、能干常被人称赞，经历给她的多疑霸道、狭隘也使她得了不少仇家。

　　路临真前男友在社交软件上含沙射影的，用《日出》作者曹禺先生另一部知名话剧的女角色，《雷雨》里的繁漪比作她。当时翻到一点也不觉得贴切，只以为对方说她带上亲朋好友堵门捉他出轨，像极了繁漪关窗捉奸的桥段。现在车祸过一次，倒明白朋友打趣自己时说的“疯劲”是有几分真话在里面。

　　陈白露接着解开了女孩的辫子，用了一管茉莉花味道的洗发膏让她好好搓搓头发。在路临真冲洗完身体时，又从外面拿来了医药箱，给伤口严重的地方做了简单的清创和包扎。

　　旁的犹可，直到女人从箱子的小盒子里拿出针线，问路临真怕不怕痛？要不要先把背上特别长的一道伤口缝合了，还道她这里有几针麻醉，打了之后缝合就不会痛了。

　　生怕这个赤脚女医生不靠谱，又为了维护小东西乡下孩子的形象，路临真忙闭着眼睛摆手拒绝，陈白露放下要放进酒精消毒的针线，有些悻悻道：“胆小的小东西。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当时在女校的时候有家庭医学课……”

　　女人的眼睛忽然被往事带的放空了，路临真竖着耳朵想要听一些更多的消息，却见陈白露那恍惚的精神很快收了回来，有些生硬的叉开话题，说：“啊，总不能一直小东西、小东西的叫你，你的大名，你爸爸给你取的那个大名叫什么呢？”

　　路临真搜寻了一下记忆，发现仅有的碎片里，那个健壮慈祥的“爸爸”都是用“妞儿”一类带乡音的小名叫着自己的女儿。她坠进回忆的海里，本来想要回答这个属于小东西的名字，但冥冥之中的话到嘴边，望着陈白露那双美丽又闪烁着些许光芒的眼睛，善言的舌头抵着上颚，半晌动不了。

　　就在陈白露那双眸子里的情态越来越不对，穿越者自己都觉得沉默的又邪门又矫情，想要照常糊弄过去时，浴室之外远处卧室的房间门被敲响了，关于名字的话题不得中断，女人起身竖起指头在嘴边示意孩子躲好在里面，就出去应对了。

　　路临真小心瞧了一眼，见是个女仆，不是来抓自己的人，就缩了回去。可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像被套上不合心意、乱七八糟的衣服，稀里糊涂付了钱，又被问衣服是不是自己的——

　　等陈白露回来，却高兴不少，亲自给洗干净的孩子找了件旧衣服督促她换上，就拉着她，神色焕发，那种朦胧的让人语焉不详的笑褪去了，重新变成了个有些希冀的小女孩，正要带最喜欢的娃娃去见朋友一样，活泼的去外面客厅见人了。

　　路临真还想着怎么糊弄过去名字的问题，又被陈白露拉着，往门开着，能直接看见站着个男人的客厅走，还想着这个男人是谁、可靠与否。那个一身半旧不新的西装，个子和肩膀却都高大健康男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儒雅周正，但带着一种焦躁、不解的情感看着客厅摆设的脸。

　　等他瞧见里面的陈白露出来，带了个头发用白毛巾包的像印度的小苦行僧，一身过大的衣服从四肢上挽起来才能走路的奇怪孩子时，惊讶的瞥眉，无心的话语脱口而出的是陈白露真正的名字：

　　“竹均，啊，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是白露，不是露露，不是小姐，不是交际花，而是……竹均。

　　路临真晓得他是谁了。

　　陈白露这个全员恶人的交际花客厅，一个过于理想天真化的外来者——方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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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陈白露的经历是通过她的独白和与方达生的对话拼凑起来的一出悲剧。
　　她的人生开始是很顺利光明的。有一个叫竹均的文绉绉的名字，出身书香世家。加上能读上的女校，估计家风也是较为开明，她那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兼职了很多慈善游艺会的会长，这样的履历，在金粉世家里，本该是那些好归宿的金家女儿一样。但现实是自她后面因为爱和自由嫁给了一个“诗人”，接着孩子死去，爱情在争吵里磨灭，丈夫去追求理想，她的故事变成为了“出走的娜拉”的现实。
　　她的堕落有虚荣的成分，但对于一个丈夫离家，家庭败落的女性来说，也是被逼迫的走到那的。
　　方达生的要娶她救济她，怎么看都有高高在上和一厢情愿的意味，他不了解竹均怎么变成了白露，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他热心又幼稚，就算真的跟他走掉了，谁知道他是不是会变成第二个“诗人”。
　　她原著里就是清醒糊涂，在独白和介绍中你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精神是有些不稳定的，联想到后面她的自尽，种种表现都有些不详，但她身边那么多说爱她，说她宝贵，说她不可缺少的人，说要娶她的人，没有一个觉察出她的不正常——包括来“拯救”她的方达生，只把她的反复当做她变成了爱慕虚荣才在作怪。
　　曹禺大大的作品多厉害就不再叙说了，原著剧本《日出》的魅力在于历久弥新。个人觉得除了潘月亭和李石清和黄省三的对话那几段，李石清太太和李石清抱怨孩子生病，李石清却还在这里逢迎权贵的那一段最佳——B站陈数靳东版的话剧，翟万臣老师和郭达老师的李石清和潘月亭对手戏真的绝了！联系现在的打工人、内卷等故事看，真的别有感悟。墙裂推荐！
今天出去吃火锅了，忘了发233333谢谢萌物大佬不仅包养我还和我说话！希望喜欢的读者们能多安利给朋友，我这个人，就喜欢看看收藏涨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