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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哭是眼里流出的泪。
      也是心里滴着的血。

      手里拿着病毒分离株超深度测序报告单和影像CT的向阳和沈如月讨论得仔细,在经过那间临时办公室时,并没注意到那扇开着的门,和里面深深思念的人。

      可当他向前走了好几步之后,身后响起的声音十分耳熟,熟的让他身形一顿。因为太熟了,所以不会听错。

      那个声音在说,“无论多难……”

      是她,向阳的脚步随之停下。

      那个声音继续,“不哭,前面有路。”

      是她没错,向阳不可思议地慢慢转过身。

      的确是她,拿着麦克的她,对着镜头发声的她。虽然看起来淡定也坚定,却能看到她的视线时不时飘了过来,带着大概只有自己才能听出来的紧张和隐隐的哭腔。一如当年那个懵懂地被自己推上台报幕的小姑娘。

      向阳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他再也看不见别人,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她。

      他静静地看着她,一眼不眨,一如当年。直到她讲完,都没有动一下。因为,近乡就会情怯。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余兰的呼吸变得有一丝丝困难,手也开始颤颤地抖了几下,以至于低下头关掉镜头和麦克的时间都变得无比漫长。

      可她依然能感觉到,他在这里,他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着,注视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于是所有的笨拙和狼狈暴露无疑,余兰深呼了一口气,缓缓抬头,她想大方庄重地叫他的名字。

      “向……”

      视线却在下一秒绕到他的身后——还站着别人。余兰默了一秒,没底气地哽了哽,吐出来的声音也几乎微不可闻。

      “医生……”

      这个称呼让向阳失神片刻,充斥着刺鼻消毒水的走廊安静到鸦雀。

      “欸?你们俩认识?” 陈杉觉得事态不对。

      向阳没说话,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看。

      见他什么都不说,余兰自然也低下头不再做声。她深深地埋下头,仿佛是一只扎进土里的鸵鸟,心尖蔓延的都是苦涩。

      气氛静得有点儿不太对劲。

      余兰沉着头恨铁成钢地摇了摇以示回答,却在心底恨铁不成钢地暗自叹了口气,果然。

      向阳看着那颗千金顶耷拉着像是像白色气球没了气一样,对着陈杉默默比了个请的手势。

      看出了两人的端倪的陈杉太阳穴突突直跳,直到看到这手势,才拉上沈如月灰溜溜地消失而去。

      然后空荡的走廊里,唯独只剩下他们,更静了。

      没了外人,余兰觉得自己瞬间被打回了原形,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兰花草。在他面前永远胆小怯懦,总是自卑迷茫,又是那么渴望。

      她轻抿一下嘴角,果然,还是没什么长进啊。

      眼眶再次渐渐变得通红,肩膀也跟着一抖一抖,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最终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过去,刚一见面她就又哭了,比那病毒更让向阳无措。

      被口罩遮住的薄唇紧紧抿住,愣是迈出了同手同脚的两大步,傻傻地一下就来到了她的跟前。

      这种时候她不能哭,向阳僵僵伸出想要触碰的手,近在咫尺却只能隐忍地落下,这种时候他不能接触她。

      于是她眼里流出的泪,化作他心头滴着的血,向阳艰难地开口,如鲠在喉,“不是说好……不哭的?”

      可他没得到任何回应,面前毛茸茸的短发有点乱,却沉沉地埋着,一动都不动。

      过了老半天,余兰终于有了反应,是小声的抽泣,任凭眼泪自由地夺眶,抬起头红着眼睛问得瓮声瓮气,“为什么?”

      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只说快乐?又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回来?

      这个为什么让向阳哑住,他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毕竟都写在了她的眼里,“因为……”

      空气静了几秒,静到余兰以为不会继续,刚组织好要开口再问出的话,被他的一声 “不好” 给悉数打乱。

      因为、不好?

      余兰微愣,所以……

      是因为不好,才会不辞而别。是因为不好,所以只说快乐。是因为不好,所以突然回来。

      是这样么?

      从她的眼里能够看得到她此时全部的疑虑,向阳不愿让她费神,也不想让她凭添担心,“因为哭,不好。”

      最看不得的就是你哭,你流一滴泪,我滴一滴血,所以你别哭,我疼。

      可是余兰没有向阳那通透人心的能力,她听不到他内心的求救,她只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他说的不好,指的是哭。

      她微微愣住,然后慢慢低下头,低低地“嗯” 了一声,眼睛却涨的更酸更疼,可是哭,不好。

      “我只是突然……就忍不住了,是最近太累了,一会儿就好了,不是因为你……”

      不是因为你才哭的,她说了好几遍,为了强调。连余兰自己都感觉到了言语逻辑的混乱,好在手机响了,她也该走了。

      “唔……记者通勤车在等我了,我得赶紧过去,我看你刚才很忙,打、打扰你了……”

      余兰举起手机朝他晃了晃,手忙脚乱地转身要走,却不经意地被自己绊了一下,看在向阳眼里就是摇摇欲坠。

      他想伸出的是手,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伸出手中的报告夹,虽然物是无情,好在余兰眼疾手快地一把就抓住了,也算得了救。

      手的距离保持在安全范围内,余兰讪讪收回手,站直站好,“谢谢,你没事吧?”

