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未尽事宜》猫尾茶

13、第 13 章

　　便利店的空调好冷，像西伯利亚南下的风，吹得宁晗透心凉。

　　附近又不是只有一家便利店！
　　怎么大半夜出来买瓶酒都能倒霉地遇上他！
　　好死不死还被他听到了最糟糕的话！

　　假如她就是想吐槽顾景明也就罢了，可宁晗敢对天发誓，刚才那句“工具人”的玩笑，真的只是跟好朋友玩梗而已。

　　关键时刻，平时的伶牙俐齿全用不上了。
　　主要是顾景明那句话，她很难接。

　　情急之下，宁晗只能装出一个乖巧的笑脸，紧张地咽了咽喉咙。

　　等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之时，顾景明终于从货贺那头绕去收银台结账，临走之前，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

　　“吓我一跳。”宁晗松了口气，“还以为他打算把我就地正法。”

　　关诗瑶听得直摇头：“天真。你仔细回味他最后那个眼神，像不像在说‘你给我等着’？完蛋，你要被老板穿小鞋咯。”

　　宁晗：“？”
　　恕她浅薄，她实在想象不出，画廊前台有什么小鞋可穿。

　　事已至此，早点回家喝酒睡觉才是正经事。

　　付完款，宁晗便和关诗瑶走出了便利店。

　　下一秒，两人同时停住。

　　便利店门外，顾景明居然还没走。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扣住苏打水的拉环，食指一勾。

　　易拉罐被轻松拉开的动静，让燥热的夏天添上一丝清凉，也让宁晗的后颈感受到了一丝杀气。

　　便利店落地玻璃透出明亮的光线，将他的身影照得分明，他微微扬起头喝水，喉结在修长的脖颈上格外明显，伴随吞咽的动作滚动几下。

　　然后，他侧过脸，目光精准无误地看向宁晗：“聊两句？”

　　宁晗：“……”

　　原来他之前那个眼神，不是说“你给我等着”。
　　而是说“你给我出来”。

　　·

　　宁晗没有被老板单独叫出来训话的经验，更拿不准顾景明想跟她聊什么。

　　早知道就不让关诗瑶先回家了。
　　有好朋友陪着，至少还能有军师出谋划策。

　　算了，先下手为强。

　　“对不起啊，我只是跟朋友开玩笑，不是故意针对你。”
　　她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凑到顾景明面前，“顾总，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顾景明“哦”了一声，仿佛故意折腾她似的，继续自顾自地喝苏打水。

　　刚从冷柜里拿出的易拉罐遇上室外的热度，转眼附着上不少小水珠，微微润湿他贴近罐身的手指。

　　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冰凉刺激的口感。

　　宁晗见他一口接一口地喝水，心想，还挺难哄。

　　她果断换了个策略：“你中午不是胃疼吗？晚上又喝冷饮不好吧，我去给你买盒牛奶？”

　　或许是她展露出来的关心，终于成功取悦了老板。

　　顾景明这才停下喝水的动作：“紧张什么。”

　　大半夜你神经兮兮把我扣留在这里，还不让人紧张了？
　　宁晗抬眼睨着他，暗自腹诽。

　　“只是跟你聊聊工作。”
　　顾景明往旁边走了几步，把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回来时看了看路边的长椅，估计嫌不够干净，就继续站着问，“下周五有空没，工具画廊需要你办件事。”

　　他刻意用了重音说“工具画廊”，但宁晗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
　　电光石火之间，她想起在网上看人说过：千万别让老板认为你的工作量不够饱和，否则就等着忙不完的事情找上门。

　　该不会又要加班吧！

　　宁晗如临大敌，灵机一动回道：“下周五我要跟未婚夫约会。”
　　说着，她故作娇羞地拨弄着头发，“他出差半个月，我们已经好久没见面了，怪想他的。”

　　顾景明笑了声，明显看穿了她想躲懒的念头。

　　其实并不是多么艰巨的任务。

　　就是他下周五原本打算去逛个画展，看看有没有值得入手的作品，但卢雪临时叫他回家一趟，就需要一个懂画的人代劳。

　　今天中午，顾景明在画廊睡过去前，还是认真翻了会儿宁晗的素描本。

　　尽管没翻几页，却足够看出她绝对不是平庸之辈。
　　反正比庄烁那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好多了。

　　宁晗不知道老板打的什么主意，只觉得对方意味深长的目光，像在琢磨应该如何榨取她的剩余价值。

　　她越想越后悔，早知道今天该装装样子的。
　　起码该让顾景明认为她每天有事可做，而不是待在画廊里闲得快长出蘑菇来。
　　可画廊就那么大点地方，她就算奥斯卡级别的演技加身，也很难演出忙碌的状态。

　　路灯下，她脸上的表情一秒一变，完美呈现出她内心的纠结。

　　顾景明欣赏够了，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就是下周五替我去趟画展而已，逛完展可以提前收工，不耽误你约会。”

