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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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风雪把你我掩埋，当故事被洒进尘埃。若临安的风还愿吹来，若后人所书还可更改。予你无忧，我当慷慨。
——《无他》
“公子，该吃药了。”
丫鬟把手中的药放在桌上，大有他不肯吃药她们就不走的架势。安无忧也不怕她们不走，反正这样被“看护”着也不是一两日了，他早就习惯了。
一如从前，丫鬟们送来的药他从来都不喝，对于她们的嘱咐也是充耳不闻。他喝不喝药是他自己的事，他自己都不上心，倒是苦了她们日日将药送来。
安无忧迟迟不肯喝药，丫鬟们也是面露难色。这里面，还最属清霜胆子大些，敢同他说几句话，旁人自是连多看他一眼都是不敢的。
“安公子，您还是把药喝了吧，奴婢们夹在您和公子中间实在是难做啊！”
听她这话，安无忧却是笑了，“我同他的事，你们为难什么？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我不打算活了，他凭什么吊着我的命？我想死，自有一百种法子，即便是他天天给我灌药也是没救的。”他本是那样明朗的一个人，现在却张口就把话说得那么绝。
没有料到他会这般回答，清霜脸上忽然有些挂不住。她原以为，安无忧哪怕不听她的劝告乖乖喝药，也会打发她们出去的，谁知道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说得她们都哑口无言。
“吱呀”一声，闭着的房门被人打开，自外面走进来一个人。那人如同进自己的居室一般自在，辗转间已到了内室。“清霜，你们都先出去吧。”
她们自然是巴不得赶紧走呢，现在得了吩咐，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屏退了下人，也不知道他又要发什么疯。“我说过我不会喝你的药，赶紧拿走，莫让它污我的眼。”
“污了你的眼？你究竟是觉得这药污了你的眼，还是嫌我恶心？你嫌的若是这药，我换个药方，依旧能续你的命，你若是恶心我，那便只能长长久久的委屈你了。”
安无忧像是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厌恶，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望着窗外，哪怕是同他说话，也不会给他半分眼神。“我自然是恶心你的，只是不知你什么时候死，好了却我一桩夙愿？”
这样诛心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照样没有半分浓情蜜意，那刻骨的憎恶都不似作假。谢随想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样？“无忧，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你我相识多年情投意合，你何曾这样咄咄逼人过？”
“你错了，我本就这样的，是你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是你活该！你凭什么关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好像不论安无忧说什么，谢随都不会生气。他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人，他自然是要宠着的，至于他为什么变了性，谢随不想理会。“随你说什么，你要恨就恨吧，只是不要与自己过不去，来，把药喝了。”
话音未落，谢随已经端起了桌上的药碗，递到了安无忧的嘴边，像是打算喂他喝下去。这样亲密的动作不是安无忧能接受的，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的打翻了药碗，黑乎乎的药汁撒了谢随一手。
“离我远一点！”
“无忧，你现在已经这样排斥我了吗，我们曾经可是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你何以恨我至此？”谢随没有再看他，只盯着自己手上的药汁发愣，像是在等一个回答。
安无忧却好像听到了最恶心的东西，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他心口，连同桌上的茶杯器具摔在他身上，“谢子误，带着你的肮脏心思给我滚，我真是恶心透了你！”
“我走便走，只是你要清楚，你想死有一百种办法，我就有一百零一种办法把你留下来，我费劲千辛万苦才将你带回来，自然就不会再看着你去死。从今以后，这药不管你是愿不愿意喝，我总有办法给你灌下去，我用口渡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恶心的人不是我。无忧，你自己掂量着吧，你心里有数，我要是想强迫你什么，你是没能力反抗的。”
“滚。”
为了不让安无忧心烦，谢随已有几天没到他那边去。关于安无忧的一切，都是从清霜口中得知的。“无忧还是不肯喝药吗？”
这些天并无任何变化，丫鬟们每天都准时把药送了去，待放得凉透了，不能喝了再端出来，安无忧一下都不曾碰过那些药。“无忧公子似乎打定了主意不会喝药，要么公子想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如果真的有，他倒也不用日日·逼着安无忧，给他灌药了。谢随记得安无忧特别喜欢吃面，便将一份药稀释到面汤里，亲自去给他端了去。哪知变了性的安无忧根本不买账，连尝都没尝，便毫不犹豫的将碗摔在了地上。各种各样的法子，谢随不是没试过，只不过都没有直接灌来的痛快。
