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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轿子停在魁星楼西侧门。此门不临街,庭前幽静宽敞,四面都有护院把守,不让闲人靠近。

      七七扶着莺儿下了轿,见叶秉洲早已到了。青年端方,俊秀挺拔,如竹若松,翩翩立在绢纱彩灯下。

      许延业快步上前,与叶秉洲互相作揖问候。

      七七戴着帷帽,见四周没有旁人,轻轻掀起薄纱,露出笑脸:“叶二哥,好久不见。”

      叶秉洲有些失神,但很快镇定下来,温柔得体同她问好。

      七七松了口气,原本担心见面会尴尬,看来是多虑了。

      “周兄和李兄可是已经到了?”许延业问。今日道路拥挤,他和七七到得有些晚了。

      叶秉洲颔首:“底下嘈杂,他们带着女眷,故先上去了。”

      “那咱们也快些,别让他们久等。”许延业点头道。

      “诸位请随小人来。”一位面容清秀、裙衫雅致的小娘子笑着在前引路。

      七七随着他们,穿过山石流水、红叶青芜的庭院,直至一处连廊长梯。

      朱木长梯上彩绘生辉,呈“之”字型飞跃而上,将魁星楼由底至顶连接起来。

      几人拾级而上,忽闻一声口哨从上方传来,俏皮响亮。

      七七抬头,见一白衣少年斜坐栏杆上,青丝漫卷,发带飘飞。好似白鹭独立,迎风振羽。

      “真是巧啊,撞见叶大才子携美出游。” 少年轻松跃下,形状完美的凤眼扫过叶秉洲,停在七七身上。

      他瞧着不过十三四岁,身量未足,脸蛋漂亮到雌雄莫辨。

      七七听出他语气不善,但莫名地并不反感。见少年一直打量自己,也不害怕,友善朝他笑笑。

      似乎没想到七七这么大胆,少年“哼”了一声,不自在地别开眼。

      “沈少爷不入宫赴宴,为何孤身至此?”叶秉州挡在七七身前。

      “本少爷在哪,用得着你管?”沈陶恶声恶气道。

      叶秉州朗然一笑:“在下自然管不着,只是都在国子监读书,有同窗之谊,略表关心。”

      “关心本少爷的人能从京城排到金陵,轮得到你?”沈陶哼笑一声,绕过叶秉州,走到七七跟前。

      “你是叶秉洲什么人?”他问得气势汹汹,可惜昂着头还比七七矮些。

      七七觉得他脑壳生得极圆,有点可爱。

      许延叶赶紧上前作揖,替七七答道:“在下许延叶业,这是舍妹。许叶两家是扬州同乡世交。”

      顿了顿又补了句:“陆国公陆大将军是鄙人姨丈,陆尧少将军是在下表兄。”这小屁孩摆明不好惹,许延业搬出陆家镇场面。

      “陆尧?”沈陶阴柔昳丽的脸登时难看起来。   

      这提醒了叶秉州,他悠悠念了两句:“千秋节,观云台......”

      “这是哪里的唱词?”七七觉得这诗念得突兀,不由问道。

      “是京中童谣,可惜后面记不大清。”叶秉洲故作惋惜,看向沈陶的眼神里带了戏谑,“换作陆少将军,定然记得。”

      沈陶一把拽住叶秉洲领口,但因个头的缘故,不得不踮起脚。

      “叶秉洲,你找死。”他咬牙切齿威胁道。

      叶秉州笑着掰开他的手:“贤弟若有指教,还是换个日子比较好,免得今日大家想起某些趣事。”

      僵持片刻后,

      “你给我等着!”沈陶撂下狠话,怒气冲冲走了。

      七七看着他趾高气昂的背影,好奇道:“叶二哥,他是谁呀?”

      “丞相沈意的独子沈陶,与我同在国子监读书。”叶秉州摇头,“是个混世魔王。”

      “他就是沈陶!?”许延业一阵后怕。

      三人边走边说。

      “叶二哥刚刚念的童谣是怎么回事,和陆表哥也有关系么?” 七七又问,她觉得沈陶后面气焰明显弱下了。

      叶秉洲笑道:“你有所不知,那童谣是这样唱的:

      “千秋节,观云台,沈陶屁股圆胖白。

      公主哭,将军怒,沈陶嚎得像杀猪。”   
      ……屁股?圆又白?