      “没事,你当心。”

      声音依旧好听,但是跟以前的那种和煦不同,多了点成熟的味道,可是听起来又略微有一点耳熟。余兰想起来了,之前在酒店一楼,电梯门口。

      “之前酒店……你也在?”
      “嗯,我在。”

      向阳点头,“我这边也刚结束,医院通勤车最后一班已经走了。我和你在一个酒店,能顺我一程么?”

      “唔……原则上可以。”
      “那你等我一下,我很快。”

      不解的问题有太多,可是余兰只顾着点头,“好,我等你。”

      她说的是等,让他更心安的等。向阳嘴角止不住扬起她看不见的笑,连疲惫的眼角都染上一层愉悦,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透过车窗,苏郁一眼就看到了余兰,垂头丧气耷拉着头,估计是采访不太顺利。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喉糖,握在手上备着。

      可是她身后跟着一个连步伐都一致,连频率都相同,连左右脚都伸得一模一样的……高大身影。

      他拧起眉心,硬是想不起来这是谁。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人走出了得意的步伐。跟所有人的丧丝毫不沾边,让人看得心烦。

      走到通勤车门口的余兰仰头问坐在第一排的苏郁,“苏副主任,向医生没赶上通勤车,可以让他上车么?”

      原本走在她后面的向阳越过她直接跳上车,站在苏郁面前,话却在说给余兰听,“我不是这里的医生,你不用叫得那么客气,毕竟你说过,我们是一生的伙伴。”

      他在苏郁身边停留一秒,自顾自扫视车内一圈,来到第三排坐好,嘴里也没有忘记调侃,“苏副主任,好久不见。”

      “向阳?” 苏郁愣在座椅上,又惊又喜,“居然是你?你回来了?”

      昔日像家人一样的老友,睡过一张床,吃过一盆饭,走过一段艰难的路,即使很久没有联系,再见面也会分外激动。

      可是余兰心情复杂,她杵在门口默默扫了眼前三排,来来回回地左右看了看,自动在靠近门口的第一排坐下,与苏郁隔了一条过道,与向阳隔了一排座位。

      她在位置上坐好,直直地目视前方,没有任何参与感,耳朵却没有漏掉一个字。

      “几号回来的?”
      “九号。”

      “这个月?”
      “现在都12点多了,都已经三月了,我当然是一月回来的。”

      “你毕业了?”
      “快了,今年。”

      “今年?那你在这里是……志愿者?”
      “不是,也算是,专家组到的那天,我跟着几位前辈进的医院……”

      “那你还走吗?”
      “走。”

      没有半点犹豫。

      还是会走,还是不会留下来。

      就算会留下来,也不会是为了我。余兰落下眼睑,夜里的车窗上倒映着她睡着的安静模样,让他们俩的声音自动降低。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双眼皮一个劲儿地乱跳不停,就像她此时的这颗心。

      车慢慢开进酒店,余兰也立刻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最先对上苏郁,“主任,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睡一下。晚一点整理编辑好今天采访的新闻素材,明早之前发你。”

      她哭过了,眼里红红的,声音也沙沙的,肉眼可见她情绪上的低迷。

      苏郁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把那块攥了一路的喉糖递过去,直到她伸出手心接过,才点头同意,“好,身体最重要,你回去好好休息,这么久的连轴转你也该休息一天了,明天就歇一天吧。”

      那块喉糖的温度让余兰用力握紧,她乖乖地点了点头,听话地‘嗯’了一声。最后不忘照顾到身后向阳的存在,佯装淡定地转身,跟他摆了摆手,“那向……向阳,我先回去休息了,等疫情结束如果大家都在的话,请你吃饭。”

      口中虽然说着等,却最先平静地离开,留给他的是她离开的背影,向阳心中那丁点零星的快乐不再。

      苏郁率先将视线从离去的那抹身影上收回,转过头见到的就是呆望着前方的向阳,他心下了然。

      “她和你一样,也在这里两个月了,但她一天都没有休息过。白天跑采访,夜里写稿子,基本都要凌晨三四点睡,她就是一直这么熬过来的。” 苏郁喃喃地陈述着所有记者的日常。

      “我知道。” 向阳的声音里全是心疼。

      他知道记者的工作辛苦,也一直都有特意去留意。这么久了,他也都看在眼里。

      “这么多年,她也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很拼命,很勇敢,很坚强。” 苏郁停顿,与沉默的向阳对视,“她更善良。”

      “我知道。” 向阳的声音暮霭。

      他知道她所有的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就是因为知道,才念念不忘那么多年。

      “她其实很害怕,她一害怕的时候就会眼眶通红,声音哑哑,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她紧张的时候,要做重大决定的时候,一定要吃一颗喉糖。” 苏郁说个不停。

      “我知道。” 向阳的声音沉沉。

      他知道她紧张害怕的样子,因为他见过她所有的样子,也已经见过那喉糖出现了两次。

      “你不知道。” 苏郁说得斩钉截铁。

      “你不知道,你走以后,我就没见过,她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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