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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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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这样坚定的决心,萧和衍还有什么好说的,他静静凝视着眼前人,才发现除却那一身皮囊外,她还有着许多被他忽视的东西。
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不是先前的浅显于表,她看似柔弱,却又比他见过的许多男儿更加坚毅,她不惧、无畏、坦坦荡荡,如碧潭一眼清明见底,透亮得不藏一点浑浊污垢。
如果这回还不顺她的意思,恐怕就如在军营中,她还是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冲出来吧,萧和衍笑了起来,“好,本帅答应你。”
但俞菁仍旧死死拽住泠霜的衣角,眼中隐约有泪花闪现,她艰难开口道:“霜儿...”
泠霜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去的,这是九死一生的决定,但泠霜要是不去,这六千多人就都得死。
男女主一起死了,那她这个任务也算是失败了吧?
她近来很会宽人心怀,轻声道:“还记得先前我同你说的话吗?人活一生,有诸多活法,不见得稳妥就是最好,你也同我是一样的人,所以应当比旁人更懂我才是。”
长长的睫羽垂落在眼帘,俞菁也终于松开了手。
“一定活着回来。”
萧和衍已经看不下去两个人勾缠腻歪个没完没了,解了随身的私印给泠霜,“拿着这个,赶紧调兵过来。”
周遭马蹄声越来也近了,不知是哪里射出了第一支箭,埋伏许久的北羌兵终于露出了踪迹,很快两方厮杀在了一起,副统制左右双剑,为泠霜杀出了一条血路。
泠霜很快冲出了重围,身后还有零零散散的北羌骑兵追上来,她骑术不算精湛,如此下去很快就会被擒住。
泠霜抽出藏在怀里许久的晴风翠玉笛,四下无人再也不必忌讳,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半边身子悬在马背上,呜呜咽咽吹出了一曲‘坐花’。
一曲未完,那些骑兵就从马上摔了下来,眼睛还睁着老大,不明白为什么人就跟一摊烂泥软肉一样,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所以这一路往娄云县去得十分顺利,要不是之前和男女主盘桓周旋太久,应该会更早一点到。
不过她也明白那是担忧和关心,再加上原身的身份太尴尬了,有武功还好搪塞,像这种能‘蛊惑人心’的魔笛,可就不好交代来历出处了。
所以哪怕是身怀绝技,平日里也得小心着,不能露了马脚,非到关键时刻才能派上用场。
娄云县有踏白军的八千驻兵,她手持元帅私印,一路畅通无阻,直接面见了统管八千驻兵的年将军。
年将军一见私印,又听说了灵源县的变动,以及大统制叛变,惊得说不出话来,不待泠霜开口,就先下令点兵倾巢而出。
赫赫扬扬赶去支援,这个时候两方已经打得不死不休,但北羌足有两万兵马,光在人数上踏白军就吃了好大的亏,不过凭借着训练有素,又都是精兵,也能勉强支撑到现在。
年将军带兵扑进了战场中,这会子萧和衍那头总算是得了喘息的机会,结果此时本该藏在树洞里的姜云潮跑出来道:“不好了,那阿什莫贺趁乱跑了!”
阿什莫贺本是萧和衍打算和北羌谈判的底牌,但出了赵大同这档子事,恐怕一切都要从长计议了。
原本就是意外之喜,跑就跑了吧,萧和衍说不妨事,“眼下赢了这一战,处置了内贼才是关键。”
年将军砍下了对面一个不大不小首领的脑袋,引起一阵骚动,那些北羌兵不知道唧唧哝哝骂着什么,刀光剑影来往的愈发频繁了。
像打仗,很多时候拼的就是一个‘勇’字,乱砍乱挥完,有时候趁手的兵器都掉了,就单靠肉搏,那是真拿血肉在祭旗,手脚有时候飞出去一节,落在地上,很快又被踩得稀烂,死掉的兵卒躺在地上,已经面目全非,完全称不上是个人了,唯有身上的装扮能辨别出是哪边的人。
泠霜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血淋淋又生残的画面,气味混杂,突然从胃里浮出一股酸水,她根本控制不住,扶着马就哗啦啦地吐了出来。
和上回晕马不一样,这次的吐是五脏六腑都泛着恶心,浓重腥臭的气息直扑鼻子,夹杂着血锈味儿,时不时就有一块碎肉溅到脚下,呕到极致时,甚至四肢都是麻木的。
好在有双手结结实实扶住了自己,递过来一只水壶,“喝点吧。”
是俞菁。