      七七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对不住,我失言了。”叶秉洲说完才觉不妥,歉然解释道,“并非有意冒犯,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沈陶那时还是八九岁的小屁孩。”

      “哪这么容易冒犯,叶兄也忒见外了,”许延业不以为意,催促他继续讲下去,“为何说沈陶屁股圆又白,有人见过?”

      “何止有人见过,”叶秉洲失笑,“那年千秋节,圣上率宗室重臣亲临观云台。台下万民敬贺,台上沈陶却把昌平公主捉弄哭了。”

      “太不不像话了,没人敢管么?”许延业直摇头。

      “有啊。”一个洪亮的男声答道。

      许延业抬头一看,原来是今日相约的周治、李芹出来迎他们了。

      七七与周治相熟,李芹却是第一次见。

      几人互相问好后,七七提醒:“治哥,你还没说完呢。”

      周治手里盘着佛珠,说书般绘声绘色

      “俗话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沈陶就是小鬼中的难缠鬼,每每作弄别人,都有太后纵着,圣上碍着沈相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

      这次更是过份,竟将自己的蛐蛐“金吾大将”扔到公主身上,谎说是能把人咬成丑八怪的毒蛛。公主吓得扯衣痛哭,这小子还哈哈直笑。好在陆少将军出手,只用一粒松子,便将蛐蛐弹下。”

      “陆表哥好厉害!”七七拍手叫好。

      周治见有人捧场,说得更起劲了:“

      少将军是高手中的高手,那蛐蛐落地就死得透透的,公主却毫发无伤。沈陶折了“爱将”,自然不依,他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非要少将军赔他蛐蛐。

      要说沈陶是小鬼,那陆少将军就是阎王,不惯着这臭小子。他两下扒了沈陶的裤子,啪啪抽了好几巴掌后,又将人栓在高台上。

      所以说,不是有人见过沈陶光腚,而是半个京城的人都瞻仰过沈少爷的大白屁股。”

      七七“噗哧”笑出声,难怪方才沈陶听到“陆尧”反应这么大,原来是又恨又怕。

      “那......”几人上了顶楼,七七还想再问,却被一句“借过”打断了。

      七七扭头一看,身后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

      一个壮婢扶着位有身孕的妇人。

      长廊并不宽阔,七七和许延业忙让到一边,让她们先过。

      两人经过七七身侧时,一缕奇异的香气随之飘过。

      “这香气......”七七对气味十分敏感,她笃定自己在哪儿闻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想再闻闻时,那气味已经消失了。

      七七被这诡异的草药味弄得不大舒服,不由朝两人多看几眼,意外发现那婢子腰身肥壮,四肢和脖颈却很纤细。

      似是感觉到七七的目光,被婢子搀扶的孕妇人回过头,眼中寒光闪过。

      七七后脊发凉,忙装作四处打量、赞叹不已的样子:“这儿可真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扬州就没这么气派的酒楼!”

      “此处虽比不上扬州.....”叶秉州听了,立刻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  

      许延业却很高兴,以为妹妹是为了捧未来妹夫,于是十分卖力地配合七七。

      兄妹两人一唱一和,那对主仆收回目光,进了隔壁雅间。   

      *

      今日来的女眷除了七七,还有李芹的两个妹妹,以及叶秉洲的小姑姑。

      四位姑娘互相问过好,因为年纪相仿,很快便熟悉起来。七七这才知道,原来周治已经和李家小妹订婚。

      几人说话间,底下终于开始奏乐起舞。

      白玉石台上,数十位宫廷舞姬身姿翩然,锦绣合欢襦勾出曼妙腰身,百褶凌波裙如云似霞,光.裸的脚踝银铃声声。

      伴着丝竹管弦,舞姬们或水袖飞扬,或凌空起跃。围观百姓时而如痴如醉,时而拍手叫好。

      从酒楼落地的槅窗望去,台上风华,尽收眼底。

      难怪魁星楼千金难订,一间屋要隔成两半赚钱。七七看了看身后的漆金乌木隔板,有些心不在焉。

      其余几人都看得起兴,唯有叶秉州注意到七七,轻声问:“七七可是不喜这歌舞?”

      七七想了想,小声道:“叶二哥,我觉得隔壁屋很奇怪.....方才表演没开始时,就听不到他们一点儿动静。”

      毕竟两屋之间只用一道木板墙隔着。

      “京城怪人很多,”叶秉州笑了下,“七七不用太在意。”

      见他这么说,七七也不好意思再讲下去,毕竟是自己瞎猜,没有凭据。

      舞乐过后,又有教坊司的伶人为千秋节展喉。

      “临高轩,俯河汉,

      鹤舞翩跹,吾主寿千年。

      ......”

