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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细碎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射入内室,四下尘埃在空气中肆意地舞动。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般铺开于榻上,镀金的香炉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二龙戏珠,一缕青烟幽幽地荡漾开来,曲折回环于室内。

      一只素白的宛如皓月的手,搭上了精巧雅致的床幔,缓缓地拉开。阳光霎那间涌入床榻之间,轻而易举地游走于世人皆无法碰触的金贵肌理间。床上之人身着滑腻的素白里衣,并未束发,如墨的满头华发懒散地披着。

      晏尘绝怔愣地看着光滑如玉的手腕,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这只手明明被人砍了一刀,深可见骨。可如今却没有一丝痕迹,光滑的如同初生的稚子。

      晏尘绝赤着脚走到平时处理教务的台案处,圆润如玉般的脚趾踩在温软的绒毯之上。下坠的晕眩感仿佛还留存于脑海之中,可脚下柔软的绒毯,室内中弥漫地沁人心脾的松木香,手底下纹理清晰的台案,都昭示着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台案上一盏翡翠琉璃灯静静地燃烧着,微弱的火焰生生不息地燃了一夜,仍然倔强的不肯熄灭。

      晏尘绝记得,三年前的一个意外,他失手打碎了一盏最喜欢的翡翠琉璃灯,可如今这灯还在。

      旧物仍存,故人安在?

      晏尘绝一想到那双充满眷恋的清澈眼眸,呼吸都紧了一瞬。他从未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得到什么,这般磅礴的欲望叫嚣着,像是一只即将破笼而出的野兽。

      “暗一。”清冷略显沙哑的声线在空荡荡的房屋中回荡。

      屋顶传来一阵短促的瓦片撞击声,一个黑影突兀地从窗口一跃而入,从晏尘绝发声不过半息,黑衣暗卫已然恭敬地跪在晏尘绝三尺开外之处。

      “尊上。”

      来者身着墨色紧身短衣,低垂着头,恭敬地单膝跪地,语气冰冷,仿若没有感情。

      暗卫众多,能排得上号的只有区区十之又二,能者居上。有代号的暗卫若是在哪次任务中死了、残了,那就只能将代号乖顺地交出来,让后来者去争去抢。

      毕竟,从成为暗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将属于“我”的意识抛下,唯一能昭示他们存在的东西,无非就是能有幸被主人唤上一声的代号了。

      所以,晏尘绝并不清楚现如今的“暗九”是否是他想要的那个暗九。
      晏尘绝思量许多,才哑着嗓子开口“暗九何在?”

      在暗一看来,尊上莫名地唤他至身前,似是有些犹豫却又颇为急切地问暗九的情况。想到这些天尊上为江南分舵的事颇为头痛,如今又如此急切地问暗九何在。

      难道说暗九于江南分舵的事有关?

      暗一心下一惊,却面上不显,木着一张脸回道:“暗九于半月前前往于家堡执行丙字号暗杀任务,如今尚未归来。”

      晏尘绝略显急躁地问道“那他何时归来?”

      “按任务时晨来讲,应当事今日晌午之前。”

      “他归来后唤他来见本座,不,不用,待他归来后告知于本尊即可。”

      “是。”如同来时那般,黑衣暗卫一瞬间已经消失在晏尘绝的面前,徒留一声无甚感情的回复。

      他可是本尊的暗九?

      他现身在何处?

      他可有受伤?

      我赐他些金银细软可好?

      他若不喜,那本尊赐他何物?

      不染红尘,立于云端之上的教主大人显然没考虑到,他无尘教的暗卫在泥里滚血里爬,有的甚至未曾学会说话便先学会了拿刀。暗卫是消耗品,是可替代品,是唯命是从的杀手,断然不会向主子说出“不”这个字眼的。

      等待的时光无疑是漫长且难熬的,何况晏尘绝心里装了一个重于生死的大事。

      晏尘绝推开窗桕,静立于窗前。

      青冢崖的初春没有吹绿江南岸的春风,有的只是相对柔和的阳光,一如那人的双眸,明明是凛冽的却偏偏带着一丝温度。

      一想到那人临死前的双眼,晏尘绝不由得轻抚上心口,那里似乎又什么东西随着青冢崖的积雪,一同融化开来,轻轻地在心中荡漾开来。

      窗外守着的一众暗卫,各个都瞪大了双眼,惊悚地看着立于窗前地身影,即使一身素白里衣也难掩其风姿绰约。

      可尊上脸上是什么表情?

      尊上的手放在那里是为何?