　　……早说啊。
　　拐弯抹角扯半天，逗我好玩是吧。

　　宁晗彻底看透了对方骨子里的恶劣基因，在心里疯狂吐槽。

　　不过能看展还能提前下班，倒不失为一桩美差，她便爽快地答应了。

　　正事谈妥，宁晗跟顾景明在便利店门外道别，转身通过斑马线往枫林水岸走去。

　　刚到马路对面，一辆出租车停靠在路边。

　　里面的乘客不知怎么回事，还没下车，吵闹的动静就传了出来。

　　“你放开我啊。”车门打开，浓妆艳抹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走上人行道，“都说了我还能喝。”
　　紧随其后下车的中年男人扶稳她道：“好好好，我们回家再喝。”

　　原来是喝醉了。

　　宁晗没有多心，继续往前。
　　就在与两人擦肩而过时，她忽然听见女人含糊地问：“这是哪儿啊，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叮”的一声，微妙的预感掠过脑海。

　　宁晗下意识放慢脚步，目光谨慎。

　　中年男人对上她的视线，讪笑道：“不好意思，她喝多了。”
　　“我只喝了一杯！”女人吵闹着反驳。

　　感觉怪怪的。

　　宁晗稍作思考便走近了些：“你认识他吗？”

　　“认识认识。”中年男人误解了她的意思，“她是我女朋友，我们……”

　　宁晗打断道：“我没问你。”
　　她看着脸颊绯红的女人，放软声音，“能听清我说话吗，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女人根本站不稳，摇晃几下后，才慢吞吞地扭头望向中年男人：“咦，你谁啊。”

　　周遭的空气静了一秒。

　　中年男人眼神躲闪，强行搂过女人的背：“我是谁你还能忘了，每次一喝多就胡说八道。”
　　见宁晗还站在原地，他的语气不由得凶狠了几分，“小姑娘早点回家，少管闲事。”

　　男人的态度，让宁晗心里有了片刻的退缩。

　　对方身材很壮实，胳膊都快赶上她脑袋大了。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别到时候闹起来，才发现原来一切只是误会。

　　宁晗抿紧唇角，指尖发冷。

　　在中年男人半扶半拽地带着女人渐行渐远时，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快步上前，拉住了女人的手腕。

　　开口时，声音颤抖：“你们不许走。”

　　这一次，中年男人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他妈的有毛病是吧！”他作势就要上前，“你是不是以为老子不敢打女的——”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宁晗身后伸出，将她往后一拽，护到了身后。

　　宁晗不知道顾景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愣了愣神，望着挡在前面的高大身影，一时间忘记了该说什么。

　　隔得这么近，她再次闻到了顾景明身上的香水味。

　　都说香水是很私人的物品，一个人选择的香水，通常都能代表他的性格。
　　宁晗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比如此刻萦绕过她鼻尖的味道，不经意间便烘托出撩人的氛围，闻到它的时候，闭着眼都能想象出顾景明上勾的眼尾。

　　可顾景明的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你想干什么。”

　　他是身材偏瘦的类型，乍看起来，攻击力并不强。
　　但他个子够高，轻声质问时，居高临下俯视的眼神中带着上位者惯有的轻蔑，无端地让人感受到压力。

　　中年男人眼珠乱转几下：“没、没有，是这妹妹误会了。”

　　宁晗探出脑袋：“她说了不认识你！”

　　顾景明皱眉，反手把她的脑袋按了回去。

　　“……”
　　宁晗莫名憋屈，站在他身后小声嘀咕：“干嘛呀你。”

　　顾景明没跟她闲聊，只淡声说：“报警。”

　　听见他们要报警，中年男人顿时慌了神，他直接把醉醺醺的女人往地上一推，扭头就跑。

　　·

　　警察来得很快，简单了解过后决定先把女人带回去，等她醒了再询问具体情况。

　　宁晗仍不放心：“那人说不定是个惯犯。”

　　“放心，我们肯定严查。”警察往她身后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你男朋友还在等你呢，回头有需要我们再联系你们。”

　　宁晗一怔，等警车开走后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是警察误会了她和顾景明的关系。
　　转身的时候，她脸上发热，索性避开了身边的视线。

　　顾景明显然听见了警察的嘱咐，轻嗤一声，没说话。

　　笑个鬼啊，宁晗抬头瞪他。

　　“瞪我做什么，话又不是我说的。”
　　顾景明垂下眼，懒散的语气听起来尤为嘲讽，“还瞪？哑巴了？大半夜跟人叫板的劲呢？”

　　这是几个意思。
　　宁晗从他话里听出了责备的意味，她撇了下嘴角，回道：“我不一定会吃亏的。”

　　顾景明：“你正经跟外面的人动过几回手？”

　　“……一次也没有，行了吧。”
　　当面被他揭穿事实，宁晗声音弱了些。

　　刚才热血上头，她也没有考虑太多，这会儿冷静下来才感到一阵后怕。

　　她虽然小时候练过跆拳道，但说到底也就是普通爱好者水平，如果顾景明没有及时赶到，她根本拿不准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宁晗睫毛颤动几下：“刚才谢谢你了。”

　　这句道谢，她说得有点别扭。
　　甚至她可以想象，顾景明绝对会阴阳怪气地再怼她几句。

　　然而……

　　“你没事就好。”顾景明声音平静，“走吧，我送你到楼下。”

　　凌晨的风吹散开枝头的树叶，掀起阵阵潮热。

　　宁晗在哗啦声响中缓缓回过神，望着顾景明浸在夜色中的面孔，心跳漏了几拍。

　　顾总长大了，学会上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