泠霜什么都喝不下去,她是盛世太平下的人,从未见过这样大规模的屠戮,她想起小时候去过的一家屠宰场,但跟现在的情景相比,视觉冲击要强上百倍千倍。
不过越怕什么,就得直面什么,泠霜强打起精神,抽出佩剑,冲进了那片血海中。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世界,但如果不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生理反应,她就不能得到成长,往后哪怕自己身怀绝世武功,那也是别人毡板上的鱼肉。
不能怕...不能怕...泠霜一直对自己这样心理暗示,手上的剑从未停止过挥动。
利刃割破皮肉,那种整齐清爽的声音,温热的血液,摇摇欲坠的脑袋,只靠一点皮和筋挂着,她再斩一剑,就彻底滴溜溜滚了下来。
估计是察觉出再战下去也很难擒住萧和衍,北羌隐隐有要退兵的意愿,逃出来的阿什莫贺心有不甘,不愿意就这样放过折辱他的中梁人,从箭囊里抽出箭搭在弓上,瞄准了萧和衍。
手一松,那箭就破空射去,正在和北羌主将纠缠的萧和衍耳朵警敏一动,感受到了危险。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那箭正正好好射穿了他的肩胛骨,萧和衍强忍着剧痛,将对方主将砍下马去,撤到了安全地带。
北羌兵退,踏白军也损失惨重,尤其主帅受伤,危在旦夕。
血如泉涌,丝毫没有止住的预兆,姜云潮是军医世家,受令上前一看这伤势,摇头道:“这箭不似寻常的箭,箭头藏有暗钩,已然勾住了胛骨,如果贸然拔出来,只怕这暗钩就会深埋骨里。”
副统制皱眉道:“不拔箭,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元帅失血而死吗?”
他本就面冷,再加上语气不善,郎中吓得缩了缩,嚅嗫道:“除非...元帅能忍住痛,切开肌理,剥离血肉,将这箭头和暗钩取出来。”
年将军倒吸了口凉气,“生取?”
姜云潮苦笑道:“若有白羊踯躅、茉莉花根、当归、菖蒲等药材,或可减轻元帅的痛苦,但您瞧瞧咱们现下的处境...”
“要不去娄云县再请郎中吧?”
“怕是来不及了,这一去少说要耽搁一个时辰,元帅熬不到那个时候。”
萧和衍此时睁开了眼,微弱的声音,“取吧。”
“可是...”
萧和衍眼神坚定,“取。”
姜云潮得了令,取来短刃,割开皮肤,萧和衍起先还能强忍着,直到血肉模糊,深及骨头,他实在忍不住,身子颤抖了起来。
泠霜在旁看不下去了,将年将军挤开,拿出紫玉笛说:“元帅,我给你吹一曲吧。”
这个时候吹笛子,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主意,生死攸关的时候,谁有闲情逸致欣赏乐音?大家虽然不说话,但都觉得不靠谱。
萧和衍望着她,目光柔和了下来,说好。
其实泠霜真的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秀自己的绝活,闹不好要惹祸上身的,她的身份注定有一天要真相大白,在此之前暴露的越少,到时候就越安全,不叫人生疑,可眼睁睁瞧着萧和衍那样,实在是太可怜了。
这种痛不亚于关公刮骨疗毒了吧,早知道那个阿什莫贺坏透了,箭头上再藏暗钩,这是什么阴毒下作的手段?打准主意哪怕没直取要害,也要叫人受尽苦楚,万一没忍过去疼死了,他稳赚不亏。
迟早有一天,她要阿什莫贺付出代价!
此时此刻,低头看着那张苍白羸弱的脸庞,上好的绸缎也失了往日的颜色光采,透着一种脆弱不堪的意味。
想是姜云潮这一刀割狠了,引得萧和衍眉头狠狠,拧成了川字,泠霜看出来他不好受,拿起玉笛吹奏了起来。
醉月,多好的名字,果真才吹了前半曲,就见萧和衍舒展开了眉目,甚至唇角还挂上了安然的微笑。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缘故?
他们不论如何也想不到是那玉笛的功劳,私心里以为是吹笛子的人,看来那些传言果然是真的啊。
不过...大家的目光又止不住朝俞菁那头飘去,十分的同情,元帅要和部下抢女人,纵使你俩如何情投意合,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至于俞菁呢,心思全都落在泠霜身上,并未注意到那些稀奇古怪的打量,她静静看着二人,思绪一忽儿飘得很远。
倘若殿下没有定亲,她就可以想尽法子把阮霜托付给他了,都是上京出来的人物,其实单论家世,宁西伯府实在有些低了,但不要紧,只要她将阮霜认作妹妹,加上这镇国公府的干亲,也算够了。
只可惜啊,那永宁郡主不是个好相与的。
俞菁暗自思忖,看来要先派人去宁西伯府一趟,把阮霜的那些障碍先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