      虽然不想说也不敢说,但尊上此时此刻像极了心事重重的普通人家的少年郎。

      暗十二刚刚上位,虽接触尊上不久,可也知道尊上向来冷心冷清,不好情色。他不由得看向在值班的同僚,只见他们亦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晏尘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哪管外面那些暗卫都在想些什么。

      良久,晏尘绝才从无限的回忆中抽出思绪。他移步至台案处,拿起一纸素笺。

      嘉和十年的账簿,果真是重新回到了三年之前。三年之后,晏修重出江湖,那日跟着晏修将他逼到绝路的都是些生面孔,显然不是教中受他器重之人。

      晏修是怎么出来的,晏尘绝有一点猜想,但这需要他重新清洗教中之众,还有很多事情他需要一一去验证。

      但在眼前,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要将那个暗卫找到,敢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晏尘绝再一次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身死道消的夜晚。更加迫切地想见到那人,刚想张口唤暗一询问一番,暗一已然在门外叩见了。晏尘绝略略紧张,又有些急切地让人进来。

      “尊上,暗九已归。”

      晏尘绝心神翻涌,面上却不显:“唤他来见本尊......罢了,带本尊去见他。”

      “是。”

      暗一木着脸,完全看不出对自家教主的话有什么异议,实际上心里各种猜想转了个来回。着实是作为教主,晏尘绝冷心冷语对任何人都不上心的形象深入人心。暗一不知道暗九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错,能让教主如此“牵肠挂肚”。

      尊卑有别,暗一自是不敢走在教主之前,向教主禀明暗九现处暗门后,两人跃起轻功,一前一后抵达暗门大堂魍魉殿。

      晏尘绝心神冗杂,想了一路,到此处不由得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之感,再一次抚上心口。

      暗一略带疑惑的看着教主突然停下,表情变化莫测,一时间竟不知是否该继续向前走。

      定了定心神,晏尘绝才道:“带路。”

      出乎意料地是,暗一并未带着晏尘绝进魍魉殿,反而是绕到了殿后,晏尘绝很少来暗门,即使有需要也只是在魍魉殿内处理教务,所以并不知在魍魉殿后还有一个让所有暗卫都闻风丧胆的刑堂。

      “尊上,刑堂内腌臜,恐污了尊上的眼,待属下将暗九提出来。”

      晏尘绝心下一沉,并未将暗一的话听进去,抬脚迈进刑堂。

      一只脚踏入刑堂,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晏尘绝眉头狠狠一皱,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疯狂地钻入他的鼻腔。随着逐渐地深入,刑堂之内的光线逐渐消失,只有一排排微弱的火光,悠悠地燃烧着时不时窜出一缕黑烟,四下里皆是一片哀嚎,压抑又恐惧。血水顺着地面上的凹槽,从各个分支汇入中间的主廊。

      晏尘绝心中的一丝旖旎之情早已泯然不见,加快了向前走的步伐,心中的不安一点点扩大。
      暗九死死地咬住下唇,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惨的脸颊留至下颚处,舌尖尝到一点腥甜的味道,不知是血还是汗。他向来耐力超乎寻常,可即便是他,也只得在这种难耐又磨人的疼痛中忍住不叫出声罢了。

      感受到胸腔中巨轮碾压一般的痛苦,极力保持着清醒,暗九深知若是在受刑时昏过去等待他的可能会是尸处乱葬岗的下场。

      刑堂的刑罚是为暗卫量身定制的,暗卫大多出身于暗堂,在他们的生活中刀光剑影是常态,折辱打骂是日常。在暗无天日的暗堂,面对每天繁冗复杂的训练若说是一点错不出是不可能的,稍有差错便少不了一顿鞭打。

      一顿鞭打还算是好的,还有众多江湖之上闻所未闻的惩罚手段,还有让人痛的死去活来偏偏还保持清醒的各种药丸,不少人就是熬不过刑罚丧了命。暗九自小就是最为乖顺的那种,天赋好,言语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也出过错,那些磨人的刑罚也受过不少。
      暗九认为自己无疑是幸运的,他从暗堂里活着出来了。

      现在的他不用每天都饿肚子,不用为了生计去杀同伴。最重要的是,每个月总能见到教主的天人之姿,即使他只是悄悄的隐藏在暗处,借着守夜的名义,胆大妄为地用眼光描绘一下尊上的容颜。暗九脑海中又一次出现了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

      此次去于家堡执行刺杀任务,本以为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于家堡不会有太多高手,区区丙字号任务,没想到于家堡内暗藏玄机,若不是他拼死一搏怕是完不成任务,即便是这样依旧被人发现,受了重伤。现今那飞镖还深陷于肩胛骨处,尚未拔出,似乎是淬了毒,暗九神志有一丝丝的不清醒。

      新一轮的疼痛将暗九从回忆中唤醒,胸腔中仿佛被车轮碾压过一般,窒息感一轮一轮如同涨潮的潮水般以排山倒海之势打来,血流如注的肩胛与腹腔处已然麻木了。最难熬的是药理作用下如针扎一般的骨髓,五脏六腑仿佛被颠倒一般。暗九受不住泻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宛如受伤的幼兽一般。

      昏昏沉沉的暗九没注意到不远处一袭尊贵的黑袍正惊怒交加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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