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合集不能搞成脱口秀脚本》TinyW微

20、雨伞下的天空（8）

　　唠唠叨叨写了一万多字，断断续续更新，到这里差不多也要完结了。回想整本内容，也都是些无聊的家庭琐事，人人身边都会发生，实在不足为道。能写起来的最大原因，老实说，就是闲。

　　怎么说我现在也是赋闲在家，不说外人了，就是早出晚归的爹妈也觉得我游手好闲。睡觉睡到中午，晚上熬到凌晨。作息在反常中维持着规律，待在家里也不运动。天天说想出门玩但始终闭门不出。抱着电脑看看看，整天刷重复的番和综艺，一遍又一遍地看。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就是个啃老族了，更怨不得那些没法一直盯着我看的人。

　　有时候去陪爷爷下下棋陪奶奶聊聊天，他们就问我：“你现在在家里干嘛？”每次我都不知道怎么回。

　　怎么回？压制恼羞成怒说“画画画写写文搞搞视频”或者放弃掩饰直接发脾气，我都干过。有一天我很痛苦地说：“不要问了，不要问了好不好？每次都这么问，不要问了。”

　　长辈家的就说：“哎呀这不是关心你嘛，爷爷关心孙女都不行了？”

　　“那也不用每次都问吧！我是待在家里闲、无聊、浪费生命，不是搞核武器研究怎么拯救世界！你要我理直气壮地把‘我在混吃等死’这个事实说出来，还是要我每次都为‘我在混吃等死’忏悔愧疚？！”

　　如此长的一段话，爷爷奶奶根本听不过来的。所以我心中已经叫嚷出来了，说出口的就只有第一句：

　　“那也不用每次都问吧？！”

　　爷爷含糊地说：“你不喜欢我下次就不问了。”

　　奶奶也说：“和你聊聊天嘛，想和你多说说话。”

　　我便立刻觉得我不懂事了，我说：“没关系的，本来就是我不好。你们不用担心我，等到时候我该上学还是要上学的，该干嘛还是要干嘛的，不会一直闲着的。”

　　我永远也违抗不了命运的洪流，我永远也无法掌握我自己的人生。

　　我正在长成社会需要我成为的样子，而不是我自己本身的模样。

　　我没得选。

　　我正在为这样的认识痛苦不已的时候，爷爷奶奶爆发出了惊天的笑声：“太好啦！你这么说就太好啦！你肯去上学就太好啦！哦哦乖乖，哈哈哈！”

　　爆笑声中，我惊觉，小丑竟是我自己。

　　一下子，所有不堪的记忆都涌上了我的眼前。去看脑子，去谈心，去看心理医生。去听闲言碎语，去听自以为是的开导，去被羞辱。

　　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

　　答案也是知道的，因为我不懂事，因为我不听话，因为我有抑郁症。

　　其他孩子都在上学，我凭什么例外？抑郁症只是我不想上学的借口罢了！我不上学，我不是个正常孩子！

　　无比恶毒的语言我都说给自己听过了，他们就会说我是“妄自菲薄”。等我沉默下来，他们说得不比我客气到哪去。

　　人就是这样，自己骂自己的时候就有一堆人冒出来安慰你，自己安慰自己的时候就有一堆人冒出来骂你。这两堆人说不定还是同一堆人。

　　想到人类的劣根性，就会由衷地觉得：不想活了。不想活了。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也会想着：来世不想做人了。连猫都不想做。连路灯也不想做。最好不要有来世。魂飞魄散吧。魂飞魄散好。

　　这就是胡思乱想了。不得不说虽然有时候因为胡思乱想睡不着，偏头痛，但有时候也因为胡思乱想舒服点，想到某个点就坚信了。对，人死是没有灵魂的，死了就是死了，家人不是我的家人了，他们伤不伤心关我屁事，会不会登上新闻会不会被骂关我屁事，身体也不是我的了，死相丑不丑关我屁事，葬礼风不风光关我屁事。关注的鸽子主有没有更新关我屁事，千年老番有没有后续关我屁事。我已经死了，死人是一个物品，死人是没有想法的，死人是不在乎自己是名垂千古还是身死名灭的，尊严、成就、财富、更新是只有活人在乎的东西，这些对死人来说没意义的。

　　这么一想就舒服多了。因为现在我活着，所以我要吃我要喝我要睡，我要别人对我尊重，我要整这些花里胡哨的又是不上学又是抑郁症。因为现在我活着，所以我要画画我要写文我要干我爱干的事情。没错，我就是烂，我就是混吃等死，爹妈当真不养我了我就去跳楼。我不怕死了，我不怕身死名灭了。出门被车撞死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说：“啊，这里是佐贺吗？”去他的抑郁吧，去他的焦虑吧。烂命一条。

　　这么一说确实挺自贱的。但对抑郁症后期的剧烈焦虑来说简直是福音。有个很是自以为是的大叔用愚蠢至极的高傲语气对我说：“那你现在走这里跳下去啊，你跳啊！”

　　跳下去不就着了你的道吗？让你们看了笑话，然后甩甩手走人？我就是不要脸，我就是不敢跳，除非你来推我一把，或者你把我丢下去。自杀这种清高的行为我怎么配呢？我死的时候不得把你这种人狠狠地膈应一下吗？要么一起死，要么让你身败名裂，否则我就是不死，不仅不死还要在你跟前活蹦乱跳恶心你，哎，就是玩儿。

　　于是我说：“呵，你谁？”

　　所以说，这种想法是挺自贱的，但这只是一种让自己硬气起来、敢于提刀保护自己的借口罢了，我自己知道哪些话真哪些话假就够了。

　　又跑题了。我是想说，现在要是再有人问我说：“你待在家里都干嘛？”我能对他一笑，叉着腰说：“还能干嘛？闲着！”

　　看到这里，敏感一些的人可能看出来了。是的，写这篇《雨伞下的天空》，更多的是因为想分享，想说说我这里的情况，想说说我生病前后的感受，想说说我自我开导的方式。不能说所有人和我的感受都是同样的，但遇到的事情想必也大差不差，毕竟愚蠢的灵魂千篇一律，伤人的话就那么几句。如果有病友看了我的文字感到有所帮助，那我实在是荣幸无比；如果有路人或是抑郁症患者的身边人看了我的文字，对抑郁症患者有了新的、好的认识，也不枉我胡言乱语了许多。

　　总而言之，感谢能看到这里的你，感谢怀抱善意的你。

　　关于《雨伞下的天空》，我还想说个标题的由来，顺便也就当个结尾吧。

　　去年春天的时候我买了一把雨伞，朝天的那面是黑的，朝人的那面是满满的樱花，举着的时候总觉得头顶上有点什么，不自觉地抬头看，仿佛走在飘飘摇摇的落花中。

　　想也是，上天是看不到你伞上的图案的，就像你撑起伞时也看不到上天一样。何不把光鲜的一面对着自己，把单调的一面给喜怒无常的上天看呢？

　　乌云密布、大雨滂沱的天空不属于我，我的天空是我自己撑起来的，是柔柔地下着落花的、雨伞下的天空。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