      曲子谱得好,人唱得更好。

      七七听得意犹未尽。

      台上又换成了杂耍百技,吞剑、喷火、缩骨......好不热闹。之后又有白象列队、麒麟献寿,童子羽林军舞剑.....

      看到最后,七七已经托腮靠着桌子,提不起兴趣了。

      终于在近日中之时,一名青衣卫疾驰来报,陆尧即将率龙骧军经御道街宫。

      一时间,人群像炸开了锅,拼了命地往道路中间挤。因今日是圣上诞辰,京兆府的衙役们不敢拔刀犯忌讳,只能一边叱骂,一边用红木大梃将人群往路边推。

      七七也来了精神,探头朝外看。

      路尽头的牌楼处,一面黑底金字的大旗引着甲光粼粼的军队迤逦而来。

      织金的“陆”字绣在玄黑绫底上,日光下夺目生辉,旗边飘带迎风飞振。

      在这面旌旗刚通过牌楼,而后方数不清的旗帜还未能窥得全貌之时,久候多时的鼓乐手就已按捺不住。

      霎那间,法号肃穆,擂鼓激昂。

      队伍渐行渐近,七七莫名紧张起来,手心甚至沁出了汗。

      终于,在某一瞬间,炽盛的日光穿透层云,洒在白马玄甲的年轻将军身上。

      她终于看清陆尧长相。

      发似深墨,肤如白玉。

      俊眉浓秀,斜飞入鬓。

      鼻梁英挺,薄唇却是淡粉,漂亮又寡情。偏长的桃花眼没有春水柔情,凝的是塞外冰霜。

      修颈宽肩,背脊劲瘦挺直,腰脊之间似有一把看不见的直尺。

      贵胄的清介俊美似是天生,至坚至刚、不可摧折的军人气质却是血与污、生与死之间磨砺而成。

      “原来霜容玉质是真,英俊神武也是真。”七七喃喃道。

      她听到一旁叶家小姑姑的低叹,听到自己二哥大声又直白的赞赏,听到楼下人群激动的欢呼......

      可这些声音却都很远,喧嚣热闹之中,她感到心跳变得沉闷而酸楚。

      她意识到自己是在难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定是与京城八字不和。”毫无缘由的低落让七七心烦意乱,联想到前几日心疾复发,一时间只想快些回扬州。

      就在七七胡思乱想时,身旁叶家小姑轻呼出声。与此同时,楼下的欢呼声陡然增大,到了几乎震耳的程度。

      “哎,怎么了?”七七被惊醒,低头朝楼下看去,原来陆尧不知何时勒紧了银辔。白马呼噜着乖顺停下,浩荡的队伍随之静止。

      喧天的吵闹中,重甲的兵士像沉默的雕塑,无情的铁铸,没有一丝声响。

      “把她带下来。”陆尧朝魁星楼上遥遥一指,顿了下又道,“活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日光下,陆尧轻嗤一笑。

      四围登时欢呼尖叫,如同山崩海啸。

      *

      七七自然听不见陆尧说什么,只看到他长指一伸,薄唇启合,立刻就有轻装的随从,脚点马鞍,飞身而上。

      “妈的,动手!”沉寂半日的隔壁,此时忽然传出粗哑喝骂,落到七七耳里,清晰可闻。

      话音刚落,三枚短箭齐出,直射飞身上来捉七七的擒风。

      惊变陡生,已经有人尖叫起来。

      擒风凌空侧身,惊险避过冷箭,眨眼间已单手攀住檐下横梁,两腿发力朝冷箭出处扫去。

      四扇半掩的雕花木窗悉数碎裂,木屑四溅,擒风顺势跳进屋内。

      隔着薄薄一道乌木隔板,激烈的打斗声听得一清二楚。

      七七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想:旁边那屋藏着一窝歹人,来时遇见的那两个女人也在其中。她们想偷袭陆表哥,结果还没动手就被发现,现在陆表哥派人来抓坏蛋了!

      刀剑无眼,这可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况陆表哥还带着一堆弓.弩手,万一放箭,她恐怕没命回扬州。

      “咱们快走,命要紧!”七七赶紧起身,拉住二哥的手就要跑,同时催促室内其他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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