“罢了，父亲前日托人带回来几斤茶，你去给无忧送过去吧。”
“公子，老爷那是留给您喝的茶，您怎么能把它给无忧公子呢？”如若不是谢随平时对她们约束太少，想来任何一个下人都不敢这么跟主人说话。“若是无忧公子承您的情，记您的好，那也就算了，可您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您送什么过去，他不是砸了便是扔了，何曾在意过？您又何苦这般迁就他？”
下人妄议主人的是非固然不对，但清霜说的是实话，她问心无愧。而且谢随平时对他们这些下人都很好，不会因为小事训斥他们，这也是她如此大胆的原因。
如她所料，谢随果然没有指责她。“我送不送是我的事，他怎么处理是他的事。况且本就是我欠了他，他恨我报复我也是应该的，你就不必管了，送过去便是。”
“是。”劝说无果，清霜应了一声，打算退下。
谢随却又叫住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你这些天往无忧那边跑也辛苦得很，这次就让清牙去吧，清牙去了，还能同无忧说说话。你先下去歇着吧，我去同清牙讲。”
清霜这才退下。
上一次见清牙，还是许久以前，如今再见，今时早已不同往日。除了清牙，大概任何一个故人安无忧都不想再见到了。因为他现在的处境，实在是难堪。
如同日日看护他的那些丫鬟一样，清牙进门就将药放在了桌上。无忧以为又是清霜一行人，便没有回头，不做理会。
“许久不见，都不打算理我了么？”
无忧闻声这才回过头，“清牙姐？”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知道了吗，既然在这里，那便是知道的，那她知道他现在……他已经这样了，还怕人知道吗？
所幸清牙见到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他们只是简单的许久未见而已。“听闻你不好好吃药调养，子误让我来看看你，与你说说话。可我看，我们无忧似乎并不想理我呢。”
知道他兴致不高，清牙便开玩笑逗他。虽然每次都用这一种方法，但无忧总是会上钩。
“没有没有，不是的，我没有不想理你……”她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他怎么会不想见她呢？
“那你是怪我，早先没有来看你？这可怪不得我呢，子误把你看的这么紧，没有他的吩咐，我哪里能来啊？”言外之意就是，不是她清牙不想来，而是她来了也见不到无忧啊，这可不能怪她。
这其间的道理，无忧又怎么不懂，别说是清牙了，当初就连师尊，都没能进到这间庭院，就被谢随“请”回去了。所以无忧看起来好像谢府的客人，丫鬟小厮都“公子公子”的叫他，实际上，不过是被囚禁在这罢了。
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的无忧久久没有说话，清牙以为他真的是因为自己一直不来看他而介怀，赶紧解释，“你也是知道的，子误他那样霸道的一个人，我……”
“我明白，我只是在想，我一个男人，现在却……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活下来？”无忧的眼睛看着她，那样清澈，却那样黯然。
清牙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斟酌着开口，“你怎么会这么想？无忧，你不是最喜欢子误的吗，难道这不是你自愿的，可你以前明明是喜欢他的啊？”从前的无忧，开朗又爱笑，在整个书院，大家都喜欢他，偏他只喜欢谢随，对旁人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礼数，唯独对自己的哥哥和谢随无法无天。
因此，无忧喜欢谢随，是整个书院几乎都知道的事，至于为什么是“几乎都知道”，因为无忧的哥哥不知道，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也正是如此，在今天无忧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清牙才会惊讶，既然是喜欢，为什么会觉得是耻辱或是不堪呢？
“从前喜欢谢随的无忧早已死了，你们为什么要把无忧对他的感情强加到我身上？清牙姐，我不喜欢谢随，我一点都不喜欢他，真的。”
“你是不是还在为无心的死而介怀，那件事谢随确实做错了，但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而不放过你自己啊，无心不是你杀的，你没有错的！”
无心是无忧余生的禁忌，任在他面前提起无心他都会失控。“哪里没有错，分明都错了，该死的人是我才对，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他连自己的亲人都留不住，为什么他连自己的喜欢都没法再说出口，为什么都这样了，他还是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对于无忧忽然的激动，清牙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像以前那样哄着他顺着他，依着他的意，那才能给人哄好了。只是现在，无忧性格变了那么多，她也不知道以前那一套还管不管用。“好好好，你别生气了，我知道这件事你也有错，可事已至此，你能改变什么呢，好好活着才最重要啊……”
“我有错，无辜的人枉死，有错的人凭什么还活在世上！既然你也觉得我该死，就该说服谢子误，留着他那些通天本领赎罪去，而不是在这里困着我一个该死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